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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闹小厨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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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司棋听着莲花的回话,气性一下便上来了,却还顾忌着里间看书的迎春,暂且按下,待小心将妆匣合上后,才同人到屋外廊下说话。
“那柳婆子果真这样说话?”
虽说司棋自知世人惯会趋炎附势,踩低捧高,掌园内小厨房的柳婶子见他们手头并不宽裕,难免暗里做手脚,可欺上脸面还是头一遭。
莲花年纪小,又被柳婶子不留情面,指桑骂槐一阵阴阳,气的内里火烧一般,听这话连忙回话,
“是,我问她,就说没鸡蛋,掀开箱篓找着了,又说是预备给别的事,可哪就一碗蛋羹也省不出了,分明就是搪塞不给!”
司棋听了又急又怒,竟被气笑了,前几日吃碗豆腐便不大情愿,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弄了些馊的,如今却是直接推拒,当真这小厨房是她柳家产业了!
莲花见司棋听进了,忙添油加醋,
“倘或园里紧,大家伙一样节省倒也没什么,偏那芳官在柳嫂子跟前掰热糕喂雀儿,她还奉承,前儿把婵姐儿气起了个够呛,我去时,芳倌正同柳嫂子要东西,也没见柳嫂子说个不,偏到我这就!”
司棋正欲发作,却见厨房人将迎春饭抬来了,少不得先伺候了小姐用饭再说,冷言讽刺了几句便进去摆筷布菜。
谁知这一服侍,反不能叫司棋冷静,菜肴不如往昔便罢了,连米饭也被小厨房的人换成了白梗米,哪是主子们该吃的御田胭脂米?这分明便是她们这些下人的供给!
迎春看到也是愣了一下,连司棋出门问罪都来不及阻止。
小厨房的人本就觑眼看房里动静,一见司棋满脸怒色冲出就知被发现了,心里暗骂柳嫂子,油水不给就罢了,还要替人挨骂。
面对司棋的指责,小厨房人赔笑解释,
“实在是紧,这一两年旱涝不定,庄子上的米就没按时交过,咱们还好,宁国府的主子早这样了。”
司棋柳眉倒竖,本就因迎春在留了几分脸面,如今居然还这样诡辩,就要掰扯掰扯究竟哪位主子如此,便被迎春唤了回来,
“不是什么大事,司棋,回来。”
司棋无法驳迎春的话,纵有千番道理也只能咽下,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便回屋伺候不语。
那老婆子被司棋一唬,吓了一身冷汗,低头擦汗又在心中庆幸,听说迎春小姐性情懦弱,不愿惹是生非,是最和善可欺之人,如今果然不假,就是她身边这大丫鬟,倒怕人。
待饭菜撤下,司棋才找着机会同迎春说话,
“小姐,你可别听这婆子胡诌,园里哪就这样艰难了?分明是--”
看人下菜碟!可这话不好对迎春说,司棋只能换着话说,
“既是这样,怎么宝玉房里芳官一个小丫头子,寻常用饭都是蒸鸭鹅脯,奶油卷酥,绿畦粳米?要是主子不要赏的还好,如今却是连姑娘也越过了!”
说着,司棋想着自己从小服侍大的迎春,无辜受了这样折辱,寻常骂街打架都不怯的人却红了眼。
迎春知她是为了自己好,心里未免动摇,可一想自己原是大老爷的女儿,如今因老太太,王夫人心善,接过来照顾,吃穿用度和姐妹一样,这几年已是享了往常没有的福,如今又闹起来,岂不辜负了王夫人待自己的心意。
再者,自己终究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自己的爹娘,大老爷原是从不过问自己的人,亲娘早逝,邢夫人又是那样一位将钱攥死紧的人,连自己的亲侄女岫烟都克扣,逼得人将衣服也当了去。
自己看岫烟如同看往常自己,时常也接济一二。可她又有什么银钱呢?所有衣物首饰都是王夫人置办的,连月钱是从这边出,大老爷那是未出一文。
虽然王夫人或许不在意这些费用,可自己总不该仗着婶子的情义在这里惹事才对。
自己的爹娘,倒不如没有。
迎春知道她不该对自己的尊长心生不忿,这是要雷劈的罪谴,可自己总是会想,会念。
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生出别的心思。
迎春手一紧,将太上感应经都抓皱了,迎春暗怪自己心思不纯,抚平心中焦躁,又换上那一副波澜不惊的麻木面具,劝到,
“和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何必生事呢?何必在意这些?”
见司棋不服还要再说,迎春直接下了定碟,
“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说着,头一偏,只看经书,打定主意不理。
司棋无法,看着自家柔顺的小姐,只得重重叹了口气,离去不再说什么。
听到声响,迎春却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司棋的背影,手里,那本宣扬善恶有报的经书,折痕深重。
司棋虽然在自家小姐那吃了个哑巴亏,可她却不会就此作罢。既然小姐不愿闹,是小姐善良,可她司棋可是个恶人,往常宁荣两街谁不知惹不得她?如今进了府,安静几年,却叫人蹬鼻子上脸,真当她是吃素不成?
况那柳家嫂子说得好听,责怪她们不识五谷,不知钱粮,自己却是中饱私囊,私拿米粮,虚报柴炭,打量谁不知道似的!不光她,连她娘舅兄弟,因在门上值班传话,拿乔索要也是闻名,外头官来拜会,竟要孝敬三分之一的东西给他。
她柳婶子自家灯下黑,怕的就是把事闹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懂这些人秉性软肋,非要大闹一场,她才不会看轻了你。
心里拿定了主意,司棋唤上房里小丫头们,便直奔小厨房去了,不说别的,专拿蛋羹一事说人。
到了厨房,众人正忙完,歇下吃饭,便见司棋领着三四个小丫头便进了厨房。
司棋站定,冷眼看着这些厨子们桌上大鱼大肉的摆,除却摆盘随意外,竟比上了主子!哪像个没蛋的局面!
众人见司棋面色不善知是来找茬的,虽然私扣东西,做官中硕鼠,可到底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身份也比司棋这样的大丫头第一等,自然不像对小丫头似的冷待,便都站起来,想要和缓。
谁知司棋早见过这等人的嘴脸,知这事是说不明白的,全然不听,拿眼一一扫过众人,放下话来,
“箱子里,柜子里,所有的菜蔬都丢出来喂狗!”
司棋边说边撸起了袖子,猛地一横主位柳嫂子,泼辣粗俗,只把人吓了一哆嗦,
“大家赚不成!”
司棋话毕,直接上手将桌面菜碟一并扫下,摔了个粉碎。柳嫂子哪见过直接打砸的大丫鬟,打不得骂不得,待要告状又怕查出自家的亏空,只是呆在那任人打骂。
小丫头们素日就受这等人欺负,见大丫鬟发话,便直接下手,七手八脚一顿翻砸,所有鸡卵一并推在地上摔了个干净,菜蔬一类也全洒出来到泥地里,连外头笼里鸡鸭,盆中活鱼也一并放出。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闹得满屋狼藉。
司棋却不过瘾,继续在厨房巡视,旁边的厨娘连忙跟上劝解,
“姑娘别误听了小孩子的话。柳嫂子有八个头,也不敢得罪姑娘。说鸡蛋难买是真。我们才也说他不知好歹,凭是什么东西,也少不得变法儿去。他已经悟过来了,连忙蒸上了。姑娘不信瞧那火上。”
厨娘原是场面话,以柳嫂子的脾性怎么会蒸呢?却不料司棋早看破了她这些伎俩,作势要看,叫厨娘一阵心惊肉跳,急忙拦下,
“厨房油多污秽,姑娘小心脏了衣服。”
司棋轻笑打量,将厨娘逼出了汗珠,才转了目光。
那柳嫂子被众人护在角落,畏畏缩缩,蛋液烂菜满身,狼狈不堪,一见司棋看过来,便吓得目光躲闪,不敢对视,旁边的人也出声劝解。
司棋见火候已够,也给足了柳嫂子教训,便也收了手,唤回意犹未竟的小丫头们回去了。
晚时,小厨房的人才毕恭毕敬地派人送了碗蛋羹来,足功足料,司棋却是看也不看,当着人面将羹泼了个干净,冷哼一声离去了。
自此,司棋一战成名,别说饮食供给,就是别的什么想借柳嫂子探路欺压的奴仆,也不敢轻视迎春,一应俱全,再不敢在这上面动歪心思。
迎春虽然有所察觉,可问司棋,司棋也只笑不说,也就罢了,只当是凤姐探春整顿了下人。
然而,凤姐正病着,探春又是新上任的小姐,这分包之制便是由她提出,虽说初心是好,节省开支,可园里婆子丫头的纠纷又都从这上面出来,迎春不说,她怎么会整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