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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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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正站在便利店的门口抽烟。
降谷零心里已经做好了对方全部都知道的打算。黑发的美国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父女俩,眼神也看过来。
小椿遇到赤井秀一的目光,对他笑起来,是那种遇见了熟人之后的礼貌笑容。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一看就是去外面玩了太久。降谷零牵着她的手,身上穿着便装。之前还没有觉得,现在在灯光下一看,降谷零身上确实有一种被岁月沉淀后的气质。这种气质尤其体现在对待小椿的时候,很温和,几乎可以说是柔软。
然后降谷零就走到了他的面前。擦肩而过的时候,日本公安伸出手,从他嘴里夹走了烟,低声说了一句:“别在孩子面前抽烟。”
赤井看着他:“我们谈谈?”
降谷零用拇指和食指一撮,把烟头掐灭,扔进了便利店门口的烟灰桶里,然后径直走进了自动门。小椿好奇地回头看他,赤井对她笑了笑,算是回一个招呼。
“爸爸,那个叔叔怎么也来北海道啦?”小椿踮着脚,从冷藏柜中挑了一份便当拿出来。
“不知道,”降谷零说,“也许是工作吧。”
“我怎么感觉他是来找你的啊?”
“……”降谷零付了钱,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椿,你不是很想一个人试试怎么住酒店吗?现在爸爸把房卡给你。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如果十分钟之内你独立可以回到房间,那爸爸可以奖励你明天去吃甜品。”
“哇……”小椿说,“爸爸现在不怕我蛀牙了吗?”
“所以说是奖励哦,”降谷零把房卡递给她,“你要赢吗?”
“要赢,”她点点头,提着晚饭,扭头看他,“那从现在开始吗?”
“从现在开始。但你要走慢点,跌一跤的话就不算数了。”
“好——的——”她拖长声音,跃跃欲试,门一开,就小跑了出去,边跑边回头对降谷零喊道,“那我在房间里面等你回来啦,爸爸——”
等看着小椿走进了酒店大门,降谷零才收回目光,身体放松,双手抱臂:“说吧,找我什么事?”
赤井问:“你一直没有回我短信。”
“在休假,不看手机。”
“……”
两人之间开始弥漫起一阵古怪的沉默。赤井不开口,降谷零也不想说话。气氛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赤井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降谷零的心跳都快要漏了一拍。那个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情。比方说以赤井秀一的能力,如果他铁了心要查下去,肯定纸包不住火。但这也太快了,才几天的功夫,就能直接找上门来——他是不是已经查到了小椿的出生档案?生母那栏——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身体的秘密,再倒推怀孕时间,那么就是——
就是———
莱伊被注射了过量致幻剂与兴奋剂的那天。
□□变成了□□,最后成了合奸。
□□ turned into seduction and finally into adultery.
——赤井要怎么想我?
——长着不该有的器官、身体畸形的怪物?趁虚而入的荡|||||妇?还是恬不知耻地怀了他的种、居然真的生下孩子的疯子?
——当初干下这种事,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或早或晚而已。椿之前生病已经是场报应,他找过来也只是迟早的事儿罢了。
“三年前小椿在重症监护室抢救,我还给你发那样的短信,真的很过意不去。”
——……?
赤井转过头来,注视着他:“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有家室和孩子,也不知道小椿病得那么重。我以为……我在机场的时候,以为我们还有可能,如果你愿意挽留我的话。所以才会……发短信告诉你我要离开日本了。我不知道你当时一直在医院里。”
“……我真的很抱歉。”
——哈。原来只是这件事。
降谷零呼出一口气,倚在墙边。坦白说他已经做好了赤井秀一找他摊牌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开口先是三年前那件事。三月三那天是小椿三岁生日。她一直身体不好,因为30周就早产了,根本不足月。医生说得很清楚,呼吸道的问题还是小事,心血管发育缺陷是最大的毛病。发热,惊厥,然后肺炎,进了ICU抢救。当时降谷零正在病危通知单上签完自己的名字时,才抽空看了眼手机。赤井半小时前发了短信。
他读完那条短信,美国人的飞机半小时后起飞。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告诉他降谷椿的情况不容乐观,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降谷零回想起这些,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为这种事道歉?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她是我的女儿,陪在她身边理所当然。不管你发不发那条短信,我也不会离开她啊。”
“……”赤井垂下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语带嘲讽,“觉得愧疚?有所亏欠?恕我直言,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出这句话的?同僚?朋友?还是再亲密一点——但你我之间还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吧。”
赤井安静听他说完,继而坦然道:“我从来不曾高估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分量。觉得过意不去只是因为我在乎你,降谷零。我不想让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任何困扰,更不希望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只顾自己而不在乎别人情绪的混蛋。”
降谷零点了点头:“行吧,那我接受道歉。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有。”赤井秀一说,“你从来没有结过婚,对吗?”
降谷零有些烦躁:“没有。那又怎样,非婚生子在日本也有很多。”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他猛地抬头:“没有。你想表达什么?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赤井秀一看着他:“我只是想确认,当我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你掉在我手背上的眼泪是不是真的。”
“不好意思,我这人心软,见不得人在医院受苦,遇到了就会掉几滴眼泪,满意了吗?”降谷零几乎有些生气了,“反正我就是这种人,满意了吗?满意了就滚吧。”
撂下这些话,他转身就走。
赤井秀一站在他身后,就这么看着他走远。等确定走出赤井视野范围之外,进了酒店之后,降谷零才抬起手背,蹭了下自己的眼角。
他倒真不是被赤井气得,更多的还是因为三年前小椿病危的记忆。那大概可以排得上降谷零最不想回忆之事的第二名,仅次于诸伏景光的死。彼时降谷椿离死亡也就一线之隔,从此以后,降谷零再也不给她过女儿节。
赤井不在也就罢了,三年后还提起这件事——
他有什么资格?
他有什么资格觉得抱歉?不就是他赤井秀一正义无反顾地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吗?既然走了那就不要回来,既然回来就不要再提这件事!现在觉得抱歉了,现在觉得小椿可怜了?他怎么敢为小椿感到抱歉!他根本就——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椿的父亲。
降谷零怔怔地站在原地,捂住自己的脸。在手掌下面,嘴角慢慢勾起来,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
他觉得有些疼痛,但是又很愉快。
——啊。是我剥夺了赤井秀一成为父亲的权力。
他想。
——活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