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三章 ...
-
其实顾惜朝那时候说不上是意气风发,他很高兴只是因为看见了戚少商,那感觉就像是闭上了眼睛,以前的一切就都回来了。
顾惜朝不是意气风发的一个证据就是他现在是文臣不是武将,如果他当年按部就班一帆风顺地步步高升,怎么也不会在上海跟一个富家女子如此闲在地在船坞告别,至少不会在国共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干这件事。不过他承认他现在还有命干这些事,已经算是福气。当时他带着残兵败将回到军部,理所当然地受到处分,更何况他又杀了黄金鳞,加上一些说不清的干系,到底还是论了死罪,只是还没来得及枪决,上海这边忽然传来消息说黄金鳞是汪伪政府的奸细,于是顾惜朝杀他不仅不是过,反倒是功。之后很多他的罪状莫名其妙被推翻,然后他就被调去了南京。南京情报局的副局长方应看看见他就说了一句话:“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后来顾惜朝得知就是这个方应看把自己从刑场上拦了下来。
顾惜朝说方应看是个妙人,看上去年轻,但实际上没人知道他多大。方应看说他之所以留下顾惜朝就是因为觉得他有意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说,明知带着残兵败将回来会死还是就这么回来了。顾惜朝说他就是想赌有没有人能赏识他,然后方应看就笑了:看来你赌赢了。顾惜朝说他打赌很少赢。方应看又笑了:关键的时候赢了就行了。
后来顾惜朝就留在了情报处。
而黄金鳞之所以被发现是奸细据说也是这个方应看的功劳,他在翻阅黄金鳞的资料时发现了一些漏洞,后来几经查探发现他与汪伪政府的背后负责人之一的傅宗书有亲戚关系,再细追究下去黄金鳞近些年的动向就都很有问题。不过人都死了,方应看说其实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定罪,关键还是他看他不顺眼,平白非要插进连云山剿匪里,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多事都是被这些自以为是的上级搞砸的,”方应看笑着说,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你辛苦了。”
日本投降之后很多问题浮出水面。方应看丢给顾惜朝一个资料夹说,上海的情报站怕是有问题。具体什么问题方应看没说,顾惜朝是自己看了材料。反正若不是日伪时期与汪伪政府有勾结,就是中饱私囊挪用公款。
“前方战乱,国家什么都缺,你看着办。”方应看又塞给他一张照片,“这边的事也顺便解决了吧。”
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看起来就温良贤淑。后来他知道那是傅宗书的女儿,日本投降的之前不久傅宗书因为不明的原因去世,只留下这一个女儿,所以汪伪政权下还有多少下线,他们还有多少资本可能都要从这个女人嘴里套出来。
“而最关键的是,她还单身。”方应看又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你也看着办。我们人手紧缺,就得麻烦你辛苦一点。”
顾惜朝当时就很想说自己杀了她的一个亲戚,若是她知道了这件事就算不横眉冷对怎么也不至于与他和平相处,更别提套出她的话。然而他看方应看笑得一脸诡秘,就知道他八成等着看好戏,所以他也就没提出异议。他也想看看方应看到底等着看什么好戏。
傅晚晴出他意料的通情达理并大智若愚,她甚至已经知道是他杀了黄金鳞,但从来没有点破,这件事还是后来顾惜朝自己点破时才发现的。傅晚晴说虽然他们血脉相连,但她并不觉得黄金鳞做的是对的,包括也不觉得她父亲做的是对的,但他们是她的亲人,所以如果她不能阻止,也不能说什么,当然更不能害他们。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这些都不重要了,而她觉得顾惜朝可以信赖,这就无关顾惜朝背后的人是否值得信赖,所以她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出来。而事后证明了顾惜朝可以信赖的一点就是顾惜朝替她隐瞒了一半的家产。傅晚晴说其实她用不到这么多,她自己在医院当大夫其实可以养活自己。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自由地去需要她的地方当大夫,看着一个个病人慢慢好起来,可是她是傅宗书的女儿,所以她只能呆在家里,把所有救死扶伤的本事留给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丈夫,然后在等待他的过程中把这些本事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顾惜朝说你还是留着吧,姑娘家生在乱世里,这些总算是些保命的本钱。
傅晚晴莞尔一笑,什么都没说。
顾惜朝想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要去傅晚晴为妻。但他现在不敢。看似近在眼前的东西总会像水一样在握紧的时候流走,所以他宁愿放着,直到它自己流走。而晚晴则是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南京那边对他在此事方面的进展非常满意,只是希望他要是能再套出些底细来就好。顾惜朝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是再弄些钱来,他会适时地松松口,然后敷衍过去。所以他们倒是愿意他在上海多呆些日子,多半总有些许收获。而方应看对此含笑不语,顾惜朝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反正到了后来他不禁叹息他这辈子好像都在做跟自己人过不去的事。
大敌当前你们还自己人打自己人,照我看,也不怎么样。
虽然上面说的好听,不能让投机分子挖了墙角,更不能让图谋不轨的人破坏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事业,其实实际的状况谁也不知道怎么样。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上面似乎又要跟共-产-党和谈,最后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顾惜朝想起以前他是觉得共-产-党没什么本事,现在看来倒也难说。鹿死谁手的事,有时候不是光看表面就知道的。
不过他想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多久。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顾惜朝一踏进上海情报处的大门,英绿荷就妖娆地迎了上来。英绿荷很符合后来人们想象中的女特务的形象,风情万种顾盼生姿,风骚味从举手投足间就溢满了她路过的每个地方,只是后来的想象多半带着讽刺和贬低,在那个时代其实这样的女人倒也算是左右逢源,更何况是在上海。顾惜朝对这种类型的女人并不感兴趣,但也说不上讨厌。不过他也不至于迟钝到感觉不出来她在对他示好。只不过,“那是局长的女人,你当心着点儿。”他一进情报处就有人跟他示警过,他想那也不是他的错。
英绿荷是猫一样的女人,顾惜朝一开始就发现了,对她好事没有用,假装对她好更没有用,但也不能特别忤逆她,被人疼惯了的女人总有她的办法把你逼到绝路,所以维持一种不温不火的关系就可以了,她高兴的时候说不定会丢给你一些对你很重要的信息。于是顾惜朝应了一句:“不希望我在这儿?”
“当然不是。”英绿荷微微一笑,伏在前台上看着顾惜朝,“我巴不得你一直都在这儿。这儿的男人可都没意思死了,还是你好。”
顾惜朝笑了一下没说话。
“说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前两天在街上遇到一个和你长得有些像的人。”
“没有。你的意思是我是大众脸?”
“当然不是。天赐的长相居然有两个,总觉得有些浪费。干脆干掉他好了。”
“嗯?”
“开玩笑的。”英绿荷呵呵一笑,拿出藏在身后的一个资料夹递给顾惜朝,“那,这个给你。”
“什么?”
“行动科最近在查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局长让他们查的,反正我看局长扔在桌子上也没看,就拿来翻了翻,你不看算了。”
顾惜朝翻了两页:“赫连春水?他不是死了吗,查他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行动科就喜欢没事找事。不过听说他有个未婚妻在上海,你看,就是这个,”英绿荷指了指上面的照片,“还挺漂亮的。”
顾惜朝看看旁边的名字,息红泪,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你不知道这种时候就算是敷衍,也要说我比她好看吗?”
顾惜朝看看英绿荷,又看看照片:“各有各的味道。”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开心。”英绿荷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把资料从顾惜朝手里抽走,“不过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看差不多了吧,我得拿回去给局长。调查科今天还有什么事不成?”
“没什么,船耽误了,只好明天再走。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我会告诉局长你爱岗敬业,可比那些不知道天天琢磨什么的人强多了。”英绿荷最后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挥挥手里的文件,“回见。”
顾惜朝很想跟英绿荷说要么减减肥,要么换大一号的军装,但他还是忍住了没说。他觉得这是他对她最大的仁慈。
行动科为什么会调查赫连春水呢?在顾惜朝的印象里,赫连家父子两代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在军里出了名的所向披靡几乎战无不胜,他对他们倒也不是没有憧憬,只是终究没在战场上搏出地位来,自然也无缘得见。不过这两个人也同时都是出了名的□□,所以这些年就没什么音讯。前些日子听说爷俩都在前线阵亡,要顾惜朝说,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有问题,可是如果真有脑子就不会说出这个问题。他们这些负责擦屁股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既然死都死了,赫连家除了军事力量之外也没栽培起其他势力,按说没什么道理再对他家有什么顾忌。虽然坊间要求追查杀害两人的凶手的声浪很大,到底出不了什么事。不过倒是听闻他们与民主人士过从甚密,好像这要过门的媳妇也是这方面的人。
还是说,他们有可能和中共地下党有关?
顾惜朝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似乎暂时不用跟方应看汇报,可以先看一下发展状况。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然后顾惜朝忽然想起息红泪是谁跟他提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