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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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红泪这次回连云镇是为了见两个人，一个是雷卷，另一个却不是戚少商。虽然说戚少商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上山了的时候她的确想过赌气这辈子再也不见戚少商，不过那时候还是年少，等长大了特别是出门在外的时候还是有些想念，也不是没想过等到回来的时候看他一眼，但倒是他躲着，她也就不能强求。想到这个她就又有些恼火，很想指着戚少商的鼻子骂他没出息，但那个前提也是能见得到戚少商才行。
她要见的倒是那个姓铁的铁匠。那铁匠叫铁游夏，如你能想得到的，是个共-产-党员，不过息红泪不是，她只是替人捎句话给他。话的内容她也不是很明白，其实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她不打算去想，想多了就怕掺和进和她没关系的事情里。那时候没什么人看好共-产-党，知识分子没必要跟他们搅得太亲密，否则怕有杀身之祸。就算不考虑这一点，她其实也还是有她的坚持。几十年之后戚少商的孙子跟他解释说五四影响下的知识分子和延安文艺影响下的知识分子其实是两种人，不过是文学史叙述弥合了这一点而已，何况也不是人人都是丁玲。那时已经老的在床上不能动的息红泪摇摇头说其实也不是这么一回事。说完她就看着坐在旁边的戚少商什么也不说了。
按照这个道理，息红泪本来不该传这个话，她终于还是答应了主要是因为托她传话的人是她的师弟，活泼快乐到几乎无脑的人，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丝毫没变，特长是跑得快，简直满天飞。如果不是早有人私下告诉过她这件事，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共-产-党居然有这样的人。虽然一部分她承认是她的刻板印象，但主要是别说哪个党派，单是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居然有命活着就是件怪事。
相比之下她觉得她现在见的这个铁游夏倒是稳重的多。先是打扮得就比较朴实，说是铁匠，看起来也就是个铁匠，身上有些被火光熏得黝黑的光，整个人都很结实，怎么看都是劳动人民。他看见她一个女流站在门口，就随口搭了句：“小姐有什么事？”
“你这儿能修板车吗？”
“那是木匠的事。我是打铁的。”
“我亲戚推荐我到你这儿来。他说你手艺好。”
“哦，那请进吧。”铁匠左右看看没人，把息红泪拉近了屋里。
屋里也没什么人。息红泪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放在桌上：“把匕首修好要多少钱？”
铁匠拿起剪刀看了看：“这匕首可没坏呀。”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坏了。”
那铁匠忽然噗嗤一声乐了：“小姐坐吧。”然后他走到炉前推起了风箱，边推边说，“是略商找我？”
“你怎么知道？”息红泪的确有些意外，她以为很多人的暗号都是一样的。
“只有他才会把话教得这么颠三倒四。”
“那你不怕我是假冒的？”
“他那种颠三倒四一般人还学不出来。”铁游夏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况且光靠暗号也是不行的，总还是有叛徒，有的时候也得用看的，”他指了指自己两只眼睛，“你看上去不像什么可疑的人。”
息红泪还想再问下去，想想反正是人家自己的事，没必要管太多，就直接进入主题。其实崔略商也没让她说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有些想念铁游夏，最近可能有老家的人来，可能会捎些特产过来。还有就是让他注意身体，最近西边天气凉的很，小心伤风感冒。息红泪说的时候都觉得很多话不像是崔略商那个脑子能想得出来的，想来是别有用意，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铁游夏边听边点着头，等息红泪说完了他就转过来看着她：“就这些？”
“嗯。”
“那就多谢了。冒昧问一句，你不是我们的人是吗？”
“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哦，不是看出什么，只是据我所知我们最近没什么人从上海过来。我只想问一句略商在那边过得习惯不？也有些日子没见。”
“大概还不错。不过我其实也有些日子没见他。觉得还是以前那样。”
“那就好。”
“你们是同乡？”
“算是吧。离得不远。”
息红泪看了看铁游夏似乎陷进了一些回忆，便说了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匕首还得一会儿才能打好。”
“不用了，就当送给你好了。卖出去也无妨。”
铁游夏还来不及拦，息红泪就已经走了出去。她倒是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戚少商就来了。
去看雷卷是顺便的事。息红泪本来倒是想择个日子穿得正式一点再去，等走到雷家门口的时候正撞上雷家的仆人在外面扫地，看见息红泪就招呼着要请进去。息红泪想想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客气，就跟进去了。不过雷卷其实是不在的，是他夫人沈边儿出来招待，还有他们的小儿子雷昭。雷卷完婚的时候息红泪在外面读书，回来的时候他的大儿子雷昫都已经两岁了。雷卷没再提曾经的婚约，所以息红泪也比较自在，反正雷卷现在看上去也幸福得很，过去的事就无所谓了。那时见到的沈边儿就有些少妇的风韵，现在越发富态起来，倒是听说刚加进来的时候娇羞可人，也不知道雷卷哪儿来的好福气。在息红泪看来觉得这一对十分般配，总比自己强，不觉就有些羡慕，只是自己怕是越来越安定不下来。
沈边儿解释说雷昫是在外面念书，这些日子都不会回来。雷卷是因为刚才高鸡血来了，虽然很快打发走，他总觉得有些晦气，便出去散散心，想必也快回来了。然后就无非是跟息红泪嘘寒问暖，也捎带问候了一下高老爷子。息红泪想沈边儿多半是知道自己和雷卷以前的事，不过完全看不出她的脾气，也不知道是心机深还是就这么宽宏大量。到底是卷哥的女人，涵养是好的。于是她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三个人的时候戚少商装得很大气的样子拍着她的头说你看你成天东奔西跑的，哪有个女人样子。雷卷就在旁边含笑不语。到底都是小孩子，还都喜欢装老成，现在八成不会了。只是想起来有些黯然。
息红泪坐了半晌也不见雷卷回来，便起身告辞，边儿久劝不住，便要送她，息红泪连连说不用，结果走到院子里时雷卷正好回来了，两个人就撞了个正着。雷卷照旧还是那个面瘫脸，不带一点表情地说了句：“来了啊？怎么不进来坐？”
“也坐了些时辰，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不是回来了。偶尔出去走走，也是你说的，每天得走个半个时辰，要不然筋骨都硬了。”
息红泪记得那是两年多以前她跟他说的，不过她说的是锻炼半个小时，雷卷果然还是没搞清楚小时和时辰的差别。不过反正多走几步也好。
“边儿啊，还愣着干嘛，叫人备饭吧。”
“这么早就吃啊。”沈边儿招呼着，笑得很温柔，一边还拍着雷昭让他进屋玩儿。结果雷昭不听话，还是跑过去拉雷卷的裤腿，叫着“抱，抱”。
雷卷拗不过，也就把雷昭抱了起来，虽然没笑，息红泪也觉得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他拍拍雷昭的屁股说：“有客人来，早点儿吃吧。”
“我可还不饿呢。”息红泪笑道。
“吃饭不是要紧，好久没见聊一聊。你也不常回来。倒是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想我爹了，也想顺便就来看看你们，”她看看趴在雷卷背上的雷昭，就逗了他一下，“还有看看小雷昭啊。感觉也没几年，都长这么大了。”
“是过得快，过两年也该上学了。不过现在乱得很，施先生那边也比较困难，我也在想怎么办。这小子也不成器，老大不小的，还只知道耍赖。”雷卷拍拍雷昭的屁股。
沈边儿这时凑过来接过雷昭抱到地上：“好了，别总赖着你爹，自己下去玩儿啊。”然后终于拍着雷昭进了后院。
雷卷这时才看着息红泪说：“我看你是有话想说。有什么就直说。”
“倒也没什么。”息红泪想了想之后正色看着雷卷，“只是想劝你考虑一下把长工辞掉，然后留几亩地其余卖掉，我看……”
“卖地？”雷卷不禁冷笑了一下，“这么不肖的事我可干不出来。你该不是给谁做说客？”
“卷哥你先听我说。本来这种事我也不该过问，不过我看这几年的局势，怕是不管谁得势在农村家业大的人都要倒霉，倒不如先转手卖出去，说不定还能有后福。”她看雷卷丝毫不为所动，就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劝了我爹，他也不听。我知道说也没用，不过卷哥你还是注意着，不要来不及了的时候还不反悔。”
“知道了。”虽然丝毫没有听进去，雷卷还是答应了一声，“还有什么别的吗？”
“再就是……”息红泪想了想，还是说了，“如果能遇到少商，跟他说一声，要是能跟什么队伍走的话，投诚为好。我听说最近剿匪的风声很紧，我看他那一亩三分地怕也守不住。”息红泪还想说什么，看看雷卷的脸色就没再说。
“我倒也希望少商什么时候能来回来。”雷卷突然叹了口气，“也怪我当年嘴太硬。总算你还惦记着。”
息红泪以为雷卷生气了，然而看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虽然人家都说他冷面得简直面瘫，其实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情绪的端倪。所以她放了心，但还是微微低下了头，就像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一样。
“算了，还有什么吗？”
息红泪摇摇头。
“那就吃饭吧。也没啥好吃的，都是咱小时候吃的那些。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怕也不稀罕了。”
“不，想来还是家里的好。”息红泪笑了一下，“还有嫂子的好手艺。”
“嗯。我娶了个好老婆。”
雷卷居然笑了，就算笑得不怎么好看，也是一脸知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