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发光的星星》小猫你好吗

25、再见故人

　　“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王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宋栀道。宋栀没有在他身旁坐下，而是停在距离他几步的位置：“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还得赶地铁回宿舍。”
　　王乐努力给了她一个微笑，在黯淡的路灯下显得过于勉强：“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我来这里是为了感谢你一年前还我两万块。”宋栀扬起下巴，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虽然钱本来就是我的，但你肯还我算是帮了大忙。”
　　如果不是突然到账的两万块，给了她信心筹钱做手术，也不会有后面遇到许妮和桑妍妍她们的事了。
　　“你现在风生水起，有什么走不下去的？”宋栀语气中的讽刺，让王乐的脸色越发苦起来：“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我跟你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你找我完全是找错了。”
　　宋栀的冷漠和无情，像是春夜中的一场大雪，浇灭了王乐心中仅存的一点火焰：“不会发光的星星，一旦发光了，你以为它就能得到关注了吗？”
　　“起码你还有发光的机会。”宋栀完全不想再同他说下去，表明着自己的心迹：“我来是因为我妒忌你，妒忌得要发疯。”
　　“凭什么你生了病可以参加研究所的实验，拿了一大笔钱投资还成功了。为什么我生病了要去贷款，为什么我给爸妈的钱拿不回来，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有钱了还总要不开心来激怒我！”
　　宋栀抡起拳头，对着空气狠狠打了几拳：“你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提醒我活着是有多失败！”
　　王乐望着逆光中宋栀模糊的脸，意识到宋栀已经不再是那个容易心软的姑娘。她变了，变成了一个不会再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人。
　　他不会告诉宋栀的一件事，他曾经真的很爱她。爱她在无数个他想一跃而下的夜晚，已经很惨的宋栀，还要挖开自己的伤口哄他开心。
　　可他们已然不同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宋栀还在生存线上挣扎，而他已经跨越了阶级。
　　她还是穷酸的搞笑，用拙劣的借口遮掩着自己的寒酸。以前同病相怜时，他会爱她这种时刻爱得要死，可后来总会无意识地厌恶起来。
　　多么愚蠢，就因为几个臭钱，就为了省钱去买那么多快要过期的便当，买廉价的衣服，租破烂的出租屋，还要露出一脸满足的笑。
　　“现在连出租屋都住不起了，只能住宿舍了是吗？”王乐无法控制自己的精英感，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的刺耳。
　　宋栀像是完全免疫了一般，望向此时灯火明亮的公园道：“住宿舍有什么不好？总比我住帐篷的那一个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希望你永远不会体会到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你就继续高傲得摆着你的架子，在你的大房子里住到死！”
　　她很想破口大骂，诅咒王乐怎么不早点死。可转念想到如果有跟王乐同样境遇，却跨越阶级去帮扶的好人，岂不是也很惨吗？
　　慢悠悠地往地铁站的入口走，宋栀忍不住回头看向曾经租住的那栋楼。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吧！
　　她挪动着步子，没想到自己居然熬过了最难的两年。她翻动着手机里的好友，这才意识到最好的那位朋友已经把她删除了。
　　“你根本不关心我！我孩子刚出生，我老公又出轨，你却不来看我！”
　　那时的宋栀蹲在帐篷里，外面风雨飘摇的冬夜中，她嘴唇发白地捏着手机打着字：“我工作很忙。”
　　“赚钱比我更重要吗？你是嫌弃我当家庭主妇吗？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我们可以互相舔舐伤口吗？原来再好的朋友，也会渐行渐远。宋栀查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无奈地闭上眼按灭了手机。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曾经以为帮我收尸的人肯定是你。我们还是太年轻，不知道随着时间，我们就会冲散得再也不存在彼此的记忆里。
　　“很贵吗？这个手术要多少钱？”当宋栀拿着手术同意通知书的时候，忙碌的护士露出疲惫的双眼，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你还很年轻，你的命比这场手术值钱多了。”
　　或许人类保持着距离，才不会那么多的索取。大家平淡的输出着善意，比朝夕相处的人要靠谱得多。她签下自己的名字，等待着手术安排时内心突然变得很平静。
　　躺在病床上苏醒过来时，她没有感到新生的奇妙感。这副躯体催促着她要去厕所，刀口仍在剧烈地疼痛，她艰难挪动着步子去了厕所。
　　“啊！你没事吧！”宋栀走出隔板门，听到的是桑妍妍的尖叫：“你在流血啊！”她低头一看，一片暗红混合着鲜红的血液，浸湿了衣衫。
　　啊，真丢脸啊！她张着嘴想要缓解桑妍妍的惊恐，要搞笑一点说吗？我以为我尿失禁呢！这样她会笑吗？会不会就没那么害怕了呢？
　　瞿睿冲进来扶起她，桑妍妍亦上前捂住她尚在撕裂的伤口：“你别害怕，我们带你去找医生。”
　　原来害怕的人是我吗？也会有人看出我的害怕吗？宋栀不知道是怎么重新回到病床上的，对上桑妍妍的目光时，她正在看自己的病历：“做这么大的手术，都没有人来陪护吗？”
　　“因为我没有钱。”宋栀指了指床底：“我所有的家当只有这个帐篷和一个行李箱。”
　　她的泪水顷刻间占据了眼眶，顺着眼尾哗啦啦滚落下来：“因为死了都不会有人收尸，所以就来做手术了。”
　　将近午夜的地铁站很空旷，她独自站在等待区回忆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终究还是遇到了贵人。
　　地铁进站的动静让她回过神来，一瞥眼就看到不远处跑下楼梯的许亦深，他跑得很急很快，停留在宋栀身边时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看到那个号码就觉得很奇怪，第六感就猜到是他。”
　　宋栀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走进了地铁找到位置坐下来。许亦深则拉着一旁的扶手，继续道：“我不会像他那样烦你的。我不是跟踪狂，我是担心这么晚不安全。”
　　他低着头靠在栏杆上，把积郁已久的心情说出来：“不会发光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看到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可可很喜欢你。你有时间可以常来看看它。”
　　“我知道我是个没眼色的人，总是无端端说些伤人的话。”许亦深捏紧了扶手，几乎快要哭出来：“你告诉我就行了。你不告诉我的话，不就会一直受伤吗？你不要只给别人伤害你的权利啊！你也要学会狠狠反击才行。”
　　宋栀望着他倔强的后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你坐下说吧！”许亦深红着眼在她身旁坐下，一只手捂住眼睛不让她看：“刚刚跑得太急，眼睛进了沙子。”
　　“说谎这件事我比你擅长得多。”宋栀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许亦深擦了擦眼睛，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撒谎了。”
　　说完他看向宋栀时，发现她亦望着自己。他连忙把头又低下去，小声地道：“你还欠多少钱，我帮你先还了吧！”
　　“不用。”宋栀果断拒绝了他，望着报站的屏幕说：“我还是还得起的。”
　　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竟也觉得还不错。
　　“需要换乘3号线的旅客，请在下一站换乘。”地铁播报的声音中，宋栀站起身来：“我要换乘了。”
　　“我送你。”许亦深站起身来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
　　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公司的宿舍楼下。许亦深望着这栋还算新的楼，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里的安保看起来还不错。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宋栀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轻声地道：“谢谢你。”即使声音很小，许亦深仍转过头来挥了挥手：“我听见了！不客气！”
　　他的步子越走越远，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宋栀突然朝着他大喊起来：“重新认识一下这件事，可以由我来说吗？”
　　她此生没有见过这么快的疾风，那疾风携带着许亦深，带着春夜间无名的花香味，来到了她的面前：“可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许亦深弯着腰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她，宋栀艰难地从喉间发声，勇敢地喊出来：“你好！我叫宋栀，可以认识你一下吗？”
　　“荣幸之至。”他伸出手与她郑重地握了握手，随即松开来介绍着自己：“好久不见，我叫许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