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民国｜现代]鸟群》园有桃

26、第十一章

　　方应看到上海之前，上海分局的事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等他最后定夺，所以他来了没三天一切又都重新进入轨道。他说顾惜朝事情办的不错，等一切安定下来自然会提拔他做副局长。顾惜朝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只是按部就班地将之前找到的文件一一呈报给他，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方应看没有急着回应他的报告，还是看着他说：“看来目标不仅止于一个副局长。”
　　顾惜朝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方应看就笑了：“没关系，这是好事。总比不思进取的那帮窝囊废强多了。”
　　方应看说上海分局一向是他的心腹之患，特别是九幽对上海一带驻军的干涉力量很大，不除他早晚是一害。所以顾惜朝呈给他的上海一带各军势力分布状况对他大有助益，他特别为此而称赞了他一番。这时顾惜朝才明白英绿荷将这个给他有什么用，果然女人的心思还是比他想象的细很多。而且他也因此而知道了方应看的目的也不仅止于情报局而已，他似乎还想借此干涉甚至控制这一带的军队。
　　方应看呵呵一笑：“管事的人没本事，当然得靠有本事的人替他们管，你说是不是？”
　　顾惜朝没有回答，不过方应看的话总是能让他振奋不已。他想仅就企图心强这一点他们是同一类人。方应看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只是他们遇到的人不同，当然有可能运气也不同，至于谁过得更好，就见仁见智了。
　　方应看还说现在恐怕不是文人的天下，要想爬的高还是要靠武力。而南京那边估计顶不住，所以上海这边才至关重要。顾惜朝说长江防线建了这么久，难道还顶不住北边的攻击。方应看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信得过他们？”
　　顾惜朝想了想，的确信不过。
　　方应看笑了，他说他还有个敌人要对付。他们斗了很久，总要有个战场定出胜负。方应看笑得讳莫如深，于是顾惜朝没问起那个敌人是谁，那是方应看的事，他只管做好他自己的事。
　　因为局里几乎所有的负责人都已死或被裁撤，方应看又说这种时节不宜再调人过来，所以顾惜朝的工作就堆积如山，吃住几乎都在局里，就顾不上许多事。直到有一天手下神秘兮兮地敲开门说有位小姐在楼下等他，他下去一看，原来是晚晴。她还照旧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因为是阴天就没打伞，只把伞拿在手里。因为她喜欢打伞顾惜朝先后送过她很多，不过她似乎总喜欢拿着他最初送她的那一把。顾惜朝还没来得及问候两句，傅晚晴就开门见山地说：“我要离开上海了。”
　　顾惜朝没问为什么，战争近在咫尺，远离是非之地是明智之举，所以他只问了她要去哪里。
　　“先到香港，然后恐怕会转船到台湾，家里还有些亲戚在那边。”说着话的时候傅晚晴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但顾惜朝不知道哪句是谎言。
　　“有什么人跟你去吗？”
　　“姆妈会跟我走，毕竟路上不方面，没打算带太多的下人。没跟着走的就都遣散了。”
　　“这样。”顾惜朝无意义地点了点头，“那，那你一路多小心。”
　　“嗯，我知道。”傅晚晴顿了一顿，“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去台湾，可以来看我。”
　　“可你没告诉我到哪儿找你。”
　　“到了的话，我给你写信。”傅晚晴微微一笑。
　　“那，你哪天走？我送你？”
　　“不用。其实现在就要走了。我一直等着你来的时候告诉你，可你最近一直不来，所以我就忍不住了。”傅晚晴又微微笑了，“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写信的。”
　　顾惜朝最终没有坚持，只说了句：“那一路顺风。”
　　“嗯。”
　　傅晚晴看了顾惜朝好久，才低下头转身走回去。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叫道：“惜朝。”
　　“嗯？”
　　“我在想，如果你在遇到戚少商之前先认识了我，会不会愿意跟我一起到台湾去。”
　　“这和戚少商没什么关系。”
　　“这样啊。我可能还不够了解你。那么，我们以后再见。”
　　顾惜朝一直看着傅晚晴走远，走上了车，然后车子开走。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应该去送送她，等他追到了船坞船已经开走了。
　　等到了五十岁时他再想起晚晴当时问他的话，他想也许晚晴说的有道理，如果先遇到晚晴或许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但再过了二十年，他又觉得其实先认识谁都是一样的，生活不会变得更好，也不会变得更坏，充其量只有他或许不是现在的他。
　　因为没能给晚晴送别，顾惜朝后来一直都在等她的信。然而她一直没有写信来。等到后来顾惜朝真到了台湾很多年，才偶然地又撞见了她。那时她已经嫁为人妇又有了一个儿子，几年之前丈夫因为工程意外去世。等到晚晴去世之后顾惜朝整理她的遗物才翻出很多叠信，每一叠就是一年的分量，每一封都写给他，从她到达台湾一直写到她再遇到他。除了第一张信封有地址，之后都是一片空白。顾惜朝一封一封地拆看，最早的信已经微微泛黄，吹弹可破。
　　惜朝
　　我已到达台湾，一切都好，无需挂念。只是暂时还没有安顿下来，等到找到了落脚处再将地址告诉你。之前告诉你说我的亲戚其实是暂时失去了联络，不过我想很快就会找到。听说上海战事吃紧，你也要保重。
　　晚晴
　　开始的信字迹工整，却有很多删去的痕迹。到了后来，似乎也知道信不会寄出去，于是也渐渐潦草，就像日记一样，一篇一篇，慢慢翻过去，堆叠成一摞陈旧厚重的过去。
　　惜朝
　　之前的信写了不敢寄，现在戒严，就是寄了大概也寄不出去。很多事情都想跟你说，好像一点一点也都写进了信里。但愿你都好。
　　晚晴

　　惜朝
　　我搬家了，搬去了桃园一带。邻居韩先生很照顾我。他的母亲只会说当地语，我听不懂，呵呵，闹了很多笑话……
　　晚晴

　　惜朝
　　我要结婚了。
　　晚晴

　　惜朝
　　孩子五个月了，肚子大起来，感觉他在里面咕噜咕噜的，很有趣。食量越来越大，要是现在遇到你，怕是你都认不出来了。
　　晚晴

　　惜朝
　　……

　　看久了之后顾惜朝哭都哭不出来。他希望晚晴一个人也可以很幸福，不过她幸不幸福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晚晴到台湾的时候顾惜朝已经快要离开上海。那天是5月27日，上海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