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春深里》弋妤

7、第 7 章

　　萧钰昇是专门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锦绣庄。

　　可惜这锦绣是铺在别人的血上。

　　文桐见萧钰昇进了锦绣庄，也跟着进去，赵斛纳闷着，见文桐进了自家铺子跟了过去。

　　锦绣庄的掌柜十分机灵老练，一眼就知萧钰昇并非常人，热情的上前招呼。

　　“公子想买什么锦缎？”

　　萧钰昇随意的看着，说：“随意看看。”

　　掌柜跟在萧钰昇身后，介绍道：“客官眼光真好，这匹是蜀锦，彩条和添花都是最精美的。”

　　萧钰昇只看了一眼便略过，掌柜跟着介绍：“这匹是云锦，最是高雅……”

　　“这位客人都看不上，不如看看月华锦吧。”文桐提醒道。

　　萧钰昇听到文桐的声音眼底蒙上一层笑意，他回过身问道：“月华锦？”

　　像是猝不及防，又像是等待许久，一双墨色的双眸，却因带了笑意而少了几分疏离，似乎很久以前，他们认识。

　　文桐恍了一下神，她不记得她见过萧钰昇，之所以认出来，是前不久她才见过他的画像。

　　“是，月华锦。”文桐解释道：“云锦是织出来的，蜀锦是绣出来的，可唯有月华锦是染出来的。一匹布，浸入染缸，承月光照耀数个夜晚，这样才能染出色泽光丽绚烂却带着月光的柔和，这也是月华锦名字的由来。”

　　掌柜也接道：“这月华锦，是我锦绣庄的招牌，连宫里的娘娘都是穿着月华锦入选的。”

　　萧钰昇淡淡道：“那倒是沾光了。”
　　沾光，谁占了谁的光呢？

　　掌柜自然听出其中的含义，却也不恼，只笑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客官不如来亲眼看看。”一边说一边要引着萧钰昇去二楼。

　　萧钰昇没动，他本就为文桐而来，注意力自然一直在文桐身上。

　　文桐道：“最好的月华锦可不在这里。”

　　萧钰昇温柔道：“那在哪里？”

　　“七日后，文染记，喏，”文桐回头给他指方向，“就在对面。”

　　“姑娘是新店的东家？”

　　文桐点点头。

　　“那姑娘还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经营这么大的铺子。”萧钰昇眉眼带笑，话语像是哄孩子。若是让朝堂中的人看到，都会大吃一惊。

　　外人皆知他端方君子，不近女色，行事严谨无私，少有人能得他半个夸赞。偏如今，他温文尔雅，笑意盈盈，文桐说什么他都回应，不说他也会顺着她来提。

　　“只是谋生而已，算不得什么。”文桐摆摆手，“想来公子是用来送佳人的，那自然是要买最好的，公子不如就再等几天，看我说的是否是骗你的。”

　　掌柜急道：“原以为你是位客人，没想到你是来撬墙角的。”又转头对小厮说道：“还不快给我赶出去。”

　　“不用你赶，我会走。”文桐调皮的朝掌柜虎了虎嘴，气不死他。

　　文桐提起裙摆就要离开，却又忽然停住，转头对萧钰昇说：“七日后文染记开业，公子记得来看看到底是我家的月华锦好，还是他家的好。”

　　萧钰昇答道：“一定来给姑娘贺喜。”

　　赵斛立在一旁，也没阻挠，静静的看着文桐唱戏。

　　文桐离开后，萧钰昇也离开了，赵斛走了进去。

　　“二东家，您都看到了。”掌柜出来迎着，“小人方才也真没注意到那位姑娘是来抢生意的……”

　　一旁的小厮也帮着：“寻常来撬生意的都是悄悄摸摸，私下使绊子的也不少，可没人像她一样大大咧咧走进对家的铺子叫嚣……掌柜没反应过来也正常。”

　　赵斛挪过一把椅子靠了上去，小厮递上糕点和茶水。

　　“你们哪里是她的对手，今早给父亲下战书的就是她。”

　　小厮唏嘘着：“就是她闹了三小姐的婚事啊……”

　　“月儿要和这位文家小姐打擂台，你们警醒着点。”

　　掌柜和管家连忙应道：“是是是……”

　　秦风掀开帘子，萧钰昇上了马车。

　　“主子，回别院吗？”

　　萧钰昇随手翻开本书，忽然有些胃口，想到方才文桐的打扮，对秦风说：“去桃李记，买桃花糕。”

　　“主子，桃李记的桃花糕一天只卖两百份，这个时辰，早就没了。”

　　萧钰昇不高兴了。

　　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得不到，这下连个糕点也吃不到，他沉声道：“回府吧。”

　　秦风听着萧钰昇的语气，默默地赶起马车。

　　而文桐看着萧钰昇的马车离开，才回了文染记。

　　“东家，方才那位姑娘又来了。”

　　还是那个机灵的小厮，文桐这次仔细的看了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杨文。”小厮拱手回道，

　　“是个机灵的，都做过些什么？”

　　“小的在茶馆当过跑堂，也给大户人家看过门。”

　　文桐过了一耳朵，说：“那位姑娘以后就是这儿的掌柜。”

　　杨文立马应道：“小的一定听掌柜的话办好差事。”

　　文桐没在意，这个杨文不知道是谁家的影子，放几天，她自然就知道了。

　　天色快暗了，林墨还坐在亭中。

　　“你怎么来了？”

　　见到文桐，林墨起身，她手里还抱着包袱，轻轻说：“我想早点看到这些锦缎，便急不可待的来了。”

　　“那就今晚开始吧，仓库里都有材料，不过那些都不急，你要先染的是月华锦。”

　　“好。”林墨似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的开口：“听说文姑娘要和锦绣庄较量月华锦的真假，可我今晚才开始染，六天是染不出成品的。”

　　“无妨，我早已备好。”

　　她自是知道时间来不及，七日后文染记也未必能开起来，但她要的重头戏不在这里。

　　算算日子，要不到三天，柳州文家大房和二房就会收到信，他们比不得鸟儿，但面对巨额的财富，只怕是日夜兼程也要早点到，早的话六日下午就会到锦州，晚的话七日早晨也该到了，到时候闹起来，谁会在意到她的月华锦和锦绣庄的究竟有何区别。

　　就算文家的人没有赶到，她也会让“他们”赶到。

　　林墨见文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不再担心，去准备材料染月华锦。

　　文桐静坐在书房，好奇着萧钰昇手里握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自知左相坏事做尽，可她受制于人，就只能听命于人。

　　柳州……襄州……

　　这几年，从她手里过过得事太多，她一时间也摸不清，而处理其他任务的人也死的差不多，她能知道的除了乔木的，另外两个人是答不出半个字。而其他不相熟得到就更不可能知道只言片语。
　　她看了看无边的夜色，像是巨大的网，将她拢在其中，折腾的遍体鳞伤，也逃不出去。

　　河溪别院。

　　已是深夜，书房盏盏烛光亮起，萧钰昇还在看锦州刺史送来的文牒。

　　他此次来锦州，与之前一般，实为圣命。

　　他被委以重任，却不是陛下选了他，而是他亲自去向陛下求来的。

　　秦风拿着一叠信，急匆匆的走进萧钰昇的书房。

　　“主子，秦琦的消息到了。”

　　萧钰昇放下手中的文牒，接过密信。

　　是文家的资料。

　　现如今，文家只剩文桐的大伯文林富，二叔文林墙这两支，文桐外祖这一辈的两位老爷子皆在前几年离世。

　　大房二房接过的文染记也早在十几年前失去名气，生意所得也就能糊口。

　　文家三房唯有一女文桐，母已逝，父安生，实为化名。文桐降生当晚在文家大房二房掩护下逃回锦州，外祖于文桐十岁时病逝，后月余文桐偷跑出去，再寻不得踪迹。

　　萧钰昇一字一句认真的看完，将书信放到桌上，秦风悄然看着，眼看着萧钰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如之前的风格，你说她真，偏她出现的时间都太过巧合，你说她假，偏处处都印证着她就是那个人。这个人存在着，但你辩不了她的真假。

　　秦风斟酌着：“秦唯传信回来，这位文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在赵家身上，属下看来，她的目标并不是您，或许，您找错人了。”

　　秦风作为萧钰昇的贴身护卫，自然知道萧钰昇这几年一直在找一位女子，偏这个人，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像是凭空消失在世间。雍王府的眼线也都算是拔尖的，在这个女子面前，全都成了废物。此次萧钰昇还专门做饵，为的就是引她出来，可一路行来，她都没出现。

　　萧钰昇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没有错，就是她，他认出她，靠的不是那些文字上所记载的资料，也不是她的容貌、声音。而是直觉。

　　或许这次的名字和面容也是假的，但这个人是真的。

　　“烧了吧，桃夭那边呢？”

　　“桃夭传信回来，聂旗的口风很严，既套不到话，也无法反水。”

　　毫不意外。

　　这样一等的杀手，那些微末伎俩是无法见效的。

　　“若是文桐有什么想做的，让秦唯机灵着点。”

　　“是。”

　　秦风看了看桌上的烛灯，已又烧了一半了：“天色不早了，主子，歇息吧。”

　　萧钰昇摆摆手，秦风自知再说无用，退了出去。

　　这边回归平静，文桐那边却又热闹起来。

　　这个时辰，本该是大家安寝的时辰，但来了几只老鼠，吵到了文染记的林墨和文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