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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

      小女孩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姜霂转过身,背对她蹲下:“上来吧,抓紧我。”

      一具轻得惊人的身体伏上他的背。小女孩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骨头硌人。她身上有海水的咸味、沙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草药的气味。

      “抓紧了。”姜霂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避开她脚上的伤处,背着小女孩走出礁石的阴影区,朝着她刚才所指的方向,那片椰林和棚屋聚集的地方走去。

      姜霂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北,逐渐远离了灯火与喧嚣。

      脚下的沙子渐渐被粗糙的土路取代。两旁开始出现低矮的棚屋,有些亮着灯,大多数漆黑一片。晾晒的衣物在夜风中飘荡,像诡异的旗帜。空气里的香味被鱼腥味和垃圾发酵的气味取代。

      “市场在哪里?”姜霂问,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前面左转。”背上的小女孩低声说,环着姜霂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姜霂按照指示左转,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这里的灯光更加昏暗,只有几盏瓦数很低的路灯泡在电线杆上摇晃,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两旁是些关门的小店铺,铁皮卷帘门上涂满了斑驳的涂鸦。墙面上贴满了褪色的广告海报——按摩、租车、□□,纸张边缘卷曲剥落。

      巷子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身后海滩的喧嚣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背景音。

      “还要往前走吗?”姜霂停下脚步,望着四周的环境,本能的不安开始出现。

      这条巷子太深,太暗,怎么看都不像通往什么“市场”。

      “就在前面,快到了。”小女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气息拂过皮肤,“转过那个弯,就能看到我家的房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语气里有很明显的急切。

      姜霂似乎也被小女孩的归家急切感染,脚下步子更快两分。

      就在他们走到巷子中段,一个堆满废弃木箱和塑料桶的拐角处时,背上的孩子突然动了。

      她原本软软搭在姜霂肩上的手臂猛地收紧!那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姜霂瞳孔骤缩,尚未反应过来,一块湿冷、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手帕已经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的气味辛辣而霸道,瞬间冲进呼吸道!

      “唔——!”姜霂下意识想要挣扎,他松开托着小女孩的手,试图去扯开那只捂住他口鼻的手臂。

      他背上的女孩似乎是没有想到有人中了药还能有如此大的力气,手脚大力缠住试图甩开自己的人,那双原本蓄满委屈和泪水的眸子突然变得狠厉,回头冲着身后用泰语喊了两句。

      两道瘦弱的身影从阴影中显现,其中一人快速朝着姜霂和小女孩冲了过来,手里的针管迅速扎入姜霂的脖颈。

      姜霂身体一震,拉扯小女孩的手指虚弱垂下,动作微弱地抓了几把空气。

      视线开始旋转、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姜霂用尽最后力气转过头。

      他看见那个小女孩已经轻盈地跳落在地,稳稳站着,脚踝哪有半点红肿的样子?而她看他的眼神,没有感激,没有恐惧,也没有属于正常孩子的惊慌。只有一种空洞的、习以为常的麻木,和完成任务的漠然。

      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两道瘦弱的身影慢慢靠近,姜霂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两人看上去竟只有十一二岁。

      姜霂的身体软软倒下。

      其中一个男孩上前一步,利落地接住他下滑的身体。另一个人迅速从棚屋后拖出一个大型行李箱。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有序。

      与此同时,巷口方向,两个穿着花衬衫、看似普通游客的男人踏入昏暗的小巷,对视一眼,大步朝前跑去。

      没有目标。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沿着巷子快速搜索,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堆废弃物,动作迅捷而专业。

      一无所获。

      两人按住藏在衣领下的微型骨传导耳麦,压低声音,语气是压抑不住的焦灼:

      “目标丢失!重复,目标丢失!”

      “最后确认位置在C7巷中段,时间约一分钟前。请求立即支援,封锁周边区域!”

      而就在他们脚下不远处的巷子深处,那个堆满废弃物的棚屋后面,一块看似固定在地上、与周围污泥融为一体的厚重木板,被从里面悄无声息地移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黑暗洞口。

      装着姜霂的行李箱被迅速传递下去,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紧接着,那三个孩子也鱼贯而入。

      木板重新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与周围地面别无二致。

      棚屋内,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的泰国男人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边,就着唯一一盏昏黄的灯泡,慢悠悠地卷着一支手卷烟。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骚动、搜索,甚至刚才近在咫尺的绑架,都与他毫无关系。只有在他点燃卷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冰冷的光。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彻底吞没。

      芭提雅绚丽喧嚣的夜,依旧在继续。而在某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更深、更长的黑暗,才刚刚开始。

      ——

      唐溯可以想象,此刻远在利马的巴伦,一定正在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仆从准备晚宴,挑选最昂贵的红酒,可能还会反复确认菜单,想要给这位他崇拜的“兄长”留下最好印象。

      在Draven家族那个以铁血、冷酷和高效著称的帝国里,巴伦算是个异类。与他的兄长姐姐们——那些早已在家族生意中独当一面、手腕强硬的精英不同,巴伦性格里有着未被完全磨灭的天真与热情,为人处世甚至称得上“和善”。Draven似乎有意将这个小儿子保护在相对纯净的环境里,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培养方式。

      唐溯向宴清汇报了巴伦的邀请。宴清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无边的雨林夜色中。

      几小时后,一架不起眼的直升机,飞离了雨林深处的据点,降落在利马郊外一处私密性极高的庄园。

      巴伦早已在停机坪旁等候。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棕色的头发精心打理过,年轻英俊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看到宴清走下直升机,他立刻快步上前。

      “宴清哥!”巴伦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他伸出手,又似乎觉得不够恭敬,改为微微欠身,“真高兴你能来!父亲总是说您很忙。”

      宴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伸手与巴伦握了握:“巴伦,好久不见。你父亲太客气了,再忙,见你的时间总是有的。”他的语气亲切自然,完全是一位关心晚辈的兄长。

      巴伦引着宴清走向庄园主宅,沿途介绍着庄园的葡萄品种和今年的收成,话语间满是对宴清的仰慕:“......上次听你提到勃艮第的黑皮诺需要特定的石灰质土壤,我后来特意请了专家来改良东边那片园子,今年第一批酒样出来了,味道果然不一样!晚上你一定要尝尝!”

      宴清耐心听着,偶尔点头或简短评论,目光温和地落在巴伦身上,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来品尝美酒、叙旧谈天的客人。唐溯沉默地跟在两步之后,如同一个最标准的影子。

      晚宴设在庄园面向葡萄园的露台上。长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银质烛台映照着精致的瓷器和晶莹的水晶杯。侍者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无声而高效地服务。晚风带来葡萄藤的清新气息和远处安第斯山脉的凉意。

      巴伦显然花了极大心思。菜品是融合了秘鲁特色和法式精致的创意料理,从用亚马逊稀有水果调制的开胃冷汤,到慢烤了十二小时的羊驼肉,每一道都堪称艺术品。配的酒更是精选出来的珍品。

      席间,巴伦兴奋地谈论着他最近感兴趣的事,不是家族生意,而是可持续农业、区块链在供应链追溯上的应用,甚至还有一点点对生物科技的浅显好奇。他像一个急于向偶像展示自己成长的学生。

      “宴清哥,我最近在读一些关于基因编辑的书,CRISPR技术真的太神奇了!您觉得,这项技术未来真的能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彻底治愈遗传病吗?”巴伦切着一块嫩滑的鱼肉,眼神发亮地问道。

      宴清放下酒杯,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科技的发展往往超乎想象,巴伦。CRISPR确实打开了新的大门,但门后的路能走多远,不仅取决于技术本身,还牵涉到伦理、法规和更复杂的东西。”

      “伦理......”巴伦若有所思,“是啊,父亲也常说,有些力量一旦释放,就需要更强大的掌控力。”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问得太幼稚了?跟您和父亲谈论的事情相比,这些可能只是......”

      “不,巴伦。”宴清温和地打断他,目光真诚地看着桌对面的年轻人,“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保持学习和探索的欲望,是非常非常宝贵的品质。这世界需要实干家,也需要思考者。你父亲能有你这样勤于思考、心怀未来的儿子,应该感到骄傲。”

      巴伦的脸微微泛红,显然这句夸奖让他非常受用。整个晚餐过程气氛融洽,如同任何一场上流社会温馨友好的家庭聚会。宴清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客人兼导师,倾听、引导、适时给予肯定。

      两个小时后,晚宴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巴伦亲自将宴清送到庄园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宴清哥,您下次来南美,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您!”

      “一定。”宴清拍了拍巴伦的肩膀,转身上了等候的车辆。

      车窗升起,隔绝了外界。宴清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沉静。车辆驶离庄园,汇入利马郊外稀疏的车流。

      几乎就在他们的车驶出庄园监视范围的同时,宴清的私人卫星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经过多次加密中转的号码。

      宴清接起,声音平静无波:“Draven。”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但充满力量感的男声,说的是英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东欧口音:“宴,我听说你和巴伦共进了晚餐。那小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当然没有。”宴清的语调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巴伦很棒,准备得很用心,我们聊得很愉快。他对新事物很有热情,这是好事。”

      “热情有余,经验不足。”Draven哼了一声,但语气中能听出对儿子的宠爱,“他跟你多学学,我就放心了。你知道的,宴,我一直把他当接班人培养,但这条路......光有热情不够。你有空,多指点指点他。”

      “巴伦很聪明,有你教导,未来一定不成问题。有机会,我自然会和他多交流。”

      提到巴伦,Draven一向严肃冷硬的声线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甚至爽朗地笑了几声,那笑声通过加密线路传来,有些失真,却透着罕见的温情。

      “对了,宴,”Draven笑罢,语气转入随意闲聊,“这次南美之行还顺利吗?听说你去视察了几个实验室?中旬集团那个重要的董事会,你应该能赶回来出席吧?”

      宴清此次离开YS总部纽约的由头是“视察几个在关键领域取得突破的海外实验室”。而中旬那个董事会,涉及到一系列重要战略决策和人事安排,他作为核心掌权者,必须出席。

      “很顺利,一些研究进展比预期更快。”宴清回答得滴水不漏,“中旬之前我会回去,不会耽误。”

      “那就好。”

      两人简单的闲谈几句,挂断电话。

      车厢内一片寂静。唐溯从副驾驶座微微侧身,但没有开口询问。宴清将电话放在一边,望向窗外利马璀璨却遥远的城市灯火,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电话那头的人却不似他这般平静了。

      门被推开,Draven的次子梅耶·德雷文大步走了进来。梅耶身材高大,面容与父亲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冷峻锋利,灰色的眼睛里透着精明与不加掩饰的野心。他穿着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肩背挺直,手里拿着一台超薄的平板电脑。

      “父亲。”梅耶的声音干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刚收到确切消息,宴清此刻人在利马,刚刚与巴伦结束了晚餐。”

      Draven抬起眼皮,看了次子一眼,没说话,等待下文。

      “我让助理核对了宴清离开纽约时,办公室公布的行程安排。”梅耶将平板电脑放在父亲宽大的书桌上,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加密的行程表,“上面列出的视察地点包括瑞士、新加坡和日本的研究中心,并没有南美洲。”

      梅耶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和一种隐晦的急切。他试图从父亲脸上读出些什么,但Draven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书房里安静了几秒,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梅耶,”Draven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宴清是YS集团的掌舵人,他的行踪和决策,不需要向我们报备,更不需要向你解释。他见巴伦,是因为巴伦敬重他,邀请他,而他也把巴伦当作值得关心的晚辈。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父亲!”梅耶上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一些,“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偏离既定计划。”

      “够了。”Draven打断了儿子的话,声音陡然转冷,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让梅耶瞬间闭上了嘴。

      “宴清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们两家合作这么多年,靠的是互利,更是分寸和信任。巴伦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看着他,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事。”Draven的话语毫不客气。

      梅耶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对父亲如此直接的驳斥和维护巴伦感到不满,但他不敢再顶撞。他垂下眼帘,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微微躬身:“是,父亲。”

      他拿起平板电脑,转身离开了书房,步伐依旧稳健,但背影透着压抑的僵硬。

      书房门重新关上。

      Draven独自坐在宽大的高背皮椅里,目光重新落回壁炉跳跃的火焰上,刚才面对梅耶时的冷硬逐渐被一种深沉的思虑取代。他当然知道宴清不会毫无缘由地出现在秘鲁,更不会仅仅为了和巴伦吃顿晚餐而大费周章。

      梅耶的担忧,从某种意义上说,并非全无道理。只是这个儿子,野心太大,性子太急,看事情总带着功利和猜忌的滤镜。

      他拿起书桌上的另一个内部通讯器,按下了一个快捷键,沉声吩咐:“让南美那边的人,最近都机灵点。巴伦少爷身边的人,再仔细筛一遍,还有把巴伦最近三个月的行程事无巨细全部发给我。”

      吩咐完毕,Draven靠回椅背,望着火焰,灰绿色的眼眸深处映着跳动的光,复杂难明。

      ——

      秘鲁,利马,前往城区的公路上。

      车内一片沉寂。宴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唐溯坐在副驾驶,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敲着某种复杂的节奏,目光扫视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突然,唐溯身体一僵。

      他右耳佩戴的微型骨传导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几乎变调的加密通讯。那并非来自他们常规的情报网络,而是最高级别、直连应急小组的专属频道——这个小组的唯一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特定目标的安全。

      通讯内容极其简短,信息量却足以让唐溯这样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瞬间血液倒流。

      他猛地转头,甚至来不及顾及礼仪,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和一丝几乎无法控制的颤抖:“先生!”

      宴清倏然睁开眼。他没有说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

      唐溯喉结滚动,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三分钟前,芭提雅。姜霂少爷在返回酒店途中,于海滩北端礁石区附近失踪。我们的人当时在三十米外跟随,但目标进入一条小巷后失去踪迹。现场发现□□残留和针孔痕迹。初步判断是专业的有组织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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