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二月竹

22、022

　　【022】
　　陆不沉从公司出来，上车前，他仰头看了下。
　　乌云盖顶的天空，快下雨了。

　　他再次拨通了李行曦的电话。
　　冰冷的机械音说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陆不沉眉目凝重，他坐上车，没有让司机开车，又打了一个电话。

　　漫长的回铃音过去，对面接通了，声音断断续续。
　　“喂，哪位。”

　　“陆不沉。”

　　小江以为听错了，挪开手机看了眼，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您好，您说你是谁？”

　　“陆不沉。”

　　小江猛地站起来，头差点撞到车顶，“您好，您好，我是小江，您有事吩咐吗？”
　　小江紧张不已，这不是老板的新老公吗！他们没交集啊，怎么会找上他啊！

　　陆不沉问：“李行曦在吗？”

　　小江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啊，他老实回答，“没有，曦哥自己开车，应该在后面吧。”

　　听到小江的话，顾庭舟放下行程表，问了一句，“谁呀？”
　　小江按住听筒，无声用嘴型说：“陆总！”

　　顾庭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回头望了一眼，完全黑了，后方什么都看不见。

　　轰隆。
　　接连几声雷声，猝不及防的雨砸了下来，车顶顿时噼里啪啦作响。

　　下大暴雨了。
　　顾庭舟收回视线，继续看行程表。

　　听到手机里的动静，陆不沉眼神一凛，他问小江，“山里？”

　　小江猛点头，“是的，是的，今天来山里拍MV 。”他不忘拍马屁，“曦哥拍得非常帅气！”

　　陆不沉脸色难看起来，“地址共享给我。”
　　随即挂了电话。

　　小江满头雾水，但还是立即共享了地址发给陆不沉。
　　转着圈，过去好一会儿才发送成功。

　　陆不沉收到地址，“下车。”他对司机说。

　　司机立刻下车。

　　陆不沉也下车，绕到驾驶室上车，安全带都没系，踩着油门开走了。

　　几小时后，Land的保姆车，总算下了山。

　　周与念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太颠了！他差点以为他会死在山上。

　　这路就不是人能走的！尤其下着雨，好几次他都以为车要翻下山崖了，司机几乎是停一下，挪一下，花了比来时三四倍的时间下山，不然根本无法走！

　　拐个弯就上高速，车内闷得厉害，周与念实在憋得厉害，降下窗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辆车快速从旁边驶过。

　　周与念都懵了。

　　这条路……
　　是上山啊！

　　谁啊？大晚上，下着暴雨，还敢上山？

　　*
　　暴雨如注，狂风拍打着窗户，昏暗的小木屋里，没有一点光亮。

　　墙角处，有一团模糊的身影，李行曦缩在角落，他精神高度紧张，双手不断敲着地板，指甲划过木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脑海不断闪过最恐惧的画面。

　　他又一次，被来领养小孩的夫妇看中了，但是他不愿意。
　　爸爸妈妈是有难言的苦衷，不得已才把他送到孤儿院门口。
　　等到他们解决完事情，他们一定会来接他。
　　小小的李行曦坚定相信着。

　　所以他不愿意被人领养走，他要在这里乖乖地，等着爸爸妈妈来接他。

　　李行曦知道哪里找不到他。

　　教学楼五楼，有一个堆杂物的小房间。他藏在那里，那些人找不到他，就不会带走他了。

　　角落里有一块旧旧的海绵垫子，从小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上面，看着软绵绵，特别暖和。

　　李行曦开心地躺下去，晒着太阳，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带着很多好吃的零食，漂亮的衣服，还有多多的玩具来接他了。

　　“曦曦。”妈妈在他脸蛋亲了一口。“爸爸妈妈是爱你的，非常非常爱你。”

　　李行曦咯咯笑个不停，他换上漂亮的新衣服，吃着好吃的零食，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快乐地回家了。

　　忽然，下雨了，很大很大的雨，砸得四周的窗户哐哐当当响。

　　李行曦眼皮动了动，揉着眼睛睡醒了。

　　阁楼里黑漆漆的，只小窗户透进来一点点天光。

　　噼里啪啦。
　　大雨重重敲打着窗户，还能听到呼啸着的狂风声。

　　下大雨了！
　　李行曦一骨碌爬起来，哒哒跑到窗户边趴着往外看。
　　当然看不见人了，外面风雨交加，黑乌乌的。

　　那些人应该走了吧！
　　李行曦摸摸咕噜叫着的肚子，快乐地回到门口，开门要回宿舍。
　　咔嚓。
　　门锁响了，却没开。

　　李行曦使出吃奶的劲儿，门还是紧紧的，像是坏了一样。

　　又黑，外面还下着大雨，阁楼里只有李行曦一个人。

　　他回头，那些堆杂的东西，黑黑的，高大的，还会动。

　　李行曦害怕了，他贴着门，用力拍打着，“开门开门，有人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不开！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睡吧！”
　　“对！你就睡这吧！大家都讨厌你！”又听到一个声音。

　　紧接着是更多的声音。
　　“他是扫把星，他来了以后，那些领养人都不看我们了！”
　　“他最好去死！”
　　“再锁紧点，不要让他溜出来！”
　　“哼，不教训他，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里好黑哦，我害怕，我们快回去吧！”
　　“走！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哈哈，鬼来咯。”
　　“鬼来找你咯，没人要的小屁孩！”

　　声音渐渐远去，李行曦非常的害怕，他用力地拍打着门，“不要走，你们不要走，你们回来，我怕鬼，你们回来！”
　　“我要出去。”
　　“你们放我出去。”
　　“这儿好黑，我好害怕，呜呜呜……”
　　他终于哭了，手脚并用踹着门。

　　然而门纹丝不动，也没有人回应他。他被抛弃在了这个黑暗的角落。

　　暴雨越来越大，像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哭泣，房间里的黑影一个一个涌向他，他们咆哮着、狰狞着、叫嚣着要吃掉他。

　　李行曦躲在角落，他的心脏在跳，越跳越大声。
　　他害怕得地把头埋进膝盖里，大声大声的哭泣。
　　爸爸妈妈，快来接我吧，我好害怕。

　　……

　　“不！我不害怕！”

　　李行曦疯狂地敲击着地板，手指头传来重重的钝感，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嘴里喃喃哼着《克罗地亚狂想曲》，眼泪从他眼眶里滑落，他突然停住了，生气地用力抓着眼睛，恶狠狠骂。

　　“不准哭！听见没有，不准哭！胆小鬼才会哭，懦弱无能的人才会哭！不准哭！”

　　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流出来。

　　李行曦更生气了，他双手重重砸着地面，“听见没有，我不准你哭……”

　　声音越来越小，他收回砸破皮的手，无助地，环抱住膝盖。
　　眼泪还在流，打湿了他单薄的衣服。
　　李行曦却安静了，一言不发，头深深地埋进膝盖。

　　声音只有他，和暴雨能听到。
　　“妈妈，我好冷。”

　　咚！
　　忽然，暴雨中一声巨响，李行曦抬头，惊恐看向前方。

　　昏暗光线里，门前站着一个高大身影。

　　“滚！”李行曦头皮都发麻了，他想抓东西扔过去，半天抓不到，惊恐中，他摸到鞋掰下来，朝着那个黑影，用力掷了出去。

　　黑影不闪不避，被砸了个正中。“别怕，我是陆不沉。”

　　听到陆不沉三个字，李行曦更歇斯底里了。
　　他讨厌别人看见他的狼狈，他的脆弱，他的不堪。

　　他不要陆不沉的同情！

　　“滚！”李行曦埋下脸，嘶吼着，“不准看我！滚出去！”

　　房门无声关上。

　　世界又只剩下暴雨的洗礼。
　　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李行曦默默哭了很久很久，蹭干净脸，他才抬头。

　　暗淡昏暗的房间，竟然有一抹光。

　　那方小小的窗户，亮着暖色的橘光，一抹挺拔的身影，倒影在玻璃上。

　　“别怕。”
　　李行曦想到陆不沉的话。

　　不用怕，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李行曦眼里又进了水，眼泪啪嗒啪嗒掉到膝盖。

　　他却没再藏起来，无声地，静静望着那道伫立在窗口的身影。

　　李行曦抬起袖口，也不在乎了，用力擦着脸，擦干净了，他缓缓起身。

　　坐了太久，他的双腿发麻，他缓慢地、慢慢地走到了门口。
　　手落到门锁上，他轻轻打开了门，屋外，暴雨倾盆，像一张吞噬所有的黑盆大口。

　　转身，却能看见一抹温暖的光芒。

　　陆不沉举着手机照亮，背对着窗站在屋檐下，那个位置，雨轻易就会飘到他身上，他没有避开。
　　尽管隔着墙，看到有光，有人，李行曦就不会太害怕。

　　李行曦缓缓过去，走近了，才看到陆不沉一身泥泞。

　　一向一丝不乱的西装，头一次狼狈不堪，满布泥土，头发亦凌乱着湿润了。

　　李行曦想到来时的山道，暴雨中，会更难走，无法走。

　　陆不沉却来了。

　　这一次，有人来找他了。

　　李行曦鼻子发酸，他上前，双手从后抱紧陆不沉，脸颊也紧紧贴住他后背。
　　低声开口。

　　“陆不沉，不如你喜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