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愿者上钩 ...
-
翌日清晨。
陆妤站在落地窗前,晨曦透过轻纱窗帘,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青城日报》。目光掠过头版的会议报道,直接落到经济版块。
一则关于本地中小企业发展座谈会的短讯吸引了她的注意,与会名单里,刘建民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放下报纸,乳白色的电话机按键在指尖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电话接通,对面的声音尚未完全清醒,但在听到是陆妤后,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陆校长,早。”
“早。审计报告有进展了?”陆妤开门见山。
“初步报告已经完成,正在走内部流程。”周维顿了顿,“除了之前提到的昌达贸易公司,顺着资金流向,我发现了一家新的关联公司,慧通咨询。”
陆妤没有打断,静静听着。
“这家慧通咨询,注册法人是李丽。”周维刻意放缓了语速,强调着这个名字,“过去一年,它与昌达贸易有超过三百万的异常资金往来,名义是咨询服务费,但查不到任何实质服务内容。更值得注意的是,部分款项的最终流向涉及境外。”
“李丽……”
“是的,刘建民主任的爱人。”周维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材料我今天之内整理好给您送过去。陆校长,这条线……还要继续往下挖吗?”
“按程序办。”陆妤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所有疑点,一查到底。”
挂了电话,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陆妤转身,看见姜好不知何时已站在客房门口,倚着门框,身上穿着丝质睡袍,脸色有些憔悴。
“陆校长的电话真早。”姜好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目光扫过陆妤的左臂,“手感觉怎么样?”
“没事。”陆妤走向茶几,将那份报纸递向她,手指在刘建民的名字上轻点了一下。
姜好接过,快速浏览那则短讯,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刘主任真是公务繁忙,时刻心系企业发展。”
她放下报纸:“看来,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开始频繁亮相,稳固阵脚。”
张姨端来了清粥小菜,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进行。
陆妤吃得不多,姜好更是只动了几口,显然伤势的后遗症仍在影响她的胃口。
刚放下筷子,门铃就响了。
张姨跑去开门,门外站着赵明明,手里还拎着果篮,一脸例行公事的表情。
“哟,都在呢?看来我这探病来得正是时候。”赵明明换了鞋走进来,把果篮往茶几上一放,目光在陆妤和姜好身上扫了一圈,“气色比在医院看着强点。怎么样,两位领导,恢复得还好吗?”
“赵局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真是辛苦了。”姜好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浅笑。
赵明明摆摆手,自己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神色正经了些:“别客套了。我来是有个消息,正式通报估计得明后天,先跟你们通个气。”
陆妤和姜好都看向她。
“红星厂,王国强那个烂摊子,昨天夜里被彻底端了。”赵明明言简意赅,眼神里带着办案人员特有的冷峻,“地下赌场、非法集资、挪用公款,证据链扎实,够他在里面待下半辈子了。”
她说着,目光在陆妤和姜好脸上转了转,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这家伙进去,为了减刑,嘴巴肯定不会太严。青城这圈子,怕是要震一震了。”
姜好脸上的笑容淡去,与陆妤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妤的眼神沉静,看不出太多波澜,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在膝上轻点。
“动作很快。”陆妤开口。
“上面下了决心,这块脓疮迟早要挤。”赵明明拿起张姨倒的水喝了一口,语气随意,却意有所指,“接下来,估计有不少人要睡不着觉了。”
又闲聊了几句,赵明明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看了看陆妤垂在身侧的手臂和姜好身边的拐杖:“行了,你俩好好养着吧,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局里还有事,先走了。”
赵明明离开后,客厅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王国强倒了,刘总工很危险。”姜好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紧绷,“他知道太多。设备差价,资金流向,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情往来……”
陆妤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他不能出事。”
“必须立刻找到他,控制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姜好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在他被别人请走或者自己吓破胆乱说话之前。”
电话很快接通,是打给永鑫厂的党委书记俞晓红。
“俞书记。”姜好吩咐,“你立刻安排绝对可靠的人,去刘总工家,把他接到厂里安排的地方保护起来,要快,注意保密……什么?不在家?”
姜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打开了免提,陆妤也能听到俞晓红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姜厂长,他爱人说他昨天下午就出门了,说是去邻市看个老朋友,走得急,也没说具体地址,电话也打不通!”
“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姜好追问。
“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了!他爱人本来没当回事,我们的人去找,她才觉得不对劲……”
“找!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务必把他找出来!弄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姜好语气严厉地吩咐完,挂了电话。
她看向陆妤,眉头紧锁:“晚了一步,人不见了。”
陆妤眼神冰冷:“是被人带走了,还是他自己藏起来了?”
“都有可能。”姜好深吸一口气,“如果是他自己躲起来……说明他预感到了比王国强倒台更可怕的危险。”
“郑雅馨呢?”陆妤忽然问,“她手里不是也有东西?”
姜好神色稍缓:“她那边我提前安排了人看着。而且,她比刘总工聪明,也更怕死。她知道现在乱动就是找死,老老实实待着,等我保她,才是活路。”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客厅里。
张姨收拾碗筷的动作都放轻了许多。
接下来的半天,姜好不断通过电话与俞晓红以及别的信得过的人联系,试图寻找刘总工的踪迹,但反馈回来的消息都令人失望。刘总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记录,他那辆旧桑塔纳也不见了踪影。
陆妤则再次联系了周维,确认审计报告送达的时间,并让她重点关注与慧通咨询相关的所有资金流水细节。
午后,天色不知不觉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堆积在天边,预示着一场冬雨将至。庄园里的光线变得晦暗,气氛也更加压抑。
“他会不会已经……”姜好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死地。”陆妤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梢,“他手里如果真有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他的催命符。在没确定绝对安全之前,他不会轻易交出去,也不会轻易让自己消失。”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张姨快步走过去接起:“喂?您好……啊?您找陆校长?请问您是……?”
陆妤和姜好同时看向张姨。
张姨听着电话,脸上露出困惑和一丝紧张,她捂住话筒,转向陆妤:“陆校长,门口保安说……说有个姓刘的老先生,浑身湿透了,情绪很激动,非要见您和姜厂长,说……说有性命攸关的事……”
陆妤和姜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让他进来。”陆妤沉声道。
几分钟后,小院的门被推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跌撞着冲了进来。
正是失踪了近一天的刘总工。
他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外面的潮气,花白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恐惧和慌乱。
他看到客厅里的陆妤和姜好,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着,踉跄着扑到玄关处,差点摔倒。
“陆……陆校长!姜……姜厂长!救……救命!有人……有人要杀我灭口!”他声音嘶哑颤抖,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抓住玄关的柜子边缘。
张姨吓得后退了一步。
陆妤快步上前,她的冷静与刘总工的惊慌形成了鲜明对比:“刘工,慢慢说,谁要杀你?发生了什么事?”
姜好也拄着拐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刘总工的状态。
“他们……他们知道我手里有东西……”刘总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地四处张望,仿佛黑暗中潜伏着看不见的杀手,“我不能回去……回去就死定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王厂长进去了……下一个就是我!还有李……李……”
他提到“李”字,猛地顿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李什么?”姜好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李丽吗?”
刘总工浑身一颤,惊骇地看向姜好,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下来,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
刘总工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姜厂长,你心里清楚!那些设备……那些钱……不止我一个人拿了!现在出了事,就想让我一个人顶罪?没门!我要是活不成,谁都别想好过!”
陆妤按住姜好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在刘总工对面的沙发坐下,声音平稳:“刘工,你把事情说清楚。谁找你顶罪?顶什么罪?”
刘总工喘着粗气,眼神在陆妤和姜好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下决心。
窗外雨声更急了,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催促。
“三年前那批设备……”刘总工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差价百分之三十......钱都通过昌达转走了......我只拿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
他忽然顿住,惊恐地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手指死死攥住沙发套。
“进了谁的口袋?”陆妤追问。
刘总工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两道雪亮的车灯灯光猛地扫过客厅窗户!
刘总工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起来,水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他指着窗外:“来了!他们来了!”
张姨吓得低呼一声。姜好拄着拐杖,脸色凝重地望向窗外。
陆妤却异常冷静。
她没有看窗外,反而转向姜好,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压得很低:“你提前安排人保护郑雅馨,却忘了刘总工?”
“姜好,你是故意留他这个口子,让他被逼到绝路,自己跳出来,指认背后的人?”
姜好迎上陆妤洞悉一切的目光。
窗外的车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没有否认。
“他胆子小,牵扯却深。王国强倒了,他一定是惊弓之鸟。”
“保护起来,他反而会缩着,什么都不敢说。只有让他感觉刀架在脖子上,他才会为了活命,吐出最有价值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刘总工,像在看一枚终于走到预定位置的棋子。
“看吧,我们等的大鱼,要被惊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