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月照痴情路》一梦长

20、我们可都记下了

　　半路上，李香君勒住缰绳，枣红色骏马人立而起，前蹄踏空，随即稳稳落地，转头看向身侧一身黑衣的乔木，眉目间褪去了对月明珠的温润，多了几分沉凝。
　　乔木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道：“请少主君吩咐！”
　　“你即刻前往江南。”李香君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通汇”二字的玉佩递给乔木，玉佩触手冰凉，纹路凌厉，“一是整顿云栖坞在江南的茶叶、丝绸贸易，近来账目混乱，你去查清楚，该换的人换，该立的规矩立，不留隐患。二是联络江南长风寨，谈妥新茶独家收购权，务必保证下月新茶顺利运抵京城，价格不高于去年。若他们狮子大开口，便用我教你的法子应对。”
　　“小的明白！”乔木双手接过玉佩，郑重系在腰间，抬头问：“少主君，您往何处去？”
　　“我先去京城天下第一钱庄。”李香君淡淡一笑，眼底却藏着锋芒，“有些事，需亲自去一趟才放心。等办完江南的事，正好也趁这段时间回家看看，过后不必回京城，直接去靖州汇合。”
　　“是！”乔木再次拱手，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城外疾驰而去，黑衣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李香君看着他远去，随即调转马头，单人独骑向京城腹地疾驰。不多时，抵达朱雀大街。
　　街道尽头，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映入眼帘，即便在车水马龙中，也难掩威严。
　　那是一座八层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大门钉着鎏金铜钉，门楣两侧石狮子栩栩如生。
　　旁边立着“天下第一钱庄”六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富商巨贾和各国使节，人声鼎沸却井然有序。
　　李香君刚下马，一名身着黑色长衫，面容精明的男子便快步迎上，躬身道：“李外郎，您可算来了！昨日吩咐的事，已分派下去，就等您查验。”
　　此人是钱庄大掌柜赵安，李香君一手提拔的心腹，负责上流事务及各地分号统筹。
　　李香君微微颔首，迈步走进钱庄。
　　大堂宽敞明亮，穹顶绘祥云瑞鹤图，数十位大掌柜各司其职，算盘声与说话声交织，却丝毫不乱。
　　往来客人存款、取款、兑换银票，流程顺畅，无人喧哗。
　　李香君径直穿过大堂，沿西侧楼梯上三楼，走进最里面的隐秘隔间。赵安紧随其后，轻轻带上门，隔绝外界喧嚣。
　　隔间陈设简单。一张紫檀木大案，几把圈椅，案上摆着金算盘、笔墨纸砚和账册，墙角燃着檀香。
　　“盘一下，办得怎么样了？”李香君在主位坐下，手指拨弄金算盘，目光沉了下来。
　　赵安上前躬身道：“回李外郎，各地分号资金与存贷情况已统计完毕。全国共二十八处分号，存银五千万两，放贷三千万两有余，主要集中在江南、青州、云州。江南分号规模最大、盈利最多，但账目含糊不清。”
　　“嗯。”李香君手指一顿，抬眸看向赵安，“云栖坞的账目，有结果了吗？”
　　提到云栖坞，赵安脸色微变，声音压低：“回李外郎，确实有问题。江南分号掌柜张老，挪用五十万两赌博，勾结茶商压低收购价，侵吞至少十万两。丝绸贸易那边，也有伙计收受回扣、虚报价格，损失几万两。”
　　“啪！”
　　李香君冷笑一声，一掌拍在桌面，茶盏碰撞发声，茶水浸湿账册一角。他拿起沾湿的金算盘，心疼到不行，轻轻甩去水珠。
　　这是月明珠婚前送他的，刻着缠枝莲纹，极为珍视。
　　“好一个张老，好大的胆子！”他语气冰冷，眼神锐利如刀，“中饱私囊，挪用公款，勾结外人损害钱庄利益，不知死活！”
　　他顿了顿，沉声道：“先派人盯着他，不打草惊蛇，施压让他追回挪用银两，一分不少。暗中收集证据，确凿后送官府按律处置。收受回扣的小厮，一律开除永不录用，通报各地分号。张老的亲信全部调离江南，换上我们的人，一个月内理顺账目规矩。”
　　“是！属下这就去办！”赵安递上干净方巾，额角渗出汗珠。
　　“且慢。”李香君接过方巾擦拭金算盘，“我决定，将天下第一钱庄改名为‘通汇天下’。”
　　赵安瞳孔一缩，面露惊讶。
　　“各地分号招牌先不动，先换靖州两家作为试点。”李香君继续道，“立刻加派人手印制新银票，加上‘通汇天下’字样和新防伪标识。标识安我教你的，放在背面，不规则分布，各分号掌柜需熟悉自家标识，只认自家，万无一失。”
　　“是，只是……”赵安面露难色，“‘天下第一钱庄’名气极大，突然改名恐引发挤兑。且各地招牌材质贵重，更换耗费巨大、耗时长久，怕耽误靖州布局。”
　　李香君抬眸看他，眼底有了然与赞许：“我知你顾虑，故先试点靖州。靖州民风淳朴，是重点布局之地，趁我与明珠赴任试水。京城及其他分号暂用旧招牌，待靖州站稳再分批更换。”
　　他拿起一枚龙纹玉印摩挲着，“耗费银两与人手，从云栖坞私库调拨，不占用钱庄流动资金。防伪标识是根基，必须做好，各分号标识独一无二，仅限掌柜与心腹知晓。”
　　赵安顾虑消散，躬身道：“属下明白！即刻安排印制新银票，派人星夜前往靖州更换招牌，保证无误！”
　　“去吧。”李香君挥挥手，“此事尽快办妥，隐秘行事，不可声张。新银票印制选可靠人手，封锁消息。”
　　“是！属下谨记！”赵安拱手离去。
　　李香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苦涩压不住心中豪情。钱庄改名只是第一步，他要以靖州为支点，将“通汇天下”遍布全国乃至海外，打通贸易与金融脉络。
　　他要的不仅是钱庄与云栖坞，更是在大明江山中有一席之地，护月明珠周全，实现抱负，不受牵制。
　　处理完核心事宜，李香君又叮嘱赵安：“后续之事交予你，密切关注朝堂与江湖动向，尤其是盯着钱庄的权贵势力，异动即刻传信靖州。善待安分守己的老伙计，不可寒心。”
　　“放心，属下定当办妥！”赵安应道。
　　李香君颔首，转身下楼翻身上马。枣红色骏马踏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他放慢速度，目光扫过街上繁华。
　　京城虽好，却处处是漩涡算计，终究不是归宿。唯有靖州，唯有月明珠在的地方，才是心之所向。
　　日头过正午，阳光正好。想起约了三位旧友相见，他调转马头朝城东闲云轩而去。
　　闲云轩是雅致茶社，坐落护城河畔，种满翠竹海棠，清风拂过，竹影摇曳，花香阵阵，远离市井喧嚣。
　　李香君刚到门口，便见宋心元站在竹丛旁挥手，一身月白色长衫，温文尔雅。
　　“香君，你可算来了！”
　　李香君翻身下马，将马交予伙计，快步上前：“抱歉，钱庄琐事耽搁，让你们久等。心元，泽予和攸宁呢？”
　　“在里面临水平台，正说要罚你一杯，这么大的事竟瞒着我们。”宋心元笑着引他穿过鹅卵石小径。
　　闲云轩是京城中一处颇为雅致的敞开式茶社，坐落于护城河畔，旁边种满了翠竹和海棠，空气清幽。
　　“香君，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李香君刚到闲云轩门口，便看到宋心元站在竹丛旁向他挥手，笑意盎然。
　　李香君快步走上前，与宋心元并肩走进茶社：“抱歉，钱庄那边有些琐事耽搁了。心元，泽予和攸宁呢？”
　　“在里面临水平台，正说着你近日的喜事。”
　　宋心元笑着引着他穿过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两旁翠竹掩映，光影斑驳。
　　打眼只见背对着的张泽予席地而坐，手中正拿着刚雕刻一半的玉石，侧首对着太阳，细细端详玉料的纹路，江攸宁则临窗而坐，手持折扇，对着窗外的护城河景色出神，眉眼间带着几分洒脱不羁。
　　“是香君来了！”江攸宁放下折扇，起身笑道。
　　张泽予也闻声转过身，手中还握着刻刀和玉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可算把你盼来了。快坐，这里视野开阔，正适合说话。”
　　李香君笑着坐下，宋心元在他对面落座，开门见山道：“香君，听说你近日双喜临门，嫁入月家，成为月侯爷的夫郎，又得陛下赐婚，真是可喜可贺！”
　　提到月明珠，李香君眼底泛起温柔的暖意：“多谢各位。明珠很好，我们后天便要一同前往靖州了。”
　　“靖州？”江攸宁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
　　李香君目光沉静下来，缓缓道：“靖州是好地方。”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山高皇帝远，正好可以远离京城这些是是非非。况且，明珠想去，我便陪她。”
　　张泽予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凝重：“兄弟，你这份心意我们都懂。只是我前几日听商行的人说，靖州一带近来不太平，有几股山匪盘踞在深山之中，时常劫掠商队，甚至骚扰村落，当地官府也束手无策。你这一去，是跟着明珠赴任，身边带着她，万事小心。”
　　“我也有所耳闻。”李香君语气严肃起来，“此次找各位来，除了告知我嫁入月家和随明珠赴靖州之事，还有一事相托。我对靖州的地形，山匪的巢穴及实力都一无所知，想请各位帮忙打探相关消息，也好让我提前有个准备，也好保护好明珠。”
　　宋心元立刻应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我父亲在西南一带颇有交情，而西南与靖州接壤，那边有不少旧识，还有一个表兄前不久刚上任靖州知府，我回去便写信给他，让他帮忙打探一下动向。”
　　李香君眉头微蹙，问道：“表兄此人可靠？”
　　“自然可靠！”宋心元拍着胸脯道，“我这位表兄为人正直，颇有才干，此次调任靖州知府，就是想做些实事。有他在，定能给你提供不少帮助。”
　　江攸宁也道：“巧了，我有一位同窗正好是你表兄的下属，前两年被任命为靖州通判。他为人刚正不阿，且熟悉当地情况。我可以托人给他带信，让他暗中调查山匪的底细，给你提供详实的情报。这样官民两条线，消息会更准确。”
　　“香君多谢各位！”李香君心中感激，起身拱手，“有你们相助，我在靖州便安心多了。”
　　四人又聊了许久，聊到各自平日里的闲情逸趣，再到过往一起求学游历时的趣事，相谈甚欢。
　　张泽予还拿出他新刻的几件玉佩给众人观赏，件件构思精巧，雕工精湛。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斜。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李香君起身道，“明珠还在等我。”
　　“好，不挽留你了。”张泽予道，“后天你和侯爷出发，我们去送你。”
　　“你们不必麻烦了。”李香君婉拒，“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启程，等在靖州安顿下来，再请各位过来做客。”
　　“一言为定！”宋心元道。
　　江攸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香君还是如此热情好客，我们可都记下了，到时候一定去靖州叨扰。”
　　李香君与三人再次拱手道别，转身走出闲云轩，心中竟生出几分急切，他只想早些见到月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