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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include “255th.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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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蒲薤白这段时间的行踪报告。”侯庆的秘书将侦探发过来的报告简单整理了一下递交给领导,“按照您的嘱咐,他最近倒是经常去CBL,原本商陆和张航就有些关系,说不定蒲薤白也已经取得张航的信任了。”
“好,我看一看。”侯庆戴起老花镜,仔细研究了一下蒲薤白近日以来的行程,敏感地察觉到今天蒲薤白在家和CBL之间往返了两次,时间也很奇怪,“早上七点到CBL是为了什么?七点半回家,九点又去了一趟。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秘书犹豫着回答:“不是很清楚,侦探说CBL进不去,一靠近就会被查明身份。”
“用电量的事查清了吗?”侯庆摘下眼镜。
“果然是开发区那边用电量很夸张,但是那里是他们的研发基地,就算是调查,他们也有得是理由解释这电量都用到了哪儿。”
“节能减排的行动展开得怎么样了?”
“加大力度了,下个月开始各个企业必须上传自己活动指标。”
“再加强,要立刻落实,不能给他们做数据的时间。”
秘书连忙退出办公室,跑着去安排工作,顺便跟蒲薤白抱怨了一句:“你今天去CBL也太勤了,搞得我们工作都变多了。”
“哈哈哈,你们让我调查CBL的科技水平嘛,就跟张航多聊了两句。没想到这样都会影响到你们的工作量,对不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要是能查到CBL到底在干什么才会这么费电就好了。”
薤白看着侯庆秘书的这条消息,沉思了几秒,扭头就问趴在床上的商陆:“侯庆他们在调查CBL的消耗电量的情况,为什么?”
商陆抬手挠了挠屁股,慵懒地回答:“估计是想知道CBL有没有在幕后操作什么吧,或者CBL目前的核心技术是集中在中国的什么地方。”说着,商陆想起自己之前也思考过白小一回归之后人工智能的服务器必定会消耗大量的电,当政府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恐怕会在能源方面加以限制,如此以来就相当于曲线制裁CBL的科技。
“要不然就穿上衣服,要不然就盖上被子,刚出了一身汗你这样很容易感冒。”薤白先是摸了摸商陆的后背,发现还是有点潮湿,于是立刻把被子拉起来给他盖好,之后才继续说,“他们让我去调查CBL到底在干什么才会这么费电,我要给个虚假的情报吗?”
商陆叹了口气,在脑子里思考了一圈,调查耗电情况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是侯庆不相信目前的舆论趋势是没有人在背后操控,二是侯庆想要明确把握CBL的科技水平。但是这两个目的都让商陆想不明白侯庆归根结底是想要做什么。
制裁CBL这件事,对侯庆来说,好处在哪儿呢?
如果他把张航当作眼中钉,那么除掉张航的机会那么多,为什么全部都微妙的错过,甚至还当作障眼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要把甄远峰整个研究室端了。如果他把甄远峰当作眼中钉,那么针对CBL又是为什么呢。假如说两头他都要搞,那结局到底是想讨好哪一边呢?
而且王砚秋的妈妈的死亡记录没有被公开这件事也一直像个苍蝇一样落在商陆的思绪上,让他难受得不行,他时不时就会把全部思考力都聚在上面,导致看不清全局。
想来想去的商陆,沉默了好久。薤白见状,赶紧摇晃了一下对方的腰:“我都能听见你大脑运作的时候声音了,嗡嗡的,需要我帮你散热吗?”
“啊,抱歉,我在想……我想不明白侯庆到底有什么最终目的。”商陆翻过身来,盯着天花板,“他甚至不惜欺骗他的亲闺女,让侯玥瑶对他信任崩塌,为的就是扰乱我的思路,然后呢?为了铲除甄哥?还是张航?还是两个都杀?他的政治立场是什么?总不能是自己去登顶吧,他有那么多亲信吗?”
薤白躺在商陆的肚子上,长叹了口气:“你这几分钟想的比我一个月想的都多。”
“我总觉得我的脑子恢复不到从前了,那个砷该不会渗透到脑子了吧。”商陆念叨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伤害。”薤白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商陆肚子里,“你啊,想太多了,可能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不是应该给侯庆一个假情报。”
“不用给假的,可以告诉他真的,适当给一些真情报可以获取更多信任。你就告诉他AIOS的事,说CBL内部的系统很高级,公司里遍地都是人工智能助理。”
“要跟张总说一声吗?”
“说一声,不过白小一应该也会告诉他。”
“一提白小一,我又开始内疚了。”
商陆拿出手机,打开和白小一的聊天界面展示给薤白。那上面写着白小一对薤白说的话:“不要内疚哦,你能把我当作情敌我还是有点开心的,说明我真的很像是个人呀。”
“……他能随时听到我们的对话?”薤白有点儿怕了。
商陆反而不觉得怎么样:“这样他可以及时做出反馈,还会主动预知危险。”
“但是我们刚才,我们刚才……”薤白满脑子里都是自己刚才叫那么大声,岂不是也被白小一听得真真儿的。
“你们刚才很热烈呢,情绪都要感染到我啦,害羞得板子都高温预警了。”白小一再次回复。
商陆被这句话逗笑了,摸着仿佛要扎进自己肚皮里面的薤白的头:“像不像孩子撞见爸爸妈妈上床?”
“不要用这种事情调侃!”薤白“生气”得四肢乱舞,“少儿不宜的东西就不要乱听,以后难道亲热一下都得把手机放在卧室外面吗。”
“我诞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不能用人类的时间概念来判断哦,已经不算是少儿啦,很多姿势我都见过!”白小一越说越起劲,“如果有天你们觉得腻了,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更多的姿势情报,或者一些简易的小道具来提高刺激。”
“不用了!”薤白听商陆念完白小一的话语,撑着床抬起上半身,红着脸朝商陆的手机喊,“现在这样我就很满意了!”
这一句话倒是让商陆害羞了,他把手机扣在一旁,伸手又把薤白搂进怀里,开始第二轮攻势。
不过无法看清侯庆的真实目的这件事比他想象中更加让他难以忍受,转日商陆趁薤白出门的功夫,独自前往张航家,想要和对方商量一下目前的情况。他按响张航家别墅的门铃,等待来人帮他开门,门一开,他就和只穿了上半身衣服的张航面面相觑。
张航的上衣是印有棕色小熊的整体是鹅黄色的毛茸茸睡衣,款式挺大,长度到他大腿。
商陆第一时间没说什么,几秒之后,才开口:“你好,请问张航在家吗。”
“你什么意思。”张航面无表情地反问。
“哦,你不开口我都怀疑认错人,哥们儿你在家怎么是这个风格,走可爱路线来中和自己硬朗的人格吗。”
“沈哥给我买的,泉也先生也说很合适。”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上一夫一妻的生活了,”商陆跟着张航走进屋里,“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意思?”张航这次是真没听明白,转过头匪夷所思地看着商陆,“大早晨起来你来是干什么?”
“侯庆的事,想问问你怎么看。”商陆被张航引到沙发,刚刚起床的沈天歌也出来和商陆打招呼,泉也则是在开放式厨房那里煮咖啡,这“三口之家”看起来十分和谐。但商陆还是忍不住吐槽:“没看见有栖川啊,你不打算让他加入你们的过家家吗?”
“阿龙在公司,”张航歪了歪头,“过家家又是什么意思?”
“不要听他乱讲。”泉也端着咖啡走过来,用手敲了一下商陆的头,“怎么没带小白过来?”
“他要为之后的工作做准备。”商陆揉了揉脑袋。
“其实是不想让小白知道你过来了是吧。”泉也一眼就看穿商陆,“因为自己怎么都想不通侯庆的目的,担心是自己脑子还没有恢复。”
商陆看着坐在张航身边穿着居家服的泉也,心说你大哥永远是你大哥,如果大哥在感情方面也理智一点,说不定就天下无敌了。“嗯……我总觉得脑子可能被毒素渗透了,有一些关键的地方怎么都想不通,搞得很焦虑。”
“你的脑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原神也说,简单评估了一下之后感觉冯树才可能都不会有太严重的副作用,可以说你们察觉到被投毒还是挺快的。”张航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至于侯庆,你想不通也正常,干扰性要素太多。”
“有一天我在想我论文上的一些事情,发现有个公式我也是死活推导不出来。”商陆着急地反驳。
张航叹了口气:“热力学第二定律是什么?”
“热不可能自发地、不付代价地从低温物体传至高温物体。”商陆秒回,“但是这是个人就知道啊。”
刚刚走过来的沈天歌一听这话,支支吾吾了一阵,然后慌里慌张地狗叫了一声:“汪!”
商陆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对张航道歉:“抱歉。”
张航摆了摆手:“我劝你还是放轻松,总是绷着神经反而容易忽略很多细节。”
泉也看不惯张航在这里打谜语,只好对商陆说:“我们说不定都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幕后操作一切的只有侯庆。但这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两个人的游戏,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目的。薛家兄弟,常家兄弟,侯庆,或者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亲信。”
这番话倒是让商陆沉思许久,随后他忍不住追问:“他们背后的亲信,为什么提到这个?”
“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个?”泉也又反问回去。
商陆舔了舔嘴唇,双手揉在一起,身体微微前倾:“两个月前我去墓园的那天,看到了王秘书。之后我托人查了一下,王砚秋的母亲在那时的四十九天前去世,但协和居然在王砚秋的母亲死后又安排了一起手术。后来我麻烦文哥帮忙去问了一下当时接那台手术的医生,结果文哥受到牵连,光速被辞退。这大概是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我之前见过王秘书,他看起来真的是薛主席身边……难道是巧合?”
“原来你也早有察觉了。”泉也将咖啡递给商陆,“你曾经在正式场合见过王砚秋吗?”
“国宴上见过,他把我叫去跟薛石然谈话来着。”商陆接过咖啡,盯着热气,“当时薛石然所在的地方相当机密,里面坐着的都是大领导,王秘书应该是深得信任吧?我想过有一种可能,就是王砚秋想要干掉薛石川,所以和侯庆打配合,那样干掉甄哥我可以理解。但是他们这次行动,连张航都差点……还有我,我想不明白,我碍到他们什么了吗?”
“你其实已经想得很明白,只是你心里不接受那个事实罢了。”泉也微微蹙眉,看起来像是心有不忍。
商陆呆呆地看着身旁那两个人,试图从他们脸上读出破绽,但是没有。“你们的意思是,王砚秋……”
“薛石然的继承人一定要有,但很可惜他一直没有孩子。王砚秋四舍五入算是他的养子,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伴随薛石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张航稍作解释,“也许在他心里,我就是他仕途上的绊脚石。”
商陆哑口无言,一切虽然能解释得通,但这样的解释让他很是揪心:“张航,你有想过今后有一天会成为国家领导吗?”
“是个好问题。”张航仅仅是说了句这个,并没有给出回答。
告别张航家的时候,商陆在泉也的陪伴下来到停车场,他看出泉也的欲言又止,只好主动开口问:“泉教授呢?”
如果换作是别人,恐怕不会理解商陆想要问什么,但泉也毕竟不是别人。“你还真是总问一些刁钻的问题。”
“我之前和有栖川认真聊过,知道了他是怎么认识张航,也知道了他是怎么看待张航与您。”商陆站在车门边,迟迟没有上车,“他担心有一天张航开窍,突然意识到离不开您,那时候到底是要让他抛弃自己的国家,还是要让您抛弃自己的家族?就算说您不愿意涉足政治,但身份在这里摆着,血统哪是那么容易割断的东西。”
“你是在教育我吗?”泉也无奈地问。
“我哪有资格教育您,只是想不明白,您已经在这里三个多月了,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哪怕张航已经又跟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姑娘领了证,哪怕小姑娘肚子里又有了他的种儿。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商陆拍了拍车顶,发愁地问,“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儿,您毕竟是我们的长辈,我们不可能说太过分的话。但薤白很担心您。”
泉也像是被商陆这几句话说得心里破防,第一次流露出茫然的表情,连声音都有些飘,像是心里没了底:“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实话说,我也开始搞不清了。可以的话,我希望就一直像现在这样,让我在近处看着他就好了。不离开也是因为这个,我不想离开,甚至已经向大学那边提出离职申请。当然了,没能通过,他们找我谈话,问我为什么要离职。我还能怎么说呢,只好找个借口,说希望在中国多看看这边的人文。学校那边同意让我在清华带一支从东大派过来的科研团队,为期三年,这三年我可以长期呆在中国,交接也做得差不多了。可是我这样拖着耗着,到底能得到什么呢,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
“您想要得到的东西您不是很清楚吗,只是在行动之前,理智就告诉你你得不到。每次不都是这样吗?面对薤白他爸那时候也一样,到他死你都没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商陆恨铁不成钢一样,说话语气都重了些。
“你还真是一点没把我当作外人,话说得这么难听。”泉也有些生气了,但显然是因为商陆戳到他的痛处,“自己情场得意就开始沾沾自喜、以为可以随便当别人的情绪导师了?可真是过分啊。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两情相悦,一方想,一方不想,于是顺其自然地错过,大抵都是这样。”
“既然您看得这么开,那放手啊。”
“我什么时候给你一种看得开的错觉了?”
商陆意识到,劝说泉也的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他突然明白了有栖川所多年来的用心良苦,但显然有栖川在经历差点失去张航的恐惧过后,也就开始任凭泉也不断靠近。“您肯定是比我更有智慧,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事,我其实想要劝您不要做。但是也许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离开张航家之后,商陆久违地独自去找王曜华,想知道自己这位有大智慧的朋友能不能帮忙给这混沌的局势整理清楚。结果问过白小一才知道王曜华去了开发区的研究所,商陆给薤白发消息说要去一趟天津,然后开上高速,时隔将近一年,再次走进那个建有对撞机的地下研究所。
不得不说即便是张航不在,研究所里的建设依旧是井然有序,商陆还在这里遇见了休斯·肖恩·费尔南德斯以及威尔·威尔逊。
那两位带着一支团队聚在一起商讨事情,偶尔能听到一两个跟弦物理有关的单词,听起来似乎是在说场论方面的事情,商陆没有打扰他们,而是走到王曜华的工位,坐在对方旁边的塑料板凳上:“忙着呢?”
王曜华递给商陆一个护目镜:“正要去看看加速器的线圈,来得正好,跟我去参观一下吗?”
商陆兴致勃勃地跟着对方走进加速器所在庞大地下空间,果然和之前相比有了更加完善的结构。他换上静电鞋,穿着隔绝服,戴上安全帽,跟着王曜华走到图纸标记之处,看着对方排查出问题的地方。“已经开始debug了?”
“对,”王曜华坐在地上用测电笔来回戳,“上头来政策,说要节能减排,那意思就是限制我们发挥。所以能证实甄远峰的理论的实验当然是越快越好。实验本身有肖恩他们设计,剩下的就是对撞机能不能成功启动。”
“侯庆也向薤白提问CBL有没有什么费电的项目,总而言之先把人工智能供了出去。”
“聪明,这样应该能得到更多信任。所以他从侯庆那儿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节能减排就是侯庆的主意,那老贼还打算挑拨我和薤白之间的关系,看来是觉得薤白是个听他话的孩子。”
“老贼可能就要栽在薤白手里了。”王曜华笑了一声,“要是薤白能慢慢套出来老贼的真实目的,我们就能动手了。”
还得是跟自己的老朋友聊天轻松,商陆也笑了,笑着笑着长叹了口气:“王曜华,我有件事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他把侯庆大费周章设计陷阱欺骗自己的事情、王砚秋隐瞒生母死亡消息这些情况全都告诉王曜华,然后期待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清澈的解读。但是王曜华听完,表情十分阴郁,面带愁容地放下手里的工具,对商陆说出完全不相干的一件事:“你还在原神那里接受治疗的时候,有一天,白小一发现张航没有按照日常的路线出行。白小一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于是我就去跟踪。”
王曜华越跟越觉得邪门儿,这个方向,这个路线,越走越熟悉,直到他来到一片十分眼熟的别墅群。他站在E栋附近,愣神地看着院子里的儿童玩具车,想起将近一年前,自己曾跟踪沈峰来到过同样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等到张航从正门走出来,因为天色昏暗所以没有看清送他出来的人是谁,但显然这栋别墅里的人对待张航的态度明显要比对待沈峰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他能听到张航也在和对方客气地寒暄,单从语气很难判断地位谁高谁低。
这件事也一直困扰着王曜华,他明明可以当时就追上张航来一探究竟,但他没有,只是会时不时到那别墅附近盯梢,能看到进出的就只有两个居家保姆、一个管家和一个司机。
当王曜华把这件事转告给商陆之后,商陆半天没回过神,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跟踪沈峰……?你跟踪沈峰是为什么?”
王曜华意识到薤白是真的没有把沈峰临死前和自己见过面的事情告诉给商陆,但眼下已经找不到隐瞒商陆的好处:“你记得过年的时候那场晚宴吗?沈峰即将‘自杀’之前,在洗手间想要把一个U盘递给薤白那件事,你肯定记得。”
“当然记得,但是薤白没有接啊。”
“对,薤白没有接。”王曜华说着,手伸进贴身的衣服里,从内侧的口袋当中取出那枚黑色U盘,并对商陆说:“我接了。”
商陆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你怎么……哦,就是晚宴还没结束,你突然就走了,那是为了跟踪沈峰?”
“你记性是真的好。”王曜华稍微轻松了一些,将U盘在手中把玩了一阵,“这是一些大佬的犯罪证据,有几段很模糊的视频,还有一些录音。我花了点儿时间,把视频修复了一下,能够看清一些人的脸了。”
商陆紧紧抿着嘴,艰难地吞咽口水:“视频是什么内容?”
“唉。”王曜华先是叹了口气,声音很重,看起来很不想说,但最终还是坦白:“估计和你猜测的差不多,就是银趴。类似的银趴我也参与过,以前在中科院的时候,那你说,那些资本家钱多得烧心,就是想要败败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多找一些好看的、多来几发。有钱有权的人啊,老得皮肤都皱巴了,光是凭借魅力,很难找到心仪又年轻的对象,那怎么办呢?给钱啊,给点儿小权力啊。有一些比较机灵的人,就学会了四处牵线,做中间人。然后问题来了,你找到的客户地位越高,你要找的服务人员的质量就要越好,普通人里很难挑了,所以会从娱乐圈里挑。”
商陆合上眼睛:“桥文亮,是吗。”
“有他,当然也有别人,然后这个中间人,就是我们的‘老朋友’了。”王曜华晃了晃U盘。
“沈峰。”商陆接话。
王曜华点头。
商陆和王曜华并排坐在地上,两个人愣神地看着面前复杂的线圈,仿佛是无数人理不清的一生。
“桥文亮当初想要离开娱乐圈,他想要离开,于是被人杀了。沈峰呢,也是因为手里掌握了太多证据,心态有点儿崩了,所以杀了他以绝后患吗。”商陆的声音很低沉。
“是吧,也许。”王曜华将U盘举起来看了看,“我隐约觉得,你和薤白可能改变了很多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你们没有刻意的想要改变谁,或者是改变什么。但是你们存在,就会摆正很多扭曲的现实。沈峰临死前也对薤白说过吧,他说真的很羡慕,骂了那么多,其实就是嫉妒。明明走着差不多的路,有的人逐渐走向了正道,有的人就在歪门邪道一路走到死。”
商陆无法做出评价,他蜷缩起双腿,抱着膝盖,扭过头看着王曜华:“你修复的视频里,能看到政界的人吗?”
“有些的,我还没有查清楚他们之间的人脉关系,大家都有点儿城府,很难看出来谁到底和谁关系更近。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影响最严重的一个人,也许是E栋别墅里的人,也许是更高层的人。当然了里面也有我们的老熟人,代孕村的村长看来算是个小头目了,还有宋部长。有段视频是他们在跟一个坐在暗处的人敬酒,背景乐太杂了,很难把声音提出来。”王曜华比划着敬酒的姿势。
“能让老宋去敬酒,地位不简单啊。”
“是啊,所以我想应该会有更清晰的角度,但是这几段视频都快被我盘包浆了。”王曜华将U盘递给商陆,“然后我就在想,也许我认不出来,是因为我本来就没近距离见过他们。”
商陆接过U盘,感受着上面带着的王曜华的体温:“我……回去看看。”
“你知道我唯一庆幸的是什么吗?”王曜华似乎开心了一些,“我找了很久,也听了很久,里面没有发现张航的踪影。”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吗哈哈。”商陆笑着说,说着又收起笑意,“难道你觉得张航也参与其中了?”
“其实我最开始觉得就算他参与其中也很正常,毕竟那样的派对不光是为了欲望,更多是为了拉拢、巩固关系,捆绑命运之类的。不过如果张航真的参与了,我感觉我会特别的失望。挺奇怪吧,如果说我对张航这个人毫无兴趣、毫无期待,那就不存在失望一说。”王曜华伸了个懒腰,重新拿起工具,“他杀人、违法什么的,我都觉得可以接受,但是他从政、搞城府的话,我就会觉得特别幼稚,好像当初说一起改变世界都是骗人的。”
商陆昂头看着面前巨大的仪器,面带笑容点点头:“但是你们都已经建造起来这么牛逼的东西了,改变世界不就差临门一脚了吗。”
“我们。”
“嗯?”
王曜华拿起图纸,给商陆敲了敲标题下方合作人一栏的名单,上面赫然写着“商陆”和“甄远峰”的名字:“我们建造起来的,我们。”
商陆热血沸腾地站了起来:“幸好来找你了我的好兄弟,突然就有干劲了。”
“准备回去了?”王曜华仰起脖子,“可是你来找我问的事情,我也没有给你像样的回答啊。”
“无所谓了。”商陆低头朝他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吗,从政啊城府之类的,都太幼稚。我们放着科学这么艺术的东西不管不顾,成天死揪着谁跟谁关系好这件事不放,简直太小家子气。”
“哈哈,那毕竟只有科技才能改变世界啊。”王曜华也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商陆收拾好了心情准备回家,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收到薤白的消息,说担心他开车太累,所以今天就去爸妈家歇一晚。商陆答应下来,开车回到父母家,久违地在家吃了顿晚饭。
父母没有问他们关于新闻上的事情,只是晚饭的时候准备的都是商陆喜欢吃的饭菜。开始上幼儿园大班的商旻长大了不少,但长大之后似乎变得不怎么爱说话,她扭扭捏捏地看着商陆和薤白,叫一声哥哥然后立刻躲进自己的房间。
“这次……也给大家带来不少麻烦吧。”薤白后知后觉地向商博强道歉,“爸,您的生意伙伴有没有说什么?”
“爱说说去呗,大家吃饭喝酒的时候总得有点儿谈资。”商博强笑呵呵地说,“反正他们早就知道你们是一对儿,还说以后能结婚了一定要举办婚礼,都等着随份子呢。”
“小旻幼儿园里有些家长不够开放,都不让小孩儿跟小旻一起玩儿,但是幼儿园老师就严肃地批评了那些孤立小旻的小朋友,老师三观都挺正的。”张巧智也安慰着,“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我们都自豪着呢。”
商陆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很受触动,晚上回到卧室,他平躺在床上回忆小时候记恨父母的那些年,突然无法共情年幼时的自己。“我小时候是真混蛋啊。”
“怎么了突然反省得这么深刻。”薤白在旁边笑得打滚,“是被爸妈感动到了?”
商陆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看着薤白:“谢谢你愿意把我这个混蛋教育成正常人。”
“说什么呢,”薤白摸着商陆的脸,“你从来不是混蛋,以前你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现在长大了。”
“那就……谢谢你让我长大。”
“自从你病好之后,就开始频繁跟我说谢谢啊。”
“嗯,我觉得我有好多事情需要好好感谢你。”
“但是那些事情我其实不需要你来感谢我,因为那些你也一样会为我做到,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
“要是有一天,情况反转,我被人陷害卧病在床,你对我不离不弃,然后我就开始天天对你谢谢这谢谢那,你会怎么想呢?”
商陆认真想了想,然后难过地搂住薤白:“那就不说谢谢了,换个别的代替。”
“好啊,换个什么呢?”
“我爱你,怎么样?”
“哈哈,这个好。”
“我爱你,薤白。”
“好正式啊,像是在说我爱你我的祖国。”
“我可认真了。”
“哈哈哈抱歉抱歉。那这时候如果我想说不用客气呢?”
“你也对我说,说你也爱我。”
“我们也跟幼儿园大班差不多水平了。”
“不行吗?”
“行。”
“那就试一次?”
“好啊。”
“我爱你,薤白。”
“我也爱你,”薤白凑过去亲了亲商陆的嘴唇,“商陆。”
两个人相拥入睡,转天早晨精神抖擞准备回北京继续钻研学术的时候,商陆突然收到张航的电话:“喂?”
“你在天津?”张航那边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促。
“是啊,我昨天去研究所找王曜华……”
“昨晚王曜华在天津CBL总部附近,被高空坠物击中,现在正在环湖的ICU,你能先替我过去看看情况吗?我还有两个小时才能赶到。”
商陆呆住,耳鸣声逐渐盖过张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