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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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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郁雾话音刚落,原本脸色黯淡的食客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当即就有不少人想要开始预约明日的早餐。
她有条不紊地组织今日未曾吃到早餐的食客预定明日的早餐,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们一共接受了五十份的早餐预定。
忙碌的早高峰已关了铺子进入尾声。
看着还在收拾桌子的陆郁雾,陆二笑着开口道,“三丫头,这几日应该不会太忙,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在寒山寺有短缺就告诉慧觉方丈,你帮开花禅寺改善伙食,他会记着你的好。”
陆郁雾轻笑一声,“爹,我又不是去出家,你操这个心作甚?”
她也不给陆二开口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爹做事,我自是放心。我就是担心担心怀嵩楼的东家和掌柜会来找麻烦。”说完,她就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周怀民最是喜欢耍滑头,之前张钦被他辞退一事,我一直都担心被张钦找麻烦。虽说现在无事,可心里却仍有隐隐不安。”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陆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三丫头,你别担心,有杜官人和谢官人在,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陆郁雾却又是不放心的叮嘱几遍,让陆二一定要多注意。
“好,我的小管家婆。”陆二说着就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许是想到其他事,陆二又复道,“年底就给你办及笄礼,到时候让杜官人帮你找个稳重的婆子梳头。”
闻言,陆郁雾做了一个鬼脸,“我觉得娘给我梳头就挺好,我没有那么多要求。”
“三丫头……”
听着陆二的话,陆郁雾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他那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爹,你有何事需要交代?”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陆二的手落在她的脑袋拍了拍,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始终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早点走,这样你们也能早点到姑苏。你们走水路还是陆路?”
陆郁雾想起智仙说过的话,笑道,“住持说了,我们直接从清流关码头乘船去寒山寺,那寺庙在城外,应该不用进城。”
“若是无事,我就去姑苏城逛逛。难得去一趟。”
陆二看着她点点头,“三丫头,还是那句话,食肆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前三年都是一个忙,为了怀嵩楼不惹麻烦,你也一直拒绝我们的帮忙。现在换成食肆,情况才好一些。瞧瞧你这双手,都磨出茧子了……”
“爹,这些琐事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她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手中的的茧子反反复复都成了老茧。
她亲昵地挽住陆二的手臂,“若是我这辈子不嫁人,难道你们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胡说!”陆二立刻反驳,“你们三姐妹都是我的心头肉,就算嫁不出去,我们也能养得起你。”
“那爹又何必为未来担忧。”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实在不行,等大姐和二姐出嫁后,我就招个上门女婿,让他来继承你的事业。”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大姐要继承娘亲的事业,我就继承爹的事业,总有一天要把这家食肆开到京城去!让那些达官贵人都尝尝我们的美食。”
话音刚落,陆二就高兴地说道,“好好好!我就盼着你有一天能把食肆开到京城去,让所有人都能尝尝我们的美食。”
陆郁雾和陆二闲聊一会,帮他整理好配菜,才在陆二的催促下回院子收拾细软。
早晨不太忙的时候,他们会留下陆瑶琴在家里写话本子。
现在戏班子演的话本子都是陆瑶琴创作,而那些勾栏瓦舍里的唱词小曲儿则是她们三个人共同创作的作品,由陆瑶琴署名后交给别人传唱。
滁州地处偏远,勾栏瓦舍比较少见,但偶尔有游客来到这里,也会把陆瑶琴的曲子带出去,更不用说她还弹得一手好琴,就连及笄礼时取的小字“绿绮”都与古琴有关。
“你回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陆郁雾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陆瑶琴的那双眼睛,“回来收拾东西前去找住持。”
“听说和尚外出时总喜欢携带一把琴,到时候弹一曲《凤求凰》如何?”陆瑶琴看着她揶揄着开口。
“陆瑶琴!”陆郁雾说着就跺脚,“你也太过分了。”
“好了,好了。”陆瑶琴给陆郁雾顺毛,“食肆里的事交给我们,若是怀嵩楼真的来找麻烦,我就第一时间让赵大哥去通知杜官人他们。”说完,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倒是你,此番前去姑苏需要多注意点。”
“有佛祖庇佑,保证没事。”陆郁雾一边和陆瑶琴说话,一边收拾细软。
她们姐妹三人皆有各自房间。但更多时候,她们姐妹三人仍是共处一室,晚间睡前能说不少体己话,当然也免不了被调侃些许。
陆瑶琴自打及笄后,就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据说堪比当年的陆紫菀。
陆瑶琴总以年纪小为由不着急成亲,陆二与沈氏也正有此意,因此不管是陆紫菀还是陆瑶琴至今都尚未婚配。
“是佛祖还是和尚?”陆瑶琴说着就捂嘴轻笑。
陆郁雾正欲开口反驳时就听见她的声音又传入耳畔。
“我今日总觉心慌,又想着你前去姑苏,就担心你出事。”说完就给了她一个拥抱,“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记得通知我们一声,也省得叫我们担忧。”
“放心,保证没事。”陆郁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陆郁雾本想前去开化禅寺寻找智仙,行至码头时又觉不妥,便一人在码头附近走了走,还顺便和附近相识之人寒暄几句。
码头停着各式各样的船,客船、货船、偶尔途径此处客人也会慕名前往食肆,正因如此,琅琊食肆才会颇负盛名。
他们偶尔还会为了让客人便于携带所购买的地方美食而给他们加工处理。
她深知这一举动会给怀嵩楼带去不少损失,也正因如此,时常担忧怀嵩楼会找食肆的麻烦,毕竟还有不少前车之鉴。
“陆小娘子这是要去何处?”
听着一道声音传来,陆郁雾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他们家世代都在水上生活,乃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也算的上是食肆常客。
“我在此等候住持,与他一同前往寒山寺。”陆郁雾看向站在面前的青年。
“那你先上船,在舱中坐着等候智仙住持,今日仅有我们一艘客船前往姑苏。”王郎君看着她露出一个腼腆笑容。
“昨日智仙住持前来询问时就订了我们的船。”他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闻言,陆郁雾也没有客气直接上了船在王郎君的指引下便到智仙订下的客舱。
“陆小娘子稍微在此休息,想来智仙住持不久也要到了。”王郎君说着就小心翼翼带上门就退了出去。
待王郎君离开,陆郁雾拿出随身携带的书籍看了起来,那封册上写着《草堂集》三字。
这本诗集乃是唐代李阳冰编纂而成,里面的内容皆是李白所流传下来的各种文言、诗句。
翻看书籍时,陆郁雾的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智仙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心悦智仙,也明白他们的这份感情会无疾而终,可她还是愿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份欢喜。
哪怕是以友人的身份与他相处。
少顷。
听见客舱门被推开的声音时,她抬头望去正好对上智仙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
“郁雾小友既然早就来了,应该让人去通知小僧。”智仙说着就在距离她不远处的矮几前坐下来。
他此番前往姑苏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僧,名唤子业,算是他的师侄。
闻言,陆郁雾赶紧摆摆手,“万万不可。万一届时住持在讲学,可不是耽误那些寺内香客、僧人。”
她看向坐在面前的智仙,继续道,“不过是耽误些许时间罢。我的时间不值钱,可住持的时间却十分宝贵。”
陆郁雾与智仙寒暄几句,她又将目光落在手中的《草堂集》上,坐在旁边的智仙以跏趺坐的方式闭着眼睛转动手中持珠。
客舱中静谧的只能听见智仙转动持珠的声音。
她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坐在身侧的智仙,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再将目光落在《草堂集》上时,她已经完全不能专心致志的看书。
午正。
客船动起来,沿清流河缓缓而下。
她合上手中书本时,正好看见智仙睁开眼睛,“郁雾小友,不看书了。”
“船身晃动,不适合看书,对眼睛不好。”她说着就将书塞到旁边的细软中,“倒是住持,怎地前去姑苏还背着一把琴。”
“琴能静心修身。”智仙看了一眼面前的古琴,“郁雾小友也精通音律。”
“对于音律我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话刚落音智仙没笑坐在他身边的子业倒是先笑了出来。
察觉到智仙目光的子业赶紧道歉,“对不起,陆小娘子。”
“无妨,我于音律本也就一窍不通。”陆郁雾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我二姐精通音律,闲来无事偶尔也会听她弹琴。”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智仙的声音响起,“那郁雾小友可有喜欢的曲子?”
智仙话音一落,她的脑海中就莫名的想起陆瑶琴之前提过的那首《凤求凰》。
但在她看来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也算不上有多美好,不然后来卓文君又怎么会写出那样一首《诀别诗》。
将《凤求凰》的事抛诸脑后,她将目光落在智仙身上,笑道,“我曾听闻伯牙子期轶事,伯牙善琴,子期擅听;他们二人互相引为知己;子期故后,伯牙破琴绝弦,不负鼓琴。”
迎上智仙的那双眼睛,她复道,“我引住持为知己,虽比不得他们二人,不知住持是否愿意为我弹一曲《高山流水》。”
闻言,智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既然郁雾小友喜欢《高山流水》,那小僧就为你弹奏一曲。”他将七弦琴置于矮几上,轻抚琴弦。
悠扬的琴声如烟似雾,在客舱静谧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陆郁雾阖上双眼,任由音符将自己带入千年前的山水之间。
子期离世的殇,伯牙绝弦的痛,,都在此刻的琴弦震颤间变得真切可触。
智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中游走,目光却始终未离那道纤细身影。
檀香袅袅中,他看见她眼角泛起的水光,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指尖,更看见她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怅然。
最后一个余音消散,陆郁雾缓缓睁眼,眸中尚带着未散的情绪。
“住持……”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算是你的知音?”
一束阳光恰在此时穿透窗棂,为她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智仙手中持珠微顿,佛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望着光晕中那张昳丽面容,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睑,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小僧一直将你引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