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朋友》张浮白

16、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程煦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黄子扬哭的第一回，他还有些心疼。等黄子扬哭到三分钟的时候，一股子无名厌烦之火，从他胸腔熊熊燃起。

　　是，你们这些人，不如意、心情不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可以抱着我哭，那我呢？那我呢？

　　但程煦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好声好气的拍了拍黄子扬的肩膀，劝他：“没事的，你回去吧。”

　　黄子扬梗着脖子不回去，也不吭声，嘴唇倔强的抿起。

　　梁启恒背靠着沙发，眼睛一直在盯着电视屏幕。

　　他的肩膀微微缩起，摆出一个不自然的姿态。

　　门口黄子扬和程煦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而程煦对于黄子扬冷淡的态度，也让梁启恒觉得满意。

　　唯一不满的是，黄子扬这人太聒噪了，也太爱哭哭啼啼了。

　　而程煦，恰好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于是梁启恒的眉，慢慢的皱了起来。

　　程煦却依然冷静，他劝了劝黄子扬，黄子扬却依然一副要带程煦回家的倔强样子。

　　程煦终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他的面色瞬间冷淡下来。

　　他盯着黄子扬，一字一句的说：“我其实很烦别人在我眼前哭。”

　　剩下没说的那句话，是“我尤其烦男人在我眼前哭。”

　　自成年以来程煦就再也没哭过了。

　　不，应该说是自父母去世之后，程煦就再也没哭过了。所以他真的不能明白，为何很多人，在遇到一丁点儿小小的困难的时候，眼泪都会掉下来。

　　这让程煦觉得不可思议，也让程煦觉得嫉妒。

　　程煦想，这些人平时一定过的很好吧，否则怎么在遇到一丁点儿不如意之事时，都会暴躁和哭泣呢。

　　程煦强忍着内心的疲惫，又好声好气的继续劝说黄子扬，黄子扬渐渐的冷静下来。

　　他看着程煦，眼神里从一开始的委屈和自责，逐渐变得怀疑和纠结。

　　这些情绪，程煦都看得分明。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程煦觉得，这段时间的生活，错综复杂到让他觉得半辈子已经过去了。

　　而他真正想要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开始。

　　也可能，程煦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是怎样的。

　　所以一直在随波逐流，一直在跟随别人的脚步，考虑别人的心情。

　　程煦关上了门，把黄子扬挡在了门外。

　　黄子扬讷讷道：“你不是程煦……你不是我的程煦……”

　　黄子扬觉得，这段时间，程煦变得已经不像原来的那个人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会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程煦了。

　　黄子扬慢慢的蹲下去，捂住自己的心口。他发现，原来心碎从来都不是夸张，而是一种客观存在。

　　等程煦回到房间里，坐到皮质沙发上的时候，梁启恒才发出一声嘟囔。

　　这句嘟囔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一句撒娇。

　　“黄子扬怎么这么烦啊，年龄小的孩子都这么烦吗？不缠不休的。”

　　程煦拿起遥控器，胡乱摁了几个抬，不轻不重的回：“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缠不休的。”

　　这话戳到梁启恒的痛处，梁启恒黑了脸。

　　程煦哪会理他，只是一遍一遍的翻着电视，电视里到底演了点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

　　梁启恒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虽然病情没有完全控制住，但对于梁启恒而言，医生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梁启恒也变了，和年轻时候一点不一样了。

　　他现在话也多了，脾气温和不少，老爱黏着程煦，有时候也别别扭扭的撒会儿娇。程煦要是去厕所，梁启恒也眼巴巴的跟着。程煦上大号，看着梁启恒心烦，把厕所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梁启恒就半倚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程煦聊天。

　　“小煦，你还记得初三那一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我一个……”

　　那么久的事情，程煦根本不记得了。他也不知道梁启恒从哪的记忆的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他烦得一句话都不想听，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只能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刷网页上无聊的信息，想借此屏蔽掉梁启恒碎碎叨叨的话语。

　　更让程煦觉得害怕的是，有一天晚上他从床上惊醒，硬生生的遏制住自己突然想要尖叫的欲望。

　　而这股欲望正堵在他的喉咙，似乎想突破控制，破喉而出。

　　程煦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整栋屋子里尖锐又疯狂的惨叫，那是他发出来的。

　　后来又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更严重的事。

　　很少梦游的程煦，在睡梦中，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把剪刀，紧紧的捏在手里，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梁启恒的卧室。

　　在剪刀尖对着梁启恒鼻尖的那一刻，程煦清醒了过来，然后冒出了一身冷汗。

　　程煦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大片大片的竖了起来。

　　梁启恒倒是没说什么，还握着他的手不住的安慰他，说“没关系”“没事的”，“梦游就是因为白天太累了”“我以后要监督你白天俯卧撑，这样晚上就会睡的踏实一些。”只字不提程煦在深夜里差点拿剪刀戳到他脸上这件事。

　　既然梁启恒如此宽容，程煦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只是程煦，一天比一天觉得恐慌，觉得焦虑。有时候他晚上一个人睡着，都会莫名奇妙开始发抖。
　　他用左手使劲握住自己的右手，想控制住自己，却发现自己战栗的不行。全身控制不住的痉挛，连床都被带的战战兢兢。

　　第三天，程煦起床了。他走到梁启恒卧室，梁启恒正在穿家居服，程煦看他一眼，说：“我下楼去买个豆浆。”

　　梁启恒还在系扣子，不知为何，他有些心慌。

　　梁启恒说：“你等会儿我，我和你一起去。我就套个衣服。”系扣
　　子的手快了不少。

　　程煦看着他，语气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你慢慢穿，我很快就回来了，豆腐脑你吃咸的甜的？你吃油条吗？还是要个小油饼？”

　　其实梁启恒的肠胃大清早吃这些不舒服，但他想陪着程煦吃，梁启恒说：“咸豆腐脑。要个小花卷行吗？”

　　豆腐脑旁边就是馒头店，程煦点点头，到玄关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

　　梁启恒找遍了所有地方，再也没有找回程煦。

　　程煦出走的时候，没有带手机，没有带证件，没有带任何东西。只带走了一把钥匙。

　　梁启恒找了程煦很久，连黄子扬新住的地方也找了，都没有。

　　程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