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民国｜现代]鸟群》园有桃

4、第四章

　　顾惜朝说靠武力其实他谁都解决不了，打群架这种事他从小就没学会，不过成大事本来就用不着什么武力，动手的人其实永远都在听动脑的人的话，哪个时代都一样。而连云寨虽然人多势众，其实撑起整个寨子的只有两个人，只要解决他们两个，剩下的人都不成问题。而他已经解决其中的一个，剩下的一个就是阮明正。
　　在那个时代，好的领导者无非要有三种素质：谋略、武力、人格魅力。其实这三种戚少商可以说都不缺，只是他宁愿把谋略这一项下放给阮明正，尽管他觉得阮明正可能主要是些小聪明投机取巧，也比自己分心强。然后他就可以只管聚拢人心和出兵打仗，当然，纯粹的打架滋事他也来者不拒。术业有专攻嘛，戚少商说，有个人专门管好战略阵型乃至后方补给等琐碎的事，当然比他分心要好，他的脑袋只要能听明白阮明正的意思就够了。不过话虽这么说，阮明正却一心相信戚少商是最好的，不管在哪方面都是最好的，她只不过为能帮上他的忙高兴而已。所以要解决阮明正，武力当然就更没有意义。
　　于是顾惜朝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顾惜朝加上七个寨主正好八个人，他和阮明正各领三位寨主在一个山头的范围内活动，谁先夺取对方的帅旗即为胜利。以三日为限，由于阮明正有地利的优势，若三日未分胜负则为顾惜朝获胜。阮明正说几位寨主都是自己人，公平起见让顾惜朝选人，顾惜朝便说国人自五四以来便讲女士优先，武力上他们四个男人也更有优势，还是应当阮明正来选。阮明正说哪来那么多五四六八的，让他先选就先选。于是最后只好让做仲裁的戚少商来决定。戚少商就点了劳穴光、勾青峰，还有一向只听命于阮明正的穆鸠平。戚少商嘴上说这样劳穴光有些老迈但经验丰富，反过来穆鸠平年轻力壮但有些气盛，这样正好平衡，心里想的确实若是这样顾惜朝都能赢，大家就该心服口服了。顾惜朝没在意，他只提出一个要求说给他半天的时间让他看看地形，本来就是连云寨的山头，顾惜朝就算看了也没有阮明正熟悉，所以戚少商也没什么道理反对。不过顾惜朝还是补了一句：“如果三寨主怕我设什么机关，不妨与我一同探查。”
　　阮明正想了一想，就跟了上来。
　　连云群山中其实不少山地形比较崎岖，不过戚少商点的这一座倒是还好，缓坡宽路，草木茂盛，但反过来说自然也不好伏兵，没有什么险要之地。阮明正想了想还是指给他几个比较特别的转折处，但是她也说其实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不愧是连云寨三寨主，行事果然光明磊落。”顾惜朝眉毛一挑，其实语带讥讽，不过阮明正似乎没有听出来，于是顾惜朝便当真觉得她光明磊落了。
　　“拍马屁没用，有那功夫你还是想想怎么赢才是，”阮明正也看了他一眼，“本来我占了地利人和，赢了也胜之不武，就怕你输了也不服。“
　　“惜朝敢挑战，自然不在意。不过惜朝今天倒是知道了连云寨为什么可以雄霸一方。”
　　“嗯？”
　　“惜朝虽然只是激将，但是三寨主却真的跟来了，足见一丝不苟。如此小心，惜朝佩服。”顾惜朝这次笑得真诚了不少，“那么在下期待与三寨主一战。”
　　“客气。”

　　选定的三天都晴空万里。戚少商坐在山顶的茅棚里都觉得有些热。说来他还记得他小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个茅棚，那时他和息红泪还有雷卷在山上迷了路，在山顶困了一夜，他和雷卷就搭出了个草棚来。说是棚，连个支架都没有，不过对于那个年纪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力所能及的最好。那时的息红泪看着那个草棚眼睛里闪着光说将来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雷卷就揉揉她的脑袋说她家的房子已经很大了，怎么至于连个草棚都住不上，息红泪就说那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那时戚少商一心觉得息红泪将来是雷卷的人，所以他就当没看见息红泪看自己的那一眼。
　　结果息红泪谁也没有嫁，雷卷娶了个温柔贤良的女人，而他自己就上了山。
　　其实以山的坡度来说，坐在山顶该是一览无余，只是树木挡住了半边视线，所以戚少商什么都看不到。他当然也可以满山跑一边看看局势如何，不过一来这样怕有偏私之嫌，二来他也有莫名的信心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所以不妨就在山顶等待战果，也防着他们找他的时候反而找不到。
　　枯坐了两日之后，他开始后悔没带点酒上来。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顾惜朝就带着两面帅旗出现在他面前。于是戚少商刚到嘴边的哈欠就变成了爽朗的大笑。而随即出现的阮明正看上去倒也没什么怨言，只向顾惜朝行了大礼，叫了声：“大寨主。”然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齐声叫道：“大寨主。”
　　戚少商站起来向顾惜朝伸出了手：“大家都这么叫了，反正我们也志趣相投，不如生死与共如何？”
　　顾惜朝看看他伸出来的手：“戚大当家，我们认识不足旬日，你就这么相信我，把我当兄弟？”
　　戚少商就笑了：“我没把你当兄弟，我当你是知音。”
　　那时太阳正要落进连云山，阳光晃动着戚少商脸上若隐若现的酒窝，那一刻顾惜朝忽然觉得戚少商纯粹得如此强大，于是他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然后他就把手伸了出来。

　　后来戚少商陆陆续续从各个寨主嘴里顺出了比赛的整个过程，顾惜朝的战术出他意料的简单，当然也就同样出了阮明正的意料。按照戚少商的估计，顾惜朝因为有平手就是获胜的优势，完全可以躲三天不让阮明正找到便自然获胜，或者反过来因为阮明正有三天的压力，必然自动送上门来，到时候他们以逸待劳总还是有优势，何况是四个男子对三男一女，特别是在顾惜朝没有地利人和的状况下，轻举妄动当然是自投罗网。可是顾惜朝却几乎完全反其道行之。他到真是等足了两日，这两日他既让阮明正找到了他的所在，也借由穆鸠平对他红袍姐的敏锐发现了阮明正的位置。阮明正一向小心翼翼，帅旗自然在她手上，而且为防止顾惜朝奇袭，他们四人一直共同行动。在他们找到顾惜朝的位置并打算突袭时，就在半路遇到了顾惜朝，本来突袭就是要出奇制胜，所以他们这一惊非小。而更令他们吃惊的是，顾惜朝只有一个人，所以阮明正当下也没有犹豫，直接命他们拿下顾惜朝，顾惜朝也几乎没什么反抗就束手就擒。然而就在他们要顾惜朝交出帅旗时，一向擅长树上活动的勾青峰忽然从阮明正背后偷袭。不过阮明正也深谙勾青峰精通于此，早有所防范，七寨主孟有威回身相助，谁想此时劳穴光和穆鸠平突然从顾惜朝身后道路上出现，钳制住顾惜朝的两位寨主以为他们要出手相救，便做出抵抗的架势，然而这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打算理睬他们，直接冲向阮明正和孟有威。阮明正因为始料未及，很快败下阵来，帅旗便被穆鸠平拿在手里。穆鸠平看看手里的帅旗，又看看被劳穴光钳制住的阮明正，只好“哎呀”一声叹了口气，对阮明正说了声抱歉。那时钳制住顾惜朝的马掌柜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刀：“你们的老大可在我们手里，”话说了一半看着毕竟是自己兄弟，就又狠不起来，只接了句，“还是把帅旗交出来吧。”
　　顾惜朝冷笑了一下：“你们的老大可也在我们的人手里呢。再说按照规则，其实我们已经赢了不是吗？就算你们现在把我杀了，帅旗也在我们的人手里。还是你觉得以三寨主和七寨主两个人的力量能敌得过我们的三个人？”
　　“那你呢？”
　　“那重要吗？不是说拿到两方帅旗的人就算赢了，所以重要的是现在两个帅旗都已经在我们的人手里了。”
　　“你在我们手上，我们也算有一半了吧。”
　　阮明正侧目看了顾惜朝一眼。谁想顾惜朝微微一笑，向勾青峰使了个眼色，勾青峰手一动，从树上拉下一面帅旗攥在手里。然后顾惜朝看着阮明正说：“我可从来没说帅旗在我手上。”
　　阮明正看看勾青峰和穆鸠平手里的两面帅旗，想了许久之后叹口气：“我输了。”
　　后来顾惜朝跟戚少商解释这座山本来没有地形优势，所以设埋伏出奇兵都不会有什么大用，何况埋伏也好奇兵也好都要兵将之间足够信任才有效，就算他信任他们他们也不会信任他，所以还不如直截了当。于是戚少商又问他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硬碰硬，干嘛不直接来就好了，还要等上那些时日。
　　顾惜朝就笑了：“我也想看看连云寨一贯的行事作风是怎样的。而且吊足了三寨主的焦虑，她就会更迫不及待地直接来袭击我。集中兵力擒贼擒王当然是没错，不过搞清楚怎样才算是赢了才有意义。虽然说一般的战争只要消灭了统领自然树倒猢狲散，不过一个统领失败了总还会换上下一个，知道背后的游戏规则说不定更有效，那样也许不用杀掉统领就能解决问题。”
　　“我怎么觉得你有所指？”
　　“嗯？”
　　戚少商就暧昧地笑了一下：“没什么。不过我其实很高兴，我以为你会单枪匹马独自行动。你能相信我的兄弟，我就放心了。”
　　“我不是没担心过。若是真的只是为我争胜，我想他们不会听我的话，但要是说拿到帅旗就是我们胜了，他们大概就会积极一点了。所以把我的帅旗交给他们，让他们相信我信任他们，他们才会信任我，是不是？”
　　“我本担心你是个过于争强好胜的人。”
　　“只要我们赢了，你自然会相信我的本事。这种东西，没必要拿出来炫耀。”
　　不过顾惜朝其实压下了另一个原因没说。他想只要他敢舍身求胜，大概就对了讲兄弟义气的债主们的胃口，以后行事自然更方便。毕竟他的目的不在一个连云寨，在建功立业之前，总要压住一时的荣耀，口是心非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很久之后他将他这些话说给戚少商时，戚少商笑了一下说：“其实你现在才在骗自己。你信不信，要不要赌一下？”
　　顾惜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赌都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