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民国｜现代]鸟群》园有桃

19、第四章

　　息红泪裹了裹衣领，就发现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她想特务也未免太小瞧她，派这么马虎的人跟着，随便两下就甩掉了。不过她倒没想甩掉，看样子那个人并不是打算行凶，只是想跟着，那反过来说倒是道安全防线。更何况她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事，不过是想回家而已。
　　在上海这么些年她倒也被跟得习惯，开始是因为学生运动，后来是因为民主运动，再后来是因为她是赫连春水的未婚妻，现在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多或少也被抓了一次，后来攒了些经验，也没那么好抓。再后来有些名声，人家也就不敢贸然抓了，顶多是派人跟着。习惯成自然之后也没什么不便利，顶多某些机密的事要格外小心。到了再后来这些也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很多东西你都瞒不住，最后的最后只能选择保住最重要的，那种时候就看你和你的敌人谁更坚持。
　　说到赫连春水息红泪就觉得有股暖里从肚子里一直升到了喉咙。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时据日本投降刚过半年，息红泪去参加一个公开集会，后来行程收到了些阻滞，她从事先做了准备的小路逃出来时撞到了赫连春水，赫连春水对她笑笑说：“息小姐刚刚说的很好。”
　　息红泪并不知道他是谁，以为只是寻常听众，便点点头打算继续往前走。赫连春水拉住了她说：“前面有人等着呢。我们换条路吧。”然后他不管息红泪是不是反对就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用大衣挡住了大半，从另一条路走了出去。那时她还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敌人，可是赫连抱她的力气太强，她想挣也挣不开，于是干脆就先冷静地让她送自己出去。直到走出了巷口赫连春水才将她放开笑道：“失礼了。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我叫赫连春水。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想让我负责也没关系啊。”然后他笑着就离开了。
　　后来息红泪一直记得那大衣上用久了的棉絮的气味。赫连春水说，他没有什么钱可以买新大衣，更何况，不知为什么，似乎穿旧了的衣服更保暖，就像老婆一样。以前息红泪只知道赫连春水会打仗，后来才发现他也很会说话，每句话都能说到人心坎里，让人每每想起来都很温暖。
　　现在想起来，不知总是一直笑着的赫连死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虽然后来的功勋上都说他是战死沙场，可那是什么战，自己人打自己人，最后又死在不是敌人的自己人手上。到最后，到底谁是谁、谁是敌人都分不清了。
　　本来说好了仗打完就结婚。然后生一窝孩子，可以爬到爷爷的背上，把爷爷都压弯。
　　所幸息红泪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而且死人见的多了。顶多就是想起回家也没什么人，干脆就在路上多转转。
　　然后她就遇到了戚少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出了戚少商。他们十几年没见，戚少商的变化不能说不大，至少不至于街上看见一个相似的人就相信那是他。然而息红泪就是认出了他，就像戚少商也认出她了一样。那时戚少商看上去并不是在找人，也不是在做什么事，他似乎只是在认一个陌生城市里的路。看见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多尴尬，那时息红泪才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想过再见到戚少商该是什么表情，她以为戚少商会不敢见自己，然而后来看起来，倒是自己失了态。
　　戚少商当时的确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他就拉起息红泪的手一路狂奔进了一个小巷，前后左右确定了没人，才停了下来。然后他回头看见息红泪已经靠着墙喘着粗气，便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跑太快了。”
　　“没事，习惯了。为什么要跑？”
　　“哦，之前有人跟我说现在路上不安全。我看有人跟着你，就带着你跑了。”
　　息红泪想想也对，现在自己不管跟什么人接头都会被人注意，要是回头给戚少商带来麻烦就不好了。也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全，刚刚愣了太久，不知道跟踪的人有没有看清他。不过现在反正甩掉了，那个人大概也不敢把自己跟丢了的事胡乱说出去。暂时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她安了心：“怎么忽然想到上海来？”
　　“想来看看而已，顺便看看能不能见到故人？”
　　“我吗？”息红泪倒是问得干脆。
　　所以戚少商答得也干脆：“也算是。但是我不敢，怕见了你不知道说什么。”他挠了挠头，就像很多年前他常做的那个样子。
　　“那你现在想到了？”
　　“没有。不过能见到挺好的。”戚少商笑了一下，“你没怎么变。”
　　“你变了不少。”息红泪也笑了，“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你穿西装是什么样子。还挺好看的。”
　　“是吗。朋友买的。”戚少商说得有些骄傲。
　　“朋友？”息红泪也没往下追究，便说，“不过现在的上海不是久留之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赶紧走吧。”
　　“你们都这么说。不过我的确没什么事。也许你说得对。”
　　息红泪看看他，想如果消失太长时间，恐怕还是会被怀疑，便说：“那，我先走了。”
　　戚少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息红泪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说：“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
　　很多年之后戚少商的孙子问息红泪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赫连春水。息红泪想了很久之后说，谁和谁都不一样，那不是互相影响的事。
　　后来戚少商的孙子就用这句话去劝戚少商：你又何苦执迷于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戚少商当时没有说话。再后来连戚少商的孙子也懂了。
　　而回到当时，息红泪走出巷子口没几步，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息小姐，你总是跑来跑去的。不然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个人笑得暧昧不明。

　　而同时遇到不速之客的还有傅晚晴，只不过这边的不速之客要可爱的多。
　　傅晚晴开门的时候就愣了一下，来人长得着实与顾惜朝有几分相似，若不是顾惜朝绝不会穿这么一身没品位的打扮，若不是她傅晚晴绝不会认错顾惜朝，她一定马上叫下人泡茶了。不过现在她只是扶着门问了一句：“你是哪位？”
　　“这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傅小姐，”来人微微一下就阳光灿烂，“我可以进去吗？”
　　傅晚晴想起顾惜朝叮嘱过她要格外小心看似无害的人，坏人可不会把坏写在脸上。可是她想了想还是放来人进来了，锁上门之前还看了看似乎没人跟着。
　　“傅小姐很小心嘛，那我就放心了。”进到屋里之后那个人笑得更加灿烂，然后看看好几层的洋房，“啊，好大呀。我都没进过这么大的房子。”
　　傅晚晴微微一笑当是回答，然后叫下人准备茶点。
　　“哦不用了，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要是有酒倒是可以来点，啊不是，我开玩笑的。”来者连忙拉住要去找酒的傅晚晴，“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傅晚晴想了想之后，就带了上了楼上的书房。来者一边上楼还忍不住感叹着：“哎，到底是有钱人家的房子哦。”傅晚晴也没搭理。
　　书房其实也大得很，来者看见沙发就忍不住蹦着坐了上去：“好软，我一直想试试看。”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马上站了起来，“对不起，傅小姐，我失礼了。”
　　“没关系，”傅晚晴微微一下，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伸手一迎，“坐。”
　　“谢谢。”不傻笑的时候，他看上去倒也彬彬有礼。
　　“还没请教阁下是？”
　　“在下崔略商，也算是故人。不知傅小姐是不是还记得铁游夏这个人？他是我师兄。”
　　傅晚晴的头微微垂了下来。铁游夏是她以前的恋人，后来因为立场不同不得不分开。虽然她也知道他是不得已，可是每每想起他临走时的神情，总让她不免有些心酸。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这个名字了。她下意识地攥了一下裙子又松开，然后说道：“这样，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恕我直言，师兄曾跟我说傅小姐与令尊不同，对我们的事业并不排斥。所以我想请傅小姐帮个忙，不知傅小姐是不是愿意？”
　　“如果我说不愿意，你会怎么做？”
　　“那在下也不能勉强。只请傅小姐不要把我来过这里的事说出去，当然这对傅小姐也并不安全。”崔略商接得很顺，似乎之前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于是傅晚晴想终究是自己小家子气了：“算了，你说吧，是什么事？”
　　崔略商立刻笑逐颜开：“对付小姐并不是很难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放在桌上，“只希望傅小姐在必要的时候帮我们窝藏两个人。我想他们一定想不到人会在您这儿。”
　　“必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到时傅小姐自然会知道。”
　　傅晚晴没有说话，她拿起桌上的两张照片。一男一女，但她都不认识。
　　“左手那张的人叫息红泪，右手的是戚少商。不过我想傅小姐还是不要知道他们是谁为好。”
　　那时傅晚晴才觉得这两个名字她都听过，特别是戚少商，她似乎总听某个人有意无意的提起。而那个人跟她面前的这个人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