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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北上赴险 ...

  •   自从上一次交谈不欢而散后,范昱和谢衿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纵然仍共处一地,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连多余的寒暄都成了奢望。
      终究是想法南辕北辙,难以找到同频的交流频道。他们试过彼此说服,却都在各自的立场上寸步不让,最后只剩满心疲惫。原来有些差异,从根源上便无法调和,正如古人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其勉强拉扯,不如默契地保持距离。
      他们二人所言皆有道理,想法虽异,理想信念却殊途同归——实则与你是同道中人,迟早会成为志向相投的挚友。你忘了?他们初来之时,你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分明藏着掩饰不住的欣赏。”苍溪时常这样劝范昱。自那人离去后,范昱便彻底变了。他太怕身边人再一个个离开,性子也渐渐变得执拗偏激,再难轻易接纳旁人。
      “我已有挚友,有你,还有她,足矣,不必再添旁人。”范昱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提及谢衿时更是冷了眉眼,“何况那位谢姓女子,言语狂妄,不过黄口小儿,竟大言不惭妄图改变世界。这般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怎会与她为伍?”
      范昱说这话时,心里其实藏着几分自欺欺人。他不过是想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少对那两个年轻人动心——若是心一软,真的接纳了他们,把他们当成并肩而行的人,万一他们怀着别的异样心思,或是哪天也像从前那个人一样骤然离去,他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那样的落空与伤痛。
      “可你明明打心底里欣赏她。”苍溪眼带笑意,语气带着几分了然的温和,“当年某些人说过的豪言壮语,比起谢姑娘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他和扶生初遇范昱时,那小子何尝不是这般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扶生走后,范昱变了,连带着他自己,也渐渐磨平了棱角。他打心底里为那两个年轻人的到来而开心,范昱是他和扶生一手看着长大的,他总盼着他能多交些知心朋友——万一哪天自己也像扶生一样离去,至少还能有人陪着他说话,不至于让他孤零零留在这世上。
      扶生临走时说过,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可苍溪一等就是许多年,日子在刀尖上熬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世间觊觎他性命的人太多,暗箭明枪从未停歇,他甚至不确定下一个日出是否还能亲眼见到。
      他想完成和扶生约定的理想,更想等到她真的归来——可无论是死而复生的奢望,还是颠覆这浑浊世间的宏愿,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般希望渺茫,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却又舍不得彻底熄灭。
      况且人性本就幽深难测。今日覆灭了一方所谓的正道或魔道,明日难保不会有新的势力趁势而起,换汤不换药地搅动风云;那些曾经饱受压迫的人,一旦执掌了权力,又何尝不会在欲望的侵蚀下,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压迫者?
      谢衿和凌霜在中正教的安稳日子,终究没能维持太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是从北方边境传来的急报开始蔓延的——魔教竟突然撕毁了与中正教缔结多年的盟约,数十万大军压境,兵锋直指中原腹地,无异于一场赤裸裸的宣战。
      消息传回教中时,议事厅的烛火彻夜未明。谢衿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的佩剑。中正教于她而言,早已不是临时落脚的驿站,而是她心中认定的希望之地,是乱世里难得的净土。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净土被战火吞噬。
      次日清晨,她主动寻到苍溪,目光坚定,语气没有半分迟疑:“魔教撕毁约定,大军压境,此等危局,我愿尽绵薄之力,助您一臂之力。”身旁的凌霜亦颔首附和,眼底同样燃着不容退缩的决绝。
      “谢姑娘,你的实力深不可测,我向来认可。”苍溪望着她坚定的眼眸,语气却带着难掩的沉重,“可你终究是人,人力终有穷尽之时——纵是修为通天,也难敌千军万马,更难逆天命无常。”
      他轻叹一声,目光扫过窗外凝重的天色,语气添了几分怅然:“正魔两道争了数百年,都嚷嚷着自己秉持的是世间正道,是神所指引的道路。可到头来,谁见过真正的神?神,从来只存在于虚无的传说里。”
      话锋一转,他看向谢衿的眼神多了几分恳切:“你的心意,我与中正教上下都感念于心。只是……此番魔教来势汹汹,中正教已身陷死局,实在不必再拉一个与此无关的人陪葬。”拒绝的意味,直白却温和,藏着不愿拖累旁人的悲悯。
      谢衿望着苍溪决绝的背影,指尖仍残留着佩剑的微凉。中正教于她,从来不止是一处落脚之地——正是在这里,她第一次在这浑浊世间,窥见了一丝反抗不公规则的火种。这火种微弱却坚韧,是她漂泊千年里唯一抓住的光亮,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战火熄灭。
      “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凌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几分顾虑,“此处已是危局,我们与中正教本无深交,那位苍溪掌教,也未必领情。”
      谢衿缓缓摇头,目光望向教中往来奔波的弟子,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想再当一个旁观者。”
      她活了太久,久到记不清具体的年岁。世人皆有寿数,可她从未体验过死亡的滋味,不死不灭的身躯,让她与这世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她不是精怪,精怪有山川草木之灵,有梨花、青松般的本体,而她没有;她更不是人,没有人能像她这般,在岁月长河里独自漂流,看朝代更迭,看生老病死。
      从前,她和师傅隐居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直到师傅突然消失在她面前,那句“想成神,便是我的道”成了最后的遗言。师傅用一生入世修行,寻得自己的道,那她的道又在哪里?她活了千年,却从未真正“活”过,从未真切触摸过这世间的烟火气。
      中正教的这场危局,于旁人是灾难,于她却是契机——一个真正入世的契机,一个寻找自己道的契机。所以,她必须留下,必须做点什么。
      从隐居山谷到踏入红尘,谢衿见过的天地终究太窄。这世界的真相,于她而言仍裹着一层厚厚的迷雾——它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属于世间所有生灵,还是只被那一小撮手握权柄的人掌控?所谓的公平,真的存在于这天地间吗?
      一路走来,她所见的大多是弱肉强食的法则,是底层生灵在夹缝中苦苦求生的挣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在贫困与苦难里煎熬,可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真的如他们宣称的那般光明磊落吗?若正道真的无瑕,为何会有梨花、墨玉那样被命运苛待的灵魂?为何会有魔道崛起,与正道分庭抗礼?为何会有中正教这样的存在,试图在正邪之间寻找平衡?
      这世间被分割成无数块,彼此征伐不休,究竟是为了不同的信仰,还是为了那一小部分人的私欲?难道这世间本就需要这样永无止境的对抗?又或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逼着众生陷入纷争?是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吗?
      这些问题,在她入世前便如影随形,困扰了她许多年。从前作为旁观者,隔着与世隔绝的山谷,她永远想不明白;如今亲身踏入这乱世,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让她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凌霜,我想留下。”谢衿转过身,眼底燃着比议事厅烛火更烈的光,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我不想再做旁观者,我要真正参与进去,成为这世间的一份子。只有身处其中,亲眼见证、亲身经历,我才能悟出属于自己的道理。否则,这世间的火种纵使在不同地方燃起,终究会一一熄灭,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世人也来不及抓住那束转瞬即逝的光——这一次,我想亲手护住它。”
      这番话,既是为了众生,更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道。
      凌霜望着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沉默片刻,随即缓缓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留下,我便陪你留下。无论前路是生是死,是坦途还是绝境,我都与你并肩而行。”
      他的世界,曾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困苦,若不是谢衿的出现,他至今仍是那芸芸众生中苦苦挣扎的一员。如今谢衿想改变这混沌的一切,于他而言,这份执念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想劈开黑暗,他便为她执剑;她想守护光明,他便为她护航。
      次日清晨,苍溪听闻谢衿与凌霜竟未离去,反倒托人递话想见自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分明已把话说得透彻,中正教已是穷途末路,这两个年轻人与此处本无半分羁绊,为何偏要执意留下,陪着中正教赴死?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谢衿一进门,未等苍溪开口,便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语气坚定无波:“苍掌教,我愿前往北方边境,助中正教抗击魔教入侵。”
      苍溪望着她年轻却执拗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的苍凉:“谢姑娘,你不必如此。中正教的覆灭,早已是既定的命运——或许早在几十年前,便该走向终结了。从前不过是借着正邪两道的微妙平衡,靠着那份契约勉强按捺住魔教,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如今魔教势力鼎盛,契约已成一纸空文,他们兵锋所指,无人能挡。你纵是实力出众,孤身前往,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是徒增牺牲罢了。”他不忍看着这般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抗争里。
      “苍掌教,您或许忘了我们初来乍到时说过的话。”谢衿迎着苍溪的目光,语气陡然加重,字字铿锵,“我说过,一路走来见遍众生皆苦,我想为这浑浊世间寻一条出路,想打破那些不公的规则。若连中正教这方寸之地都护不住,连眼前的危难都不敢直面,又何谈拯救苍生、改变世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不反抗,便只能任人宰割;不敢牺牲,所有的‘改变’都只是空谈。这一次,我绝不会退缩。”
      就在苍溪沉吟未决之际,一道声音突然从旁响起。范昱站在议事厅侧门,神色虽依旧带着几分执拗,眼神却异常清明:“让他们留下来吧。”
      他看向苍溪,语气恳切:“我知道您是怕拖累他们,但谢姑娘和凌霜的性子,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何况……我相信他们会是变数,或许,他们便是上天赐给中正教的一线生机。”他想守护中正教,更懂那份想要逆天改命的决心——与其强行阻拦,不如并肩一战。
      苍溪的目光在谢衿、凌霜与范昱脸上一一掠过,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何尝不想保住中正教?何尝不想让那团被扶生点燃的火焰燎原——那是想要打破世间桎梏、让普通人也能拥有话语权的炽热信念,自扶生离去后,便一直藏在他心底,微弱却从未熄灭。而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执拗与坚定,恰如一束烈风,骤然让这团沉寂的火焰燃烧得愈发猛烈。
      凭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被既定的规则束缚?或许,他们真的是中正教的希望,是这乱世的变数。
      良久,苍溪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宇间的沉郁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释然与决绝。他看着三人,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笃定:“或许,我们可以一起闯一条路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只觉得心中积压多年的枷锁与顾虑尽数消散。他想,扶生若在,定会为这个决定感到高兴——她既盼着中正教能活下去,更盼着这世间能迎来真正的改变。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归来,看到这不再被强权裹挟、不再只有弱肉强食的人间,想必会笑得眉眼弯弯。
      几人一拍即合,定下北上抗敌的计策。不久后,谢衿与凌霜便收拾行囊,决意奔赴北方边境——为了心中未凉的理想,为了护住中正教这束火种,更要在乱世硝烟中拼出一条血路。
      启程那日,晨光刚漫过官道的枯草,谢衿翻身上马时,却见一道冷硬的身影牵马立在队伍侧方。看清来人是范昱时,她眼中掠过几分惊讶,随即漾开浅浅笑意:“没想到你会跟来。”
      “没道理把中正教的安危,全托付给外人。”范昱抿着唇,语气硬得像块石头。他向来口是心非,明明是夜里辗转难眠,放心不下这两人孤身涉险,想赶来搭把手,话到嘴边却成了这般拒人千里的模样。
      他抬眼扫了扫二人,见他们脸上并无半分介意,反倒相视一笑,眼底满是了然。范昱心里嘀咕:这两人,到底是心胸太宽,还是缺根筋?
      谢衿勒住缰绳,微笑着看向他,一句话便戳破了他的伪装:“所以你是放心不下我们的安全,特意来帮我们的?”
      “你们死活与我何干?”范昱脸颊微热,语气愈发尖锐,“不过如今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死了,对我也没半分好处。”
      谢衿并未在意他话语里的锋芒,一路上待他依旧客气,偶尔还会递过干粮与水,神色坦然得仿佛他那些冷硬的话从未说过。凌霜亦在旁打圆场,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几日后,三人策马踏入北方前线,扑面而来的便是浓烈的硝烟与迫人的魔气。极目远眺,魔教大军的黑影如潮水般压在天际,魔气翻涌间,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寒凉,那股强盛的威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而中正教这边,早已是强弩之末。边界的结界网泛着微弱的光,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再受一丝冲击,便会彻底碎裂崩塌。
      他们赶到时,守护结界的教众们个个精疲力竭,不少人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血迹浸透了衣袍,却依旧咬着牙拄着武器站立。谢衿三人看得分明,这些教众眼中虽有疲惫,却藏着不灭的坚定——中正教于他们而言,从来不是单纯的宗门,而是精神的支柱,是藏着家人与过往的家园,是刻在骨血里的羁绊。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他们早已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北上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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