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手册》桔力卷

9、执意

　　九月中旬，邵郁拿到校服后第一次参与集会。他站在队列倒数第三，在各个班级之间巡查的教务主任不知怎么看见了他，目的明确地走到他身边，“你这个头发，怎么都这么长了。”

　　都没有压眼，怎么能说长。邵郁盯着教务主任那寸草不生的头顶，有充足的理由推测，他完全是出于嫉妒蓄意为之。

　　后来发生的事，不管是钓鱼回来兴致勃勃帮他剪头的姥爷，还是周末大老远跑过来给他送作业，顺带嘲讽的段枝意，他都不愿再回忆。

　　邵郁本来想等头发长长一点再返校，但他只请下来两周假。

　　两周时间，头发长了一点，技术高超的理发师拯救了一点，再加上他本人乐观地安慰了自己三十七次，终于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学校。

　　正巧错过月考。真是可惜，可惜得可歌可叹。

　　可悲的是除了他自己，没人相信他不是故意错过月考的。

　　[钱乐城]：可恶的邵郁，我跟贺起然打赌又输了
　　[钱乐城]：你让我颜面尽失啊

　　[贺起然]：承让承让，无他，里里外外密密麻麻全是对郁少的理解

　　[有雨]：……真的是意外。
　　[有雨]：懒得跟你们说。

　　果然，这个世界坚持说真话的人总是孤独的。

　　月考的成绩出来得很快，周一吃完午餐回班，所有人都在讨论单科排名和总排名。

　　月考考场是按照以往名次来分的，并不在本班，当天班里进进出出十分混乱，很多人都不知道邵郁没有参加考试。

　　“我就知道这次考砸了，放假没机会出去旅游了。”

　　“是啊，而且这次数学格外难，特别是最后两道填空和大题，很多人都没有算出来。上周放学对答案，我算出来的和别人完全不沾边，肯定全做错了。”

　　“可是班长和副班都考得很好，一个年级第七，一个第九，总分比我高一门单科的分，被我妈知道我又要死定了。”

　　说着，几人聊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会后有个男生站起来问他，“邵郁，你考得怎么样，我刚才在办公室没有看见你的成绩单。”

　　除了自己和朋友的成绩，大家对转学生的成绩更为好奇，但是排表翻到底也没找到他的。

　　“有事没考。”

　　对方有些失望，“好吧。”

　　“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邵郁以前学校的成绩都是电子的，老师们几乎不会提及排名。说起来还是受到一部分国外某些快乐教育的影响，为了照顾学生的心理健康。

　　“早上跑操的时候成绩就出来了，单子在老班那里，她午休应该就会拿过来，讲讲错误率比较高的题目。”

　　旁白的女生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在高二转学？还从帝都转到我们这里，两边教材差别挺大的，高考试卷都不一样。”

　　邵郁只说：“家里原因。”

　　“那也不应该在高二转学，高中三年每一年都很重要的。”

　　邵郁敷衍地点头，没有再参与接下来的讨论。

　　对一个学生来说，成绩就像成年人的薪水，只不过薪水被要求保密，成绩被张贴在醒目的公告栏。

　　各科老师把错误率比较高的题目讲完，就迎来了除寒暑假外最长的一个假期。

　　在陌生的城市一个月，说不想家那是假的，就算家在他的过往中并不温馨，但那里有他的社交圈，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心理可以称为归属感。

　　邵郁买了最近的航班，虽然订票订得有些晚了，但好在头等舱还有空余。

　　放学后他直接赶去了机场，什么都没有带，只带着书包以及里面的十几张试卷和作业本，它们是这次长假的作业。

　　正值晚高峰，汽车在一个巨型十字路口前堵了半小时，电子地图上的路段全部标红。他频繁看时间，漫无边际地想，如果跟妈妈说，他想留在帝都，她会不会同意；或者更远一点，他有没有可能不出国。

　　其实出国读大学不是必须，但如果只能考一个三流大学，出国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就算出去读的学校QS一般，也是可以说出口的校名，更别说还有捐赠这一条路。

　　如果他的成绩可以考一所国内不错的大学，或许能够得到首肯。

　　这样想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为妈妈。

　　邵郁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有一种不好的直觉，这种感觉让他没有立刻接起电话。直到司机不断从中控后视镜中打量他，才抿着唇接通。

　　“妈妈……”

　　“邵郁，你是不是买了今天回来的机票？”

　　“……”

　　“我和你爸爸都不在帝都，你姐姐也去国外谈生意了，你和外公好好呆在桃别不好吗？假期就这么几天，你回来又见不到我们，而且你刚转学，学习能跟上吗？”

　　“……还好。”

　　“是吗？小沈告诉我，你因为头发剪得不好看，没去参加月考，是不是真的？”

　　“……”

　　电话那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今年十七岁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因为这种理由不去考试。家里人都很忙，你要乖一点，这个假期就别回来了，把机票退了，好好熟悉一下桃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地落在车窗上，邵郁出神地望着，看点点雨水汇集在一起，再一同下落，汇成蜿蜒的水痕。

　　回过神，电话早已经挂断了。

　　路口的车辆还在以缓慢的速度前行，像一场众生平等的竞速游戏。

　　十几分钟后，车辆终于开始提速，邵郁的视线在另一车道追尾的两辆车上停留了几秒，大概这就是引起路口堵塞的病因。

　　他没有退掉机票，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车辆在机场停下，司机在软件上摁了到达，见他没反应，提醒道，“同学，到机场了。”

　　邵郁这才收回视线，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付款后重新下了一单，目的地是学校附近的高档公寓。

　　“滴滴，您有新的订单，请尽快确认！”

　　商务网约车的用量比普通车少，司机虽然设置了自动抢附近单，但平时都需要等几分钟才会有新的。司机低头确认订单，看见手机尾号，直接忘记了表情管理，费解地看向后座，“这是……”

　　邵郁颔首，“麻烦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司机不再多问，启动汽车掉头。

　　天色渐晚，道路两侧的路灯准时亮起，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第一次理解影视桥段中在出租车里痛哭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