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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孙绍祖 ...

  •   正是暮春,柳絮飘舞,史大姑娘偶成小令,同宝姑娘林姑娘看过一回,起了诗兴,恰巧前头林姑娘便说要重建桃花社,只苦于见客还宴,俗事杂乱,一直未能聚集众人,见此便派了人往各处请人。

      迎春见紫鹃来请,一则她并不擅于做诗,先前几社也只做些誊录监场的杂事,领个副社长的虚名,去了也是独坐着,二则又知李纨因兰哥儿病了不去,惜春推脱画园子,便也假借身上不爽推了约,只叫司棋送去几色干果面点权做赔罪。

      紫鹃见此也不勉强,又心系林姑娘,担心她身子弱着了凉,谢了几句便同司棋出来了。

      司棋倒有好些时日没见她了,正想拿前日宝玉发痴的事调侃紫鹃,却见她步履匆匆,神情恍惚,似有万般心事压在心头,便收了调笑的心,只当林姑娘又患病了,

      “怎么?这些天的调理了,林姑娘还不见好?”

      紫鹃虽说当日一试,已探出了宝玉的真心,然而婚姻一事,自有王夫人做主,日子一天天过去,可事却没定下,紫鹃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加上姑娘身子总是遭罪。

      林林总总压在心里,却不好向外人道。

      于是只能含糊应下,

      “病还是那样。”

      于是一路无话,到了潇湘馆,司棋放下果子,说了缘故。迎春最懒应酬,本就少来,众人也不怪罪。

      天朗气清,正是暮春好光景,司棋也生了游园的心思,一路走走停停,倒是惬意,忽然肩上一拍,回头望去,原是小红。

      自从小红跟了凤姐,便理外头的事多,进园子的倒少了,加上近日凤姐处又发生了许多事,更是少见,不得生出久别重逢的喜悦来。

      两厢叙话,原也是凤姐打发过来送诗社东西的,难得空闲,两人又是小时玩伴,便也这样半闲话半游玩起来了。

      “怎么尤二姐去的这样突然?前些天在园里我看着倒还好,人也红润康健。”

      司棋想到贾母不叫她进祖坟,猜测道,

      “莫不是生了急病?”

      凤姐见小红机灵干练,是花了些心思培养的,虽说比不上平儿,可也算心腹,小红如何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

      可凤姐嫌弃她爹娘的天聋地哑却也是这些年安生立命的根本,小红耳濡目染如何不知,见司棋来问,也只是支吾,

      “或许,突然就没了。”

      司棋不知道里面的弯绕,见此也只是感叹,

      “真是可怜,我听角门的人说,她妹妹前阵子也没了,正是祸不单行,若不是有宁府上的夫人,她们老娘可怎么活好。”

      小红听了,想到与尤二姐偶然相见几面,和善温柔,雪肌花貌,也是唏嘘。然而凤姐于她有知遇之恩,这些天出入行走,见识本领均涨了不少,全赖凤姐,小红只能不落井下石,别的也无能为力。

      说到这些,就是司棋这样迟钝的人都渐渐感到些萧索了,同小红玩笑道,

      “不知为何,近来发生许多事,原本府上园子里来了不少姑娘丫头,应该觉得热闹才是,可我却觉得越发冷清了,比不得小时候。”

      小红是跟着凤姐的,府里情况她也知道一二,这些日子都到了放印子钱的地步,见连司棋这样粗心大胆的人也察觉,心里不觉低落,却还勉强玩笑,

      “像你这般恨不得把天捅破的人,自然觉得冷清,做了大丫鬟哪还能像小丫头似的横冲直撞,大喊大叫的?”

      司棋听了笑着给了她一拳,回敬道,

      “以往廊下就你会说嘴,大了还是这样。”

      不自觉间便到了水中滴翠亭处,槅子都被人推开,湖风穿亭而过,湖面波光粼粼,看得人心神舒畅。

      司棋这才得以停下来细细看她,发觉小红换下了常日里喜欢的朱红衫子,换了身素净的月白衣裳,倒和她名字不配了,

      “你这是?”

      小红见她看着自己的衣裳,却是反常红了脸,低下头就要走,可如何逃得过司棋?

      司棋高大丰壮,搭着小红肩就将人拖了回来,死死锢在身前,竟是不说便不放了。

      小红拗不过她,加上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得说了出来,

      “廊下的芸哥娘前些天没了,他里头没个主事的,便向二奶奶求了我去办理。”

      司棋听了正中心事,手上一松,却也为好友高兴,调侃道

      “这么说,好事将近了?且说说,我好和主子告假吃酒!”

      小红燥得慌,脸上绯红一片,扭着身子从司棋手下逃开,

      “什么好事,真是不知羞!”

      见司棋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她,小红不得已,破罐子破摔,

      “总之,还有三年孝呢!”

      听这话,司棋有些担忧,她同小红同岁,倘或三年再娶,岂非年近双十?不误了青春?

      “你爹娘怎么说?”

      小红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也是愁上心头,

      “原是许的,本想他做一年的事来,攒下些钱,就把我配给他,谁知,人有不测。如今爹娘也有些顾虑,担忧他过了三年翻了脸面,到时我便不好许人了。”

      司棋也跟着担忧起来,

      “你如何想的?”

      小红难得遇上个同岁知心的好友,推心置腹起来,

      “按理,我不该这样说,可芸哥待我一片赤诚,我也想为他等一等,我觉得他总不会负我。”

      司棋见小红向往依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表哥,自家中一别已有月余,却仍不知父母意思,可是悬心,还是笑着安慰,

      “别怕,倘或他负了你,我便叫他尝尝我姑奶奶的厉害!”

      小红被她逗笑,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前后见无人,才同司棋说起来,

      “有件事,同二姑娘有关,原不是我们该知道的,只当玩笑话听了。”

      司棋见她提到迎春,又神情严肃,不由心吊起来,

      “你说。”

      原来,小红同凤姐应酬,少不得接触外人,前些天便接待了一位自称荣宁两府故交的什么孙家婆子。

      本是找邢夫人的,邢夫人推脱不见,少不得凤姐接手,因两家就不走动,先前也是为求事才结交的,便只安排了小红去接待,看事情如何再回凤姐。

      “竟是大老爷借了孙家五千两,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孙家难寻大老爷,便派了婆子去见内眷,想讨回来。”

      “什么!”司棋眼都瞪大了,内心震动,“大老爷怎么说?”

      “我回了二奶奶,二奶奶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一下也拿不出五千两来,只好去问邢夫人和大老爷。”

      小红招手要司棋附耳过来,才小声道,

      “我听大老爷的意思是,要将二姑娘许给孙家,以了此债。”

      司棋听了如坠冰窟,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红,她见大老爷府中奢靡,然而却吝啬迎春时,便有预感,怕是小主子的嫁妆并不丰厚,谁知大老爷竟丧尽天良如此,拿亲女抵债!

      如此,小姐花朵一般的人如何受的住!

      事已至此,司棋只能寄托孙家是个难得的好男儿,

      “你见孙家怎样?”

      还能如何?孙家祖上系军官出身,本就是为巴结求事,才拜入当日宁荣府做门生,说亲的正是门生之孙,唤孙绍祖,未满三十,现袭指挥之职,正在兵部候缺题升。

      武夫之家,瞧那婆子便不知礼仪,举止粗鲁放诞,小红因司棋额外和婆子谈了些话,才知孙绍祖虽未有娶妻,但府上姬妾丫头无不受其□□,其性也暴,姬妾稍不顺意,便打骂不绝,已没了两三个妾室了。

      小红因想着司棋日后会同二姑娘出嫁,万一落入那孙绍祖之手,岂不可怜,便不隐瞒,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

      司棋听完,手一松,落坐在凉亭地中,再无力起身,她是能求小姐放出和表哥成亲,可小姐岂非就此落入修罗地狱中?小姐为人又懦弱,岂非任他打骂?

      小红见扶她不起,问她又不答,担心出事,只得出声,

      “别急,或许还有补救之法。”

      司棋听了,才回过神来,便要跪起谢恩,被小红一把拦住扶起,

      “虽说大老爷有这念头,可我看孙家是不大情愿的,又打发了两三遍女眷来说事,故这亲一时半会还定不下,你且想个法子,叫老太太先将二姑娘亲事定下,如此,大老爷也不好再说。”

      司棋听了也觉妥帖,千恩万谢,小红又嘱托再三,切不可把她说出来,得了司棋指天跺地的誓。

      如此,司棋也无心游园,便匆匆同小红告别。

      行至半道,司棋似有所感,回头一看,见小红仍在亭中倚栏观鱼,总觉得像是最后一面似的,不由又看了几眼。

      岁数渐长,从前总腻歪在一块的女孩,终究还是各自远离,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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