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字回文为君绣（原名：锦瑟）》畵荻

31、贡绣

　　下半年，绣业行当事情多了起来，其中贡绣的选拔就是头等大事。锦绣庄虽说可以算是江南第一绣庄了，可是这贡绣的名头每年都没有落在锦绣庄头上。苏锦问过韩庄，他道：“锦绣庄已然树大招风，而且贡绣只能赚名声又不能赚钱，要那个何干？”苏锦气结。看来他是一门心思的在赚钱之上，虽说贡绣说不上赚也说不上贴，可是苏锦觉得拔得头筹对锦绣庄来说也是一件好事。韩庄倒是不以为意，却也不阻止，想来是让苏锦自己看着办。
　　苏州织造府例行为每个绣庄发了榜单，能选上贡绣，想来是很多绣娘的梦想。有些灵活的绣娘不但绣品可以选上贡绣，而且顺带也被选进了内务府为皇帝后妃织补衣物，真真是一步登天，所以贡绣的选拔多数是绣娘的角逐以及背后绣庄的发力。
　　初选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一，参与比赛的绣娘要带着自己最得意的绣活和描摹的花样来过堂，由织造府组织筛选。苏锦心里没有底子，也不知道该交什么样的绣活上去，恰好芸娘有事来找，苏锦特问了芸娘，芸娘道：“以前公子不准绣庄的绣娘参与此事，我只道公子厌烦这贡绣选拔中的尔虞我诈。锦绣庄的绣娘活计并不比贡绣差，却鲜为人知，也算是一件憾事，这次姑娘在，想必定能选上。”
　　苏锦谦虚道：“我拿不定主意送何种花样过去，芸姐帮帮忙。”
　　芸娘道：“妾身想来，贡绣应当在于精巧别致、喜庆吉祥，姑娘何不把年老太君大寿时的牡丹花样交上去？”
　　“这描摹花样却是好办，只是绣活的话？”苏锦问道。
　　“绣活主要是看针法精细，姑娘的针法数一数二，随便交上去一副绝对能通过。”芸娘信心满满。
　　“嗯，那就将新进绣好的花样送过去吧。”苏锦下定决心。
　　八月初一那天，苏州织造府放榜，虽说烈日炎炎，可榜前还是挤了个水泄不通。各个绣庄和绣娘都来看榜单，寻着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弦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面，看见自家小姐的名字荣登榜首，眉开眼笑的挤出人群，一路到绣庄，向苏锦通报这个好消息。
　　“上榜的人有多少？”苏锦问道。
　　“这个我数了，四十个。”弦儿答道。
　　“都是哪些绣庄的？”苏锦又问。
　　“各个绣庄都有。哎呀小姐，别担心，你手艺这么好，还怕当不上这贡绣主绣娘吗？”弦儿道。
　　“下一次选拔定在何时？”
　　“八月初八，上榜绣娘都要去再次评选。”
　　“有没有说考些什么呢？”
　　“我听见两个老绣娘在说，定是和去年一样，考一些穿针啊，针脚啊基本的。”
　　“嗯，那我可要多练练了。”
　　二选和初选不同，是要见真章的功夫。四十个绣娘排坐在织造府的大堂上，有垂垂老者也有妙龄少女，最多的是中年妇人，她们往往比少女沉得住气，又比老者灵活，所以前几届贡绣的主绣娘都是妇人。
　　第一项，穿针。如果以为是平常的穿针引线，那就大错特错了。十二种针，十二种线，每种线改穿进哪个针孔都有讲究。除了考绣娘穿针引线的本领外，还要考对线和针的熟悉程度。
　　堂上坐着三人是今日的考官，当中是苏州织造秦天胜，左边是苏州织造局管事，右边是上届主绣娘梅婆婆。这梅婆婆一辈子没有离开苏州，虽说可以上京供职于内务府，却不想丢下家室，只在制造局管事手下任督查之职。
　　秦天胜示意比赛开始，礼官敲了下小钟，然后将沙漏倒转。堂上的绣娘开始忙活起来，选线，认线，用剪刀将毛躁的地方剪断，捻成细丝，往针孔里面穿。堂上还有巡查的人，一旦发现拿出事先穿好的针，立即驱逐出去，终身不得踏足绣业行当。
　　苏锦第一次参加比赛，难免手忙脚乱，所幸还算灵活的在钟声敲响之前穿完。四十个伙计将绣娘们穿好的针线端上去，请梅婆婆过目。姜还是老的辣，四十个伙计在梅婆婆眼前一一而过，梅婆婆或是点头或是不动，伙计们自动分成两列，礼官示意其中一列下去，剩下的一列，一一念出名字，都是留下的绣娘。苏锦听见自己的名字，淡然一笑，打起精神准备下一项。
　　堂上剩下的大概十来个绣娘，比试第二项，绣花样。苏锦心知这是要比较针脚了。花样拿来，寻常的兰花，只是配色成了问题。苏锦想起上次在绣庄阁楼里，看见韩庄很用心的给两盆春兰浇水，虽说花期已过，可韩庄的手蘸着水，轻轻的洒在上面，很是温柔。苏锦想着，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不多时，素白的兰花绣好了。乍一看无甚稀奇，只是细细看上去，这白色又分了很多种，乳白，纯白，亮白，不同的白色嵌在一起，看似层次模糊，却又泾渭分明。而且针法绵密，不光正面平整，背面也是丝丝入扣。
　　梅婆婆的眼光独到，自然不会放过苏锦这幅绣品，拿起来细细的看，身边的秦天胜倒是有些不耐烦，如此普通的兰花，色彩还没有运用好，不知有何看头。
　　第二项比试完，已然剩下三人。另两人都是中年妇人，一看便知是绣中老手，看苏锦的眼神似是有些轻蔑。三人坐定，伙计们抬上来一架屏风，梅婆婆道：“这是我绣的屏风，你三人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帮我补齐，有什么错处只管改过来。”三人应答了一声，就起身去看屏风。
　　凤舞九天的图案，想必是给宫内的娘娘们绣的。苏锦看了一会，发现最大的那只凤的眼睛有些问题，只是已然绣好，要是毁坏重绣就有些麻烦。苏锦将这处指给其中一个绣娘，只见她摇摇头，低声说：“梅婆婆绣的如此好，怎会有错处？”说完自顾自的拿着绣线去勾屏风底下的花边。
　　苏锦犹豫了一下，细细思考了下梅婆婆那最后一句，到底是客气还是真的，她拿不准。最后一横心，拿起剪刀就向那凤眼剪去。等到将凤眼补好，已然过了半个时辰。
　　苏锦起身，只见梅婆婆赞许的看着她：“不错，不错。”说完看向秦天胜。
　　“嗯，的确不错，只是年岁尚小，梅婆婆可放心？”秦天胜有些担心。
　　“不会，这丫头做事我放心。你看穿针引线，其他绣娘都将针线穿好便罢，她还将针，按号码排列清楚，想必是个清楚的人儿。绣花样的时候，线色选用恰当，针法绵密，心思定然滴水不漏。而这改凤眼，可知胆大心细，不因是我绣的就唯唯诺诺缩手缩脚。今年的主绣娘交给她，我放心！”梅婆婆夸赞道。
　　“梅婆婆谬赞了。”苏锦道。
　　“好，那今年的主绣娘就交给锦绣庄的苏姑娘了。”秦天胜转眼看向另外两位：“你两位，也要尽职尽责，听从主绣娘的安排，完成绣品。”
　　“小姐，小姐，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弦儿亟待苏锦一回来就问个不停。
　　“我说了，是真的，是真的。”苏锦好笑道。
　　“那小姐今后可就可以进京了？”弦儿道。
　　苏锦的眸光有一瞬的黯淡：“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
　　“小姐，进京本就是你原先打算的啊，为何又迟疑了？”
　　“我不知道。”苏锦托腮：去找他，真是明智的吗？
　　“小姐，不要这么思前想后的。”
　　“只是，进了内务府，就一定能达成心愿吗？”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先进京再说。小姐这些年来努力赚钱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进京吗？”
　　“是。”只是，这一刻到来之时，心里又有那么多的不愿。
　　“嗯，小姐就先把贡绣做好，然后美美的等着进京去内务府，然后就可以达成心愿了。”弦儿设想。
　　“可是锦绣庄怎么办？”苏锦道。
　　“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定不会与你为难的。”弦儿道。
　　“你怎知他好？”苏锦来了兴致。
　　“谦梁说他好啊，那就是好。”弦儿道。
　　苏锦看着她，有些宠溺的笑了，单纯的人总是那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