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字回文为君绣（原名：锦瑟）》畵荻

14、归家

　　待韩庄走后，苏锦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弦儿心知她定是累了，便走过去替她揉揉肩膀。苏锦慵懒道：“没想到还是跟原来一样，沾酒就醉呵！”
　　“这雄黄酒烈，小姐应该少喝。”
　　“不碍事，一杯而已。想起爹爹当年的千杯不醉，倒是有些赧然了。”
　　“小姐••••••”弦儿欲言又止。
　　“弦儿，三年了，我再怎么想不开也想开了。”苏锦闭着眼睛缓缓道：“爹爹和娘亲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那场大火却烧在了我心里，三年未灭，我只想查清楚爹娘遇害的真相。现在提起爹娘，我不会伤心，反而心里充满了甜蜜，想起他们，我就有力量走下去。所以弦儿，以后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先人已逝，我们只有活的好，爹娘在天上才会开心。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那小姐你？”
　　“我就在这儿坐坐，不必担心。”苏锦说完就不再言语，弦儿只得回房歇息。
　　弦儿一觉醒来，满屋子不见苏锦的人，只留下内堂桌上的一张字条：锅里有饭，不必等我。弦儿知苏锦做事定有分寸，遂放下心来。
　　虽说还未入夏，暑气不似那么重，但一整天站在打铁炉前，实在让老铁匠受不了，只见他端起一大碗水，咕咚咕咚的喝下肚。抬头看看夕阳，准备收工回家。正在忙活的时候，只见街对面走着一位素服少女，这女子似是有些孱弱，走路竟然不稳，手里还提着件物什，站在黛眉巷口踌躇了许久，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老铁匠纳闷：三年前那场大火，黛眉巷周围都不得幸免，成了废墟，虽说没伤到人，但是连带着这条街的商户生意都不好做，若不是官府发公文说黛眉巷不得擅自重建，只怕现在这里又是繁华一片的大户人家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现在苏州城的死角。这姑娘来这里所为何事？老铁匠摇摇头，还是快些回家吧，晚了，那婆娘又要问东问西，说不定连一杯酒都不准我喝，手上不自觉的加快了动作。
　　摩挲着那被火熏黑的青石墙，苏锦心里百转千回。
　　三年前的匆匆一别，没想到已是物非人非。那爬满青苔的青石板，是否还惦记着每天由此经过的苏家小姐呢？
　　缓缓推开巷子最里面，那烧了一半去的大门，迈步走进面目全非的苏家老宅，苏锦的泪几欲滴落。
　　入目所见，杂草已近腰深，中间还夹杂着几颗幸存下来的杜鹃，红红的花朵在凌乱不堪的院子里显得那样放肆又那样脆弱。
　　摸索着来到后院，凭着记忆找到父母的卧房，苏锦跪坐下，高扬起手中的酒壶，滴滴清酿洒落在地，苏锦的泪也随之肆意起来。
　　“爹娘，今日端阳，女儿来看你们了••••••”一句话未完，竟哽咽不能语。苏锦心中的疑问，对着满目疮痍却也问不出来，就算问出来也无人能解。
　　爹娘都是行善惜命之人，为何当初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人世，为何那只檀木盒倒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这一切如同缠在苏锦心中的绣线，怎么也找不到个头来解。
　　也许，只有找到檀木盒中和爹娘通信的那位“修竹”，才能有所头绪。
　　苏锦心里默默地说：爹娘，勿怪女儿不听你们的话，此事不弄清楚，女儿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苏锦闭目静坐，用心感受着这久未踏上的土地，唯有入耳的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相伴，她的心从未像这一刻清明又这样的翻涌不息。
　　日沉月升，苏锦拿出袖中的帕子，摊开在地上，掬了一把土放进去，又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入贴身衣服里，才缓缓起身，抬眼四望，竟然发现西北处还有未倾圮的围墙，原来两丈高的围墙现在只有四五尺的样子，苏锦心神不由得一动，快步走到围墙边，沿着墙根走了十几丈的样子，停了下来，慢慢蹲了下去，把一块颜色相较于其他砖石稍深的半截砖石抽了出来，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铁盒，苏锦拍拍盒子上的灰，打开盖子，仔细翻弄着盒子里的东西，莞尔一笑，把盒子放入随身携带的锦袋里，按来时的路走回，到了门口的时候，在一株稍高的野草上系了两根五彩丝线，遂走了出去。
　　出了黛眉巷，苏锦才觉饥肠辘辘，沿着河道走了一会，过了一座小桥，拐进了一个小弄，来到一个面铺前：“老板，来一份蜜汁豆腐干。”
　　一精神矍铄的老者听见忙道：“好咧，这就来！”转身又对着里屋到：“老婆子，快出来收拾收拾，有客人来了！”
　　说完，里间走出一满目慈祥老妇，收拾好了桌子，把苏锦引进来，笑道：“姑娘别嫌弃！”
　　苏锦道：“不碍事，很干净呢！”说着就在凳子上坐下。
　　不一会，老者把蜜汁豆腐干端了上来：“看姑娘眼生，怎知老汉的蜜汁豆腐干正宗，这巷子可不好找呢。”
　　“是啊，只有些老客天天上门来买。”老妇附和道。
　　苏锦咬了一口蜜汁豆腐干，只觉得松软甜香，甜而不腻，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听到老俩口的话，放下筷子道：“几年前小女子机缘巧合吃到过您家的蜜汁豆腐干，后来小女子离开苏州，这次回来就想再来打打牙祭。”
　　“姑娘，今日端阳，老俩口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恰好老婆子煮了一锅青菜粥，喝一点吧。”老妇人满怀渴盼的看着苏锦。
　　“好，那就有劳婆婆了。”老妇得到苏锦的应允，忙不迭的去盛了一碗粥，递与苏锦。
　　苏锦吃得开心，老俩口也看的开心，苏锦快吃完了道：“麻烦公公再去做一份吧，小女子想带回去给妹妹吃。”
　　“好咧，慢吃着，老汉这就去做。”苏锦吃完，拿了油纸包好的豆腐干，付了钱，和老俩口道别之后就往家赶。
　　刚到巷子口，还未进门，苏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晚了，刚回来？”苏锦闻言道：“是啊，你怎么也在？”韩庄道：“我本想下午约你去看看日尧和嫂子的，没想到你不在，弦儿也不知你去了哪儿。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差人去找了。”
　　苏锦听着他的话有一丝惊异，笑道：“只不过觉得无聊一个人在城里转了转。”
　　话还未说完，院门一下子打开了，弦儿看着苏锦，道：“小姐，你上哪儿去了，韩公子找了你一下午••••••”在看到苏锦后面隐匿在黑暗中的韩庄时，弦儿忙行了一礼：“韩公子！”
　　苏锦对韩庄道：“今日实在对不住，要不我们明天去看林夕姐姐和钱老板？”
　　韩庄一收扇子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巳时。”苏锦朝他一点头，转身进门了。
　　韩庄在院外站了一会，还依稀听得见弦儿的大呼：“小姐，你真好，给弦儿带了最正宗的蜜汁豆腐干••••••”
　　韩庄一哂，心道：“为了一个正宗豆腐干跑了一下午吗？真是个•••••”却也无话可说了。
　　“小姐，这蜜汁豆腐干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吃！”苏锦见她包了满嘴，还要逞强说话，不由得拿眼睛瞪了她一眼，弦儿忙低头嚼完：“小姐，韩公子说，徐记怕不会善罢甘休，他怕你下午出了意外，不一会就差小柱过来问，他还让我们最近小心点。”
　　“哦？徐记的幕后势力倒不可低估。”
　　“小姐，我觉得我们走了，就是走了一个绣娘而已，徐记为何还要穷追不舍？”
　　“我们弃徐记而投锦绣庄，等于是在徐记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它如何会放过我们？赶明儿我问问韩庄再说吧。吃完了早些睡，我先回房了。”弦儿等苏锦背着身子进去时，放下筷子，直接用手开始抓，苏锦察觉到背后的动作，脸上笑了笑，装作不见。
　　进了里屋，苏锦拿出小铁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从头到脚仔细的翻看了几遍，才放回去，和那只檀木盒一起，锁在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