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久了汤

3、第 3 章

　　许安禾做了个很长的梦，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和许清相遇的起点。

　　那是许安禾第一次见到他，在学校后街，一个长相俊秀的小男孩被几个高年级的堵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手里提着有些脏兮兮的书包。

　　在同学眼中许安禾性情阴僻，不愿意结交伙伴，平常总是形单影只，就连放学回家也从来不走人群熙攘的大道。她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条巷子，只是很显然，许安禾现在来的正不是时候。

　　几个小混混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男孩被他们围在中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为首的大高个用力地推了一把，将人推倒在地，其他几个小喽啰见状也跟着一起动手，准备把这个嚣张的小学鸡抓起来痛扁一顿。

　　许安禾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鞋后跟略带点陡峭坡度，走近时踩在石板上发出‘啪哒’声响，很是招耳。

　　所有人被吸引回头，看见许安禾都愣了一下。

　　离得近了，许安禾这才听清楚他们是在索要保护费。这几个人许安禾并不陌生，领头的人叫龙浩，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学校出了名的小混混头子，其他都是他的跟班，经常带着一群小弟在学校附近转悠，专门欺负那些弱小的同学。

　　见到许安禾，龙浩流里流气地从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眼神还不忘猥琐上下打量起她。

　　许安禾发育比同龄女生早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中学女子校服，宽松的白色衬衫穿在她的身上略显修身，包裹出姣好的曲线，下装裙摆堪堪遮住膝盖，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小腿。

　　“哟呵，这不是八年三班的班花嘛。”其余几个狗腿见状，也都跟着瞎起哄。

　　龙浩又把许清狠狠往墙上抡了一把，走上前，笑眯眯地看着许安禾，语气轻佻：“怎么站在这儿走不动道了？别告诉我你是暗恋上哥了。”

　　男孩被推得重心不稳脚底趔趄，用手撑在墙后面重新站稳了身体，双唇紧绷着成线，骨头被撞疼硬是一声不吭。

　　听到他们对话，此时也抬起头一眼戒备地看向许安禾。

　　“噢~我明白了，你是打算来个俗套的英雄救美？”奚笑的声音从歪嘴迸溅出来。

　　青春期阶段女生发育的比男生要快，许安禾身高在一众同龄女生中都是很显眼的，眼前这几个人除了龙浩，其他人都要比她矮上一截。

　　尤其是缩在墙根的那个小不点。

　　许安禾紧了紧手里攥着的背包带子，微垂的羽睫动了动，齐刘海下的黑眸慢慢抬起，一对美目狭长微挑，平视着他，开口道：“他是我弟。”

　　闻言，在场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龙浩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班花还有这么个窝囊弟弟。我还说我是他爹呢，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

　　话音刚落，男孩咬着牙，死死盯着他，气呼呼的像一头炸毛的小狮子，愤懑冲着他咆哮：“不要脸！”

　　简直毫无攻击性。

　　“臭小子，给我老实点！”龙浩斜眼警告过去，一把抢过许清的小破包，从里面翻出来他的作业课本。

　　书本封面写着他的名字——许清。

　　简单扫了一眼，随手翻了翻，嗤笑一声：“哟呵，字儿写得挺工整啊，还是优秀作业？”许清上前去抢，却被他抬手轻轻一推，跌倒在地上，许安禾想去扶他，却还是忍住了。

　　龙浩将手里的书本连着包扔在一边，突然勾起唇不怀好意地盯着许安禾。“放过这小子不是难事，不过嘛……”，对方一脸痞里痞气：“你当我女朋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没皮没脸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哄笑出声，甚至有几个狗腿还吹起了口哨。

　　闻言，许安禾却是想都没想，很干脆了当地答应了下来。

　　龙浩没想到许安禾会答应得这么干脆，随即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心里暗自唾弃：呵，什么高冷班花，分明就是一朵可以随意任人采撷的烂花。

　　“这才对嘛！跟着哥，哥一会儿骑上我的野摩托带你去唱K。”说着伸手就要去搂许安禾。

　　许安禾后退半步避开他的动手动脚，黑色的眼睫黝长精翘，像是化了眼线，看人时淡淡如水。

　　“抱歉，今晚我恐怕没有时间，不如我们改天再约。”
　　许安禾打开帆布背包，在随身携带的便利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他。

　　阿龙接过纸条，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行，没问题。那咱们一言为定！”

　　这几个障碍物杵在原地并未打算直接离开，而是看着许安禾走到许清跟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包和作业，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给他重新背好，然后拉起他的手，温柔且平静。

　　“跟姐姐回家。”

　　许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被许安禾拉着走。

　　直到被拉着走出巷口好长一段距离，身后才传来声音。

　　“你真的要当那个流氓的女朋友吗？”

　　许安禾停下脚步松开手，转头看向他，男孩明显嫌弃的表情，脸上有被狠狠摔过的红印。

　　“只是骗骗他们。”

　　“哦。”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又犹豫着开口问：“那你下次再遇见他们怎么办？”

　　“没关系，我很快就要退学了。”许安禾抿了抿唇，平淡的双眼看不出情绪。

　　“啊？……退学？为什么？”

　　他抬头看向许安禾，发现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如水的表情。

　　许安禾没有回答他。

　　他察觉出她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一路走到了路口，旁边的人开口，“姐姐，有人来接我了。”

　　许安禾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正停靠在马路边。

　　“姐姐，今天谢谢你。我走啦！”

　　许安禾也跟他告别：“嗯，再见。”

　　男孩转身离开，许安禾看见他打开车门上车前又回过头来朝自己挥了挥手。

　　汽车彻底驶离出视线，许安禾微微呼出一口浊气，抬腿走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如往常一样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窗外的风景不断在眼底变幻，心底的缺空感却不断放大。

　　许清……

　　-

　　再次见到那个男孩，是在两天后。

　　许安禾今天去校长办公室递交了退学申请书，出了学校，途经后街时眼神不自觉飘向之前那个小角落，窄道里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许安禾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稚气的声音在身后喊住了她。

　　转过头，一只温热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往手心塞了一盒东西，“姐姐，这个给你。”

　　许安禾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一盒草莓味的巧克力。

　　外包装盒看上去很精致，被白色的蝴蝶结丝带系着，还贴着一张心形小卡片，上面是用铅笔描绘的卡通简笔头像，黑色整齐的刘海，眼睛和嘴巴都弯成月牙。

　　画得有些幼稚，却很可爱。

　　站着的男孩只到她胸前，仰起的脸上充满了真诚，耳根微微发红。

　　“以后不要再来这后面了，如果再遇到上次那样的情况，你一个人很危险。”许安禾末了又补充一句：“其他偏僻的小街小巷也一样。”

　　许清抬起头看她，认真地说道：“我，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听到他这么说，许安禾将手里的巧克力拿到眼前看了看，垂眸一笑。“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吃这个。”

　　男孩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

　　许安禾点点头，问：“你是专门来这里等我吗？”

　　只见他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家人今天带我去附近的游乐场玩，离这里比较近，我……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我不确定能不能见到你，所以……我想着，如果你没来，我就自己吃掉。”

　　许安禾听明白了，唇边溢出一缕笑意，“那我们还挺有缘的，作为回报，我请你吃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许清歪头想了下，“你就按你喜欢的直接带我去吧。”

　　两人并排走着，许安禾有些窘态，“……不过我身上的钱不太够，所以可能没法请你吃大餐。”

　　“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许安禾最后带他去了一家老城烧烤店。

　　店面不大，里面装修得简单朴素。门是木质做成的雕阁样式，看上去有些陈旧上了年头，但是地面被打扫得很干净，走进去整体环境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家店生意很好，店内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烤特有的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俩人去门外找了个露天位置坐下。

　　烧烤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头顶上光秃秃的，他身材魁梧，嗓门很大，嘴上热情地招呼道道，“小姑娘，你们想吃点什么？”

　　许安禾把菜单推到他跟前，“你看看要点些什么。”

　　菜单上菜品种类很多，炒菜炒饭，有荤有素，还有各种烤串和海鲜。

　　见他点完餐，许安禾又在上面勾选了一份小龙虾和生蚝，递给了老板。

　　老板去后厨忙活了，过了一会儿，店员端着一盘盘香喷喷的烧烤过来。“咱们家的肉质食材都是很新鲜的，崽崽们放心吃吧啊！”

　　许安禾递给他一杯冰镇可乐。“你的饮料。”

　　对方有些不满嘟囔，“可是，为什么你的喝的是啤酒？”

　　许安禾眨了眨细长的凤眸，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他有些不服气的纠正许安禾。“我已经十岁了！”
　　许安禾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那不还是小朋友吗？”

　　许清瞪了她一眼，自知无法反驳，便气鼓鼓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羊肉串，下秒突然赌气般地拿起桌上剩下的啤酒猛喝了一大口。

　　许安禾根本来不及阻止。

　　“咳咳咳咳咳……”啤酒的味道并不好，还带着一股苦涩味，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许安禾赶紧站起来到跟前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着气儿，又抽了张纸巾出来帮他擦了擦沾在下巴的酒渍。

　　男孩咳得满脸通红，眼框泛红，眼角还挂着泪珠，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许安禾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缓过来劲儿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更红了。

　　许安禾已经有了饱腹感，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吃。男孩的吃相很好，东西放在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两颊被撑的微微鼓起来，像个小河豚，煞是可爱。

　　很快，她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好，轻声询问：“怎么了？”

　　“肚子有点痛。”

　　许安禾拧着秀眉，想要扶他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许清摇摇头拒绝。“只是有点难受，有时候在家肚子也会痛，休息下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去买药，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等我回来。”许安禾不由分说，跑去附近的药店。

　　……

　　女孩面色冷静，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恐惧。

　　许安禾安静地听着警察的盘问，配合着做笔录。心里想的却是如果那时候许清没有及时喊住她，手里的刀或许会直接插进那个人的心脏。

　　她买完药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水泥地上的塑料凳被踢翻的滚落一地，龙浩薅着许清的头发，要逼他跪着从他□□钻过去。

　　几个混混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用脚踹他的膝盖，其中一个还伸手去扯许清的衣领，想用拳头往他身上招呼。男孩被那几个人按在地上，拼命挣扎，泛红的眼睛布满了愤怒和绝望。

　　许安禾当时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地作响，等她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后，龙浩已经捂着肚子，满身是血地昏迷过去了。

　　后来，还是路人拨打的急救电话。

　　然后，许清亲眼看着她被赶来的警察带走。

　　人总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代价。

　　从那以后，许安禾再也没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