《我在汴京开饭馆》倒影绰绰

11、顺道相看

　　如今的案子涉及世家贵胄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崔家自是无从听说，最多也就是同一个阶层的世家圈子略有些传言。

　　只是到底涉及两位正式的太子妃人选和一位太子妃备选小娘子，说是与朝堂牵扯也不为过，谨慎的世家已让家里各房最近谨言慎行，莫被扯入此桩案子。

　　倘若有所牵扯，便是不沾衣，略污些鞋袜也不是什么好事。和储君相关，又哪有什么小事。

　　谢琤办案一贯瞒得紧，无关紧要的事情或许也能透露一二，关键的进展却是不会往外传的。便是金允、曹岭等人看着好相处，却也不是没有城府之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头清清楚楚。便是谢府中人也不晓得此案到底进展如何，如今外头传的消息，一多半是大理寺故意往外透露的，为了便是迷惑背后之人。

　　卫大江原也不知道官府中的忌讳，可有卫掌柜在，如今也被教导算是进退有度，再是八卦好奇，也只敢在荣记几人面前小声探讨一二。

　　待得崔瑗归家，简氏与崔平远两个脑袋凑在一起闲聊，崔玹已被打发回了房。见崔瑗进门，两个人对视一眼，已默默坐直了身子。

　　“瑗娘，后日便是观音菩萨圣诞，明日旬休，你且随我一道去洪福寺烧柱香。”

　　崔瑗睨了自家阿娘一眼。

　　自家事自己晓。

　　她阿娘可不是个信菩萨的人，她信的是元始天尊。便是往常去郊外凑个热闹（踏春），那去的也是供奉了观音菩萨的莲花寺，莲花寺位于郊外的东山上，后山有一道清泉瀑布，倒也称得上山清水秀。

　　崔平远见简氏与他使了眼色，连忙说道：“洪福寺人少些，又多是平地，你阿娘如今身子不便，倒不能去人堆里挤着，左右拜菩萨最要紧的是心诚，去了哪家寺庙心意都是一样的。”

　　既然心诚，便是不去上香，想来菩萨也不会怪责。

　　崔瑗到底把心里话咽了下去。她看得出来简氏与崔平远方才便是在商议明日出行之事，其中定有些幺蛾子。

　　本来明日旬休，她惯例要去西市逛逛，瞧瞧有没有难得的食材。只是她抬头，看到简氏期盼中带些忐忑的神情，到底点了点头。

　　虽说大安朝民风开放，多的是女子外出寻些营生，只是在官家小娘子里总是稀奇。自从她接手家里饭馆，每日在后厨转悠，粗布麻衣，便是珠钗都铺了层灰，家里三人对她多少含了点愧疚，尤其是简氏。

　　可家里开销大，外债尚未还清，便是她的嫁妆也贴进了不少，她又舍不得让崔平远和崔玹减了读书写字的用度，家里靠着扶沟县的那点田地，到底日子艰难些。况且几个月后，家里又要多个小三。

　　小娘子自是要娇养爱护，崔瑗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总也不能苛待了小三。

　　如此这般，当初崔瑗说出那些一二三四的理由，简氏和崔平远便彻底被说服了。

　　简氏见崔瑗点了头，便欣喜得站了起身：“你快些去休息，明日好好打扮，难得松快一天。”

　　第二日，待得用完早食，简氏带着崔瑗并两个婢子一道上了驴车，前头常财驾了驴车缓缓出发。

　　简氏看着崔瑗今日的装扮，仍是不满意：“前头给你做的春衫不穿，偏偏要穿了旧衣，口脂也抹得这般少，你又不是没有头饰，怎得只戴了珠钗，从前你阿婆送予你的金钗步摇呢？”

　　崔瑗笑了起来：“阿娘，我已是听您的话换过一身了，再捣腾一次可就来不及出门了。况且今日不过是去菩萨面前上香，倒不用穿着太过花俏。”

　　简氏张了张口，到底又合上了。

　　如若只是母女俩去上个香，倒也耽搁得起，可谁让今日她另有心思呢？只是瞧着崔瑗的一身，到底是有些遗憾。

　　自家女儿已出落得如此出众，不好好亮瞎旁人的眼，岂不是锦衣夜行？真真让她郁闷。

　　与崔瑗而言，今日她倒是真的好好装扮了。

　　这些时日，她已是素净惯了，为着下厨干净卫生，日常发髻也只是用布巾做了包髻，更别说头饰耳环。

　　这也是她从前跟的老师要求：进了厨房，不能化妆，不能戴任何首饰。如果脱妆，粘了些粉粉油油，或者哪天首饰松了，落了个耳环在奶油汤里，那真的是业界笑话了。

　　她不过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小小西厨，倒也不至于出点事便能传遍业界。只是老师的规矩道理很足，她后来自己单打独斗，也一直照着行事。

　　今日晨起，她原是如往日一般装扮，简氏推着她重去换了一身，出门前连口脂都上了一遍。

　　未免误了时辰，再是不满意也已出了门，简氏也只能悻悻作罢。

　　洪福寺便在西郊，倒是与金明池不远，待出了顺天门，车子又行了二刻钟便已到了洪福寺门口。

　　车子缓缓停下，外头常财道：“大娘子，大娘，洪福寺到了。”

　　崔瑗便先下了马车，伸手扶了简氏下车。

　　简氏抬眼，便见正有一行人要入洪福寺，听得动静望过来，已是笑着喊了一声：“玉娘，你们可算到了。”

　　简氏忙转头看了崔瑗一眼，见女儿神色未动，脸上甚至挂了一抹温婉浅笑，这才满意得望了过去。

　　她这一眼看得似乎有些不经意，目光从旁略过这才看向俞刘氏。只她眼尖，已是看得真切。

　　那位庞家小郎君，穿着天青色宽袖长褙，配着同色纶巾，身量倒不算高，皮肤略白，大眼薄唇，看着倒真比廖大郎要俊俏几分，且因为皮肤白，倒似那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简氏作为一位中年妇人，对俊俏小郎君总是多些好感，因而第一印象倒也不错。只是今日庞家来的人委实有些多。

　　她刚才恍惚一瞧，怕不是庞家女眷今日都到齐了？

　　简氏对庞小郎君好奇，对面一行人自也是在打量简氏和崔瑗，当然，更多的目光落在了崔瑗身上。

　　方才崔瑗甫一下车，庞小郎君眼睛便是一亮。

　　那小娘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半臂宽袖长褙，里头是藤黄色的窄袖，露出一圈石绿的裙摆，双蟠髻上只插了珠钗，倒显得有些素净，只是那杏眼翘鼻分寸极好，嫣红的口脂更添几分娇俏，如此颜色，倒也不拘穿戴了。

　　庞小郎君心中十二分满意，那眼神凝结，一时都忘了挪步，还是他身边的小厮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连忙举步跟着众人上前。

　　“今日倒是赶巧，我与庞家嫂子约了来上香，竟是撞上了你们。”俞刘氏做为中间人，自是先开了口，“庞嫂子，这便是我与你常提起的崔家弟妇，最是端庄贤淑。玉娘这位是庞大娘子，是我家邻居，今日倒是可一道求求菩萨了。”

　　表的，且这洪福寺供奉的乃是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术业有专攻，求个长命百岁尚可，若是求这儿女姻缘，倒让药师佛有些为难了。

　　崔瑗虽则心中腹诽，面上却低眉敛目，一副温顺小娘子的娴静模样。相亲而已，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如今世道男女相看，不用费尽心思找话题，且做个文静小娘子即可，并不难。而简氏虽是心焦她的婚事，却也真的疼女儿，不管她自个儿如何满意，却也不会行一言堂之事。既然最后决定权在自己手上，倒也不必着急忙慌得扯简氏后腿。

　　简氏余光看到女儿乖顺恬静的模样，便觉得涨面子。

　　自家女儿不仅貌美聪慧，且懂事体贴，没道理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一行人互相见礼，说说笑笑进了洪福寺大门，一进寺里，便有知客僧迎了过来，庞大娘子瞧了眼简氏，笑着与那知客僧说道：“今日我们不过随意逛逛，就不劳烦大师了。”

　　“那施主请自便。”知客僧双手合十行了佛礼便退了下去。

　　寻常百姓上个香，自不会叫了知客僧，那是要捐香油钱的。崔家也不是什么官宦世家，简氏也没有一定要知客僧陪同的习惯，倒也无所谓。

　　这洪福寺众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一行人便自己往药师殿走。刘氏与庞大娘子站在简氏身侧，崔瑗则扶了简氏的手臂，一心服侍母亲。庞大郎和他三位姐姐便落在后面。

　　那四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倒挺不真切。

　　左右也和自己无甚关系，崔瑗倒也不在意。只觉得庞家缺些礼数。

　　倘若懂礼，方才那庞大郎和庞家三位娘子便也不会大咧咧得打量她了，那目光，仿佛是在称斤论两。倘若懂礼，也不会如今还在后头议论，且声量又没小到让人听不到。

　　虽则只有依稀听到“崔”，也不妨碍崔瑗把人往恶意了想。

　　到了药师殿，众人各自上香。

　　崔瑗也闭眼诚心默念：愿简氏平安生产，小三健康可爱。

　　因着简氏有身孕，众人并未在殿内多呆，各自上了香便出了药师殿，崔瑗落后几步，往功德箱里扔了六两银子。

　　从前她自不信鬼神，如今却是宁可信其有了，否则她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