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杳杳（重生）》弋妤

29、第二十九章 入局

　　祁云萝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放缓呼吸。
　　“姑娘——”

　　如意的声音传入，祁云萝在慢慢恢复五感，只是她的眼皮好似坠了沉重的铁块，半点也睁不开。
　　她抓着如意的手说道：“扶我坐下。”
　　如意照做。

　　二院里，只有几个侍候的侍女，再无其他人。
　　如意小声道：“姑娘……你眼睛……”
　　“我没事。”祁云萝回道。

　　她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眼下，她不能有一点特殊的动静。
　　人人都知道与林端的这门婚事是她，现下却换成了祁云兰，她虽真的不适，可落在旁人眼里，就变成了她不满的发泄之举。
　　不只外人，府里人，也会这样认为。

　　“给我倒杯茶。”
　　如意倒了茶，将茶杯塞进祁云萝手里。

　　祁云萝环着茶杯，努力平静着，耳边鸟鸣虫叫，眼前一片漆黑。
　　从前，她只想着过自己的日子，前世，乃至今世，她都是被动的接受。
　　她私心以为，只要将真的三姑娘找回来，将该她的都还给她，她便距离她惬意的日子更进一步，以至于，在听到林老夫人说出定的是祁云兰时，她一身轻松。

　　可现在，不是了。

　　如果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那她，是不是该主动面对前世枉死的真相。

　　前世里，林家被抄，林端搬出平阳郡主保她，若是郡主没能保下她，她应该会与林端他们一起入狱，而不是被暗杀。
　　如今想来，并不是无迹可寻。

　　祁家官至五品，还是靠着郡主才得的闲职，接触不到核心的秘密。
　　可林家，就不是了，他们一直在旋涡中心。
　　如要想要改变祁云兰接下来的命运，只能先改变林家的命运。
　　这团迷雾，她只能自己剥开。

　　待想通这一切，她的眼前也慢慢亮起来，周围模糊的景色也渐渐清晰起来。
　　前方是如意担忧的眼神，祁云萝对她笑了笑：“我没事。”
　　如意瞧着祁云萝的眼睛恢复了光彩，担忧少了几分，还是说道：“姑娘，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祁云萝轻轻拍了拍如意。

　　见祁云萝执意如此，如意只能作罢。
　　她犹豫着问道：“姑娘，林家这门亲事既然给了五姑娘，那咱们，是不是能回济州了？”
　　“回不去了。”祁云萝摇了摇头，“没了林家，还有许家。”
　　许轻舟给她的期限是今日。
　　答复早已不重要，但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的认清她所处的境地。
　　她曾教祁云兰要学会借势，
　　而如今，她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别人要借的势。

　　有所利之处，才会遭人惦记。

　　许轻舟要借她为许小公子谋一个长远宁静的生长环境，那她，也可以借许家之势谋自己所求。
　　“许家今日下帖子了吗？”
　　如意摇了摇头：“早上出府时，没有收到许家帖子，这会不知道有没有，要等回府才知道呢。”
　　是了，是她太心急了。

　　一旁侍奉的小丫鬟端来了一盘点心，放在祁云萝面前，小丫鬟长得很是可爱，祁云萝多看了两眼，小丫鬟也看着祁云萝，逢迎说道：
　　“姑娘不喜欢看热闹，不如瞧瞧其他的，比如万顷莲叶，一叶扁舟。”
　　祁云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许轻舟今日也来了。
　　“那就麻烦姑娘带路了。”
　　她正在找他。

　　小丫鬟将祁云萝带到廊桥上，行了礼便告退了。
　　远远地，便看到许轻舟一人立在湖边，不知为何，祁云萝觉得他的身躯有些单薄。
　　祁云萝走上前。
　　许轻舟听到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她，便又转了回去，看着满湖的荷叶，道了句：“今年春日来得早却热的晚，往年这个日子莲花早已开了，没想到，今年只有零星几朵。”
　　祁云萝往前走去：“碧波潭的莲花闻名于京，什么时候开都不算晚。”
　　“那倒是。”
　　许轻舟做出“请”的动作，邀祁云萝入座。

　　“祁姑娘可想好了？”
　　“想好了。”
　　许轻舟拿过一个茶盏，翻了过来：“如何？”
　　“将军说，这门姻亲是一场交易？”
　　“是。”
　　“但这场交易于我的好处确实不多。”

　　许轻舟将茶水倒好，放到祁云萝面前：“但祁姑娘并没有选择，不是吗？”
　　“是，但交易交易，总要两厢情愿才好，不然，哪怕这门婚约我跑不掉，也有可能达不到许将军所求。”

　　祁云萝有些不敢看许轻舟，只低着头，再过三个月，这位保卫北境和平了十年之久的将军会战死沙场，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开始为许家布置这一切。
　　她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想和许将军谈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祁云萝抬头看向许轻舟：“我想请将军教我，朝局之事。”
　　许轻舟抬眼看了一眼祁云萝，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这个？”
　　祁云萝点点头：“就这个。”

　　她要接近前世林家被冤以致抄家的真相，目前，唯有这一条路，也唯有他，也许会给她这个机会。

　　“好。”

　　许轻舟答应的很痛快。
　　祁云萝都没反应过来。

　　“那么，这桩交易就这么定了。”许轻舟端起茶盏，在空中冲祁云萝一举，“合作愉快。”
　　祁云萝慢了半拍端起茶杯，两盏茶杯杯壁轻轻一碰：“合作愉快。”

　　这一盏茶饮尽，湖边只剩下了祁云萝一人，她迎着和风，看着被风吹的随风摆动的荷叶，觉得自己离静谧两个字，越来越远了。

　　“怎么不去看龙舟？”身后有声音猛然响起。
　　祁云萝转过身，看到了裴煜。
　　她行礼道：“侯爷安。”
　　“起来吧。”裴煜瞧了她一眼，上一次见她，她还没这么规矩，看来是在京中待久了，学规矩了。

　　祁云萝回答他方才问的话：“人太多了，有些吵。”
　　“我还道，你是不想面对众人的议论，才跑了出来。”
　　“也有这个原因。”祁云萝看向裴煜，“其实在与不在，都会被议论，既然都要被人作笑谈，那不如图个清静。”
　　她方才想通的，何止祁云兰的命运，还有她的。

　　“几月未见，你倒比之前活的通透了。”
　　裴煜还记得上次他出言相劝，祁云萝略显寂寥的模样。

　　“侯爷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
　　传言都说东安侯裴煜，冷血无情，最擅玩弄人心权势。

　　“传言？”裴煜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云萝回想到了她一路所见。

　　最早最早，还是前世，他因她是林端妻子，替她收了尸，后来，是回京城的路上，他好言相劝，一点都不像传闻中那么冷漠，再后来，是王家村，他大抵是才回京就转来见她，那个玉佩，他趁着收了回去也没什么，可他偏偏还专门送还给她，他是真的记得他的承诺，哪怕那个承诺是因王老将军所做。

　　“侯爷是个好人。”

　　裴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又是这个评价。
　　“不要随意做出这个评价，更不要随意相信人。”

　　这话必然不是在说他自己。

　　祁云萝皱了皱眉头，问道：“侯爷是在指谁？”
　　“很多，比如——”
　　“许轻舟。”

　　祁云萝的目光不自在的闪了一下，她自以为，这事只有她与许轻舟知晓，但这世上，本来也没不透风的墙，很快，她整理好情绪，又抬头看着裴煜：“侯爷知道了什么？”

　　裴煜不答。

　　“你该回去了，宴席快结束了。”裴煜提醒道。
　　裴煜既不愿说，祁云萝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便也罢了。
　　“那我告退了。”
　　“嗯。”

　　待看到祁云萝的身影消失，单尔才出现。
　　“侯爷，镇北将军府的帖子已经送到祁府了，是关于祁三姑娘和许二公子的婚约。”
　　许轻舟在做最后的制衡，哪怕生命已要走至尽头，他也还在为北境打算。
　　“知道了。”

　　祁云萝前脚到二院，后脚郡主与诸位夫人就回来了，龙舟赛完，婚事也定了，这场端午宴已结束了。
　　祁云萝一行人回了府。
　　刚进门，便见松鹤院的小厮在门口等着，见祁云萝回来，上前道：“老太爷请三姑娘去松鹤院。”
　　二夫人问了一句：“什么事？”
　　“许家下了帖子来，是三姑娘与许二公子的。”
　　二夫人道：“那便去吧。”

　　到松鹤院时，二老太爷明显一脸喜色，他将帖子直接递给了祁云萝，问道：“上回你说今日给许府答复，这就是你的答复？”
　　“是。”

　　二老太爷看了看祁云萝，虽然不知为何许家看上了她，但她既然不反对，郡主那边便也不用交待了。
　　而云兰，虽不知为何被林家相中，但既然已过了婚书，又有郡主作媒，也无须深究其他了。
　　“那我便给许家回帖了。”
　　祁云萝行礼道：“劳烦祖父。”

　　出了松鹤院，祁云萝便瞧见祁云兰等在门口。
　　“云萝……我……”
　　祁云萝打断道：“我知道，你不用觉得歉疚。”
　　“那与许家的这门婚事，是你所求吗？”
　　祁云萝点点头：“许家位列一品，许小将军天资卓绝，相貌英俊，是个不错的人家。”

　　祁云兰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祁云萝看着祁云兰的状态似是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祁云兰心中闪过很多念头，但最后都被掩藏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这门婚事无法更改，见祁云萝有些担心，回她道：“我只是有些害怕，你们都说，林家家大业大，林府又满腹文学，而我……”

　　她如今连半袋子书都算不得。

　　“这有什么，有什么不会，慢慢学便是了，林家有林家的规矩，日后你若是哪里差了，林家自然会指点你。”
　　祁云萝想到了林端：“至于书业，谁又能比得过林府呢？”
　　谁又能比得过林端呢……

　　京城外，几辆马车疾驰而来。
　　中间一辆马车，一个女孩掀开帘子边看便问：“还有多久才到京城呀？”
　　丫鬟回道：“老爷说，今晚咱们就能到京城境，明早便能到祁府，京城规矩大，姑娘还是不要掀帘子了。”
　　女孩子放下车帘，端端正正地坐着，她一双杏眼眯了眯，又笑了笑：“真好，明日就能见到三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