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我看着他 ...
-
我笑了一下:“这么想尽快摆脱我啊?”
陈醉看着我,没吭声。
我死死盯着他,自变成厉鬼后身体里就一直压抑着的某种东西喷涌而出,瞬间将身上的黄符和缚鬼索焚烧殆尽。
“因为我死了,已经不能为你带来任何价值了,对吗?”
我想我现在的面目一定相当可憎,因为他瞳孔缩了一下。
我感觉眼前视物逐渐模糊起来,蒙上了一层阴森森的黑雾——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耳边传来恶鬼的哭嚎,大大小小的孤魂亡灵受到感召一般,尖啸着,狂欢着,纷纷朝这里涌来。
好恨啊……
我捂着眼,神经质地低笑起来,黑红的血水源源不断地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来。
家具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一点点地偏移了它们原本的位置,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我的神志也渐渐模糊起来,眼前除了一片片纠缠不清的黑雾就是这房间里唯一的活人。
杀了他,杀了他......
陈醉抬手,看见自己手背上诅咒一般的丑陋尸斑,极力忽略脖颈上痛麻难耐的感觉,克制住想要伸手抓挠的欲望。
他召出一把桃木剑,荡开了已经冲到他面前的诸多鬼魂,金光辉闪间他垂下眼皮,长长的额发滑落:“是啊。”
小鬼们魂飞魄散的电流声里,他镇定自若地在剑上一抹,沾着血徒手在虚空中迅速画下一个阵图,然后那流光溢彩的金色图案落在他脚下迅速扩大,所经之处黑雾立马消失不见,房间的震颤也瞬间停止下来。
阵法震慑似地略过我的魂魄,像是一个手掌在我的天灵盖上重重抽了一巴掌。
在魂魄快要被撕裂的疼痛中,我忽地清醒过来,看着满屋的狼藉,还有那个神色散漫的男人。
陈醉:“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很清楚不是么?”
他的一边手臂遍布着尸斑,颈脖上还有我留下的咒怨的痕迹,脸色有些苍白,于是显得那双眼睛愈发黑得瘆人。
他转过身,拿出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然后摸出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符捣烂冲了进去。
他扬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握着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走到我面前蹲下,歪着脑袋发问:“为了我这种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值得吗?”
“两个半月后,去投胎吧。”
——————
或许是知道了只要有我在,不管把房间打扫得多干净都是白搭。
于是后来他干脆不管了,只是把碗洗干净,把厨房移位的东西放回原位就去洗澡了。
这家伙是个烟鬼,连拿衣服的当口也得抽上一根。
他洗碗的时候我跟在他后面,他拿衣服的时候我跟在他后面,他走近浴室的时候我还跟在他后面。
他手握在门把上,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面色如常地率先走了进去。
其实他不想让我进来有很多种办法,但大概是考虑到反正整个房间都布了那么个牛逼哄哄的阵法,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就懒得管,反正他最后也没有赶我出去,连浴室们懒得锁。
要不说我一个要钱有钱要颜有颜正值青春的高富帅为什么偏偏栽他身上。
你看那脸,那腰,那身材,就是被热水一冲他皮肤更白了,那双黑眼睛沉沉望过来的时候比我还像一个厉鬼。
我托着腮肆意打量着。
那阵法确实厉害,魂体受到了创伤的我这时候作不了什么妖,只能眼神膈应他。
但这家伙脸皮实厚,该怎么洗怎么洗,比我还要泰然自若。
不过他这会儿大概也不太好受,因为这家伙身体不太好,又被我失手下了那么深的诅咒。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贴了上去。
没办法,可能有的人天生就喜欢犯贱吧?不管怎么说,我对这个人,这具身体,向来无法抗拒。
我一口咬在他肩颈线上,问他:“想要吗?”
水从莲蓬头里洒下,打湿了我的衣服,隔着这么一层聊胜于无的布料,我严丝合缝地贴着他。
过了一会儿,一根手指钻进我嘴里。
他掰着我的下巴,把我从他肩膀上移开,指尖撬开我的齿关,慢条斯理地抚摸着我尖利的虎牙,随后侧过脸在我牙尖上舔了舔,低声道:“有钱拿么?”
陈醉还是陈醉。
我“啧”了一声:“本来是成年人的你情我愿,你非要把自己当鸭子?”
他哂笑,松开手拿过浴巾擦拭身体,披上睡袍:“有钱拿鸭子就鸭子吧,我也没少给王少当鸭子。”
他说着,关掉浴灯走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既然都当了那么久了,就不能给我白.嫖一次?”
他转身,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当然不行,我是一只有原则的鸭子。”
他不等我说完,就松开手施施然地走了。
——
他靠在床头看书,看的是一本古书,封面上绘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是我们的师父送给他的,一看就很晦涩难懂。
我生前对这玩意儿半分提不起兴趣,现在倒是有点好奇。
谁知道刚凑过去,陈醉就把书合上了。
虽说我也真没打算看什么,但他这副防我跟防贼似的样子真特么的令人不爽。
于是我抱着手臂,冷笑着:“谁TM想看你这本破书?”
我冲他伸出一只手:“当初我送给你那条红绳呢?还给我。”
他垂眸从浴袍里拽出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枚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铜钱——他脱衣服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这是师父背着陈醉送给我的,当时我还嚷嚷着他偏心眼,送给陈醉一本一看就很厉害的书,而我?呵呵,一个铜板就打发了。
陈醉看着我,摇了摇头:“现在你是厉鬼,不能把它给你。”
“抱歉,应该早点把它还给你的。”
等他看完书,准备关灯睡觉了,我要求和他一起睡,陈醉说厉鬼不用睡觉,我说你不让我跟你睡我就把你的东西都砸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冷血的话或者做什么混账事,结果他点了点头,把床让给了我,自己去打了个地铺。
我捏了阵阴风把他的地铺掀了,他又插着兜看我,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我混不吝地看着他笑。
开玩笑,你以为我死缠烂打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鄙人不才,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要说我身上有什么能和陈醉不分伯仲的话,那大概只有脸皮厚这一点了。
陈醉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我如愿地和他一起睡在了床上。
现在到底确实是跟活着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我睁着眼望着虚空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转过身,看着陈醉熟睡的脸庞,一只手变成了黑漆漆的焦黑枯骨,尖锐的利爪残影一点点靠近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目。
在不到两毫米的地方,枯骨又变回手指,轻轻点在他眉间。
我看着他,心情五味杂陈。
这家伙还真是毫不设防,要是我真想杀他,他这会儿都死一百次了。
我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他,很快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了厉鬼,我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可怕的梦。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了万鬼哭嚎的炼狱,梦见了很多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惨死的模样,梦见了很多骷髅从地里爬出来,抓住我的脚要把我也拖进去。
我甚至梦到了阎王殿,判官悉数着我的罪名,说我一个厉鬼游荡人世为祸人间,判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我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
在梦中,进入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巨大的佛光普照的手挡住了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酷刑。
梦外,一个人抱住了我,紧紧地抱住了我,安抚地在我头顶蹭了蹭,半梦半醒间稍显敷衍地轻轻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我蜷缩着靠在这人怀里,一滴虚无的泪从我紧闭的眼睫里缓缓流了出来。
管他这个人是谁呢……
反正不是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