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韩不文

3、松柏

　　韩良辰发过来的剧本名字叫《长路》，改编自网络的同名小说，讲述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名叫赵文贤的同性恋老师的一生。
　　赵文贤一生都生活在自己为自己所界定的条条框框里，为了满足家族的期待不断地阉割自己，小到言行举止，大到结婚娶亲，他因此痛苦无奈，却基本上没有想过反抗，直到人已中年，却突然做出了一个震惊家人的决定......
　　顾启看中的剧本，苏听白不用想也知道质量不会差，只是读完之后，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更好一些，文艺片，情节谈不上波澜起伏，但胜在感情到位，看到最后心里总萦绕着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伤感。
　　如果接下这部戏，苏听白将要饰演的角色就是赵文贤。
　　而陆离饰演的角色叫傅长洲，是赵文贤的同性恋人......
　　看完剧本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苏听白先是合上剧本思考了一会，而后拿起手机给韩良辰发送了两条信息。

　　「在？」
　　「请问您是抱着怎样的态度想要让我和我的前男友去演这部尺度十八禁的影片的？」

　　韩良辰没回。

　　当然，苏听白也没指望他能回，凌晨的两点的韩良辰，不是在浪就是在浪的路上。
　　之所以要这样问一句，是因为他自己确实没想到。
　　韩良辰说接了个双男主剧本之前，他以为应该是刑侦犯罪之类的题材，毕竟顾启早年间很擅长这种类型，这也是市场上最常见的双男主类型。
　　他没往同性片这方面想，更不用说这部电影中还有分量不少的激情戏。
　　娱乐圈里离了婚还演恩爱夫妻的倒是不少，分手后共演一部戏的也大有人在，但分手后还和前对象演激情戏的，他还真的是想不出一对。

　　和前男友拍激情戏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奇怪。

　　因为知道这部电影的主角会是陆离，苏听白在看剧本的时候全程带入的都是陆离的脸，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了和陆离之前的很多事情。
　　生活的片断断续续地在脑海里重现，没什么逻辑，也没什么道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想起来，那些青涩的时光都是很美好的，少年讲出的很多话也都是滚烫的。
　　很多事情已经很遥远了，但回忆起来就像是不久刚发生的一样。
　　还是大学生的陆离站在宿舍的门口，微笑着露出一颗虎牙对他讲：“我今天就想见到你。
　　工作后的陆离在他生日的时候来探班，他正好在拍夜戏，于是陆离就熬夜看着他拍戏，天气很冷，陆离裹着军大衣，呼吸的空气都是凉的。
　　还有那天陆离自然而然地拿出一枚戒指笑着说：“苏听白，我们结婚吧...... ”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开了个头就关不住，而且那些画面大有往打码方向发展的趋势。
　　也就是在这张床上，陆离趴过来对他说：“哥，明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又怎么了？”
　　“我们可以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陆离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让他看起来有种俏皮的可爱。
　　他在性.爱这件事情上很坦荡，学习能力也很强。
　　苏听白也总是很乐意配合他。
　　于是苏听白伸手搂过陆离的腰说：“其实今天就试试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

　　再想下去大概就要出问题了。
　　苏听白深吸一口气，索性开了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打开床头柜，从最下层的抽屉拿了一部手机出来。
　　手机是前两年的老款，已经挺久没用了，不过因为苏听白偶尔会给这部手机充电，所以打开之后依然还有百分之四十的电量。
　　手机的屏保是他和陆离，他们两个站在学校后街的烧烤店门口，陆离打着火，正在为他点烟。
　　他们身高相仿，陆离点烟的时候似乎在盯着火苗，又似乎在看着苏听白的脸。

　　那是两个人一起演戏时随意拍摄的一张照片。

　　苏听白大三的时候，导演系的学姐黎晨晨要拍毕业作品，苏听白和黎晨晨都在话剧团做过兼职，和黎晨晨还算熟悉，在黎晨晨的拜托下，苏听白在她的毕业小组里面做了演员。
　　苏听白就是在哪个时候正式认识的陆离。
　　虽然他只比陆离大两个月，但他是十一月份出生，陆离是一月份出生，所以陆离要比他小一届。
　　陆离那个时候的已经有些名气了，不过他一点没有明星的架子，会认真的和每个人打招呼，仔细地参与剧本的讨论。
　　那段时间挺忙，剧组经常拍戏到很晚，陆离是个小明星，不仅不拿报酬，苦累没有一点抱怨，反而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
　　黎晨晨毕业作品杀青的那天，大家一起聚在学校的后街聚餐，苏听白酒量不行，但气氛到位，还是喝了几口。
　　期间大家聊嗨了，他走出去想在门口透透气，正好就遇到了站在门口抽烟的陆离。
　　他对陆离笑了笑，陆离问他：“你要抽烟吗？”

　　陆离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自己的虎牙。

　　苏听白其实不会抽烟，但他就是不想拒绝陆离，他喜欢看陆离讲话，因为他讲话的时候会露出虎牙，有点可爱。
　　所以苏听白说：“好。”
　　陆离帮他点了烟，他没怎么抽，就站在那陪着陆离燃了一根，期间陆离没怎么说话，他还觉得有些可惜看不到他的牙齿。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剧组的摄像发了一张照片在群里。
　　正好是他们两个抽烟的图片。
　　光很合适，学校的后街虽然繁荣，但整体来说并不够整齐，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牌和过往的行人都被虚掉了，而他们两个站在那里，点烟的时候离的很近，打火机照亮了陆离的眼睛，隔着的玻璃门影响了照片的清晰度，却添了几分朦胧感，使照片平添了一丝暧昧。

　　有点像《春光乍泄》中张国荣和梁朝伟在电话亭里抽烟的那张海报。

　　当时大家都夸这张照片拍的很好看，苏听白也没想什么，就把这张照片保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

　　在一起之后，他把这张照片做了自己的屏保。

　　看着屏保发了会呆，苏听白又打开了相册，他一张一张图片的向后翻，手机里的照片很多，大部分都是陆离单人的，偶尔会出现几张两个人一起拍的。
　　他俩的手机都是这样的，他手机里陆离的照片多一点，陆离的手机里他的照片多一点。
　　在一块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最开始的照片里陆离还是稚嫩的，拍照的时候很喜欢笑，再往后看的时候就成熟了很多，其实脸部的轮廓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是整个人的风格发生了变化。
　　他们刚在一块的时候陆离刚二十岁，还有着少年特有的清瘦感，后来为了适应更多的角色，陆离经常健身，他的肌肉更为紧实，肩膀也更加开阔了，即使五官没变，但气质俨然已经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
　　翻到后面还有一些视频，这些视频大部分是在他们同居的时候拍摄的。
　　苏听白点了播放，画面中的人物活动了起来。陆离在厨房做饭，没有平时那么精致，身上穿着的是他们一起买的T恤，感受到有人在拍摄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做饭。
　　他的脸上其实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无端的让人觉得挺温柔的。
　　视频中的陆离没说话，他转过身去继续做饭，能听到炒菜的时候油在锅里发出的呲呲声。

　　在视频的最后，倒是苏听白说话了，他先是笑了下，而后说：“我感觉我们好像会在一块一辈子。”

　　看完这条视频，苏听白没有再往后滑动，他点了退出，而后关掉了手机。

　　苏听白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陆离之前他也不是没谈过别的对象，但那些那些恋爱加起来的时间都没和陆离在一块的时间长，他那个时候也还年轻，并没有经营爱情的心思，所以分手的时候他并不难过，也没有试图挽回过什么。
　　在陆离之前，他没对别人说话分手过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这种鬼话，因为不需要说，他并不在意是是不朋友，是也行，不是也可以，总之只要不是爱人，其他都无所谓。
　　只有这一次，在和陆离分手的时候，他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苏听白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尽量表现得很轻松。
　　即使他知道，以陆离的家境和能力，并不会有什么可以找自己的事情。
　　但是陆离没给他分手的体面，他说：“我觉得三天的时间是可以想清楚的，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离把已经收拾好的最后一个行李箱推到了门口，而后对苏听白伸出手。
　　苏听白不明白他伸手是为了什么：“嗯？”
　　陆离说：“我家的钥匙。”
　　既然已经分手，还钥匙自然应该，苏听白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从衣架上拿过外套，掏出一串钥匙后卸下了其中的一个递给陆离。
　　陆离接过来，把钥匙放进口袋里的时候顺便说：“你在我家里的东西我会帮你打包好邮寄过来，如果少什么，你就联系李阿姨。”

　　他没说联系我，而是说联系李阿姨。

　　联系李阿姨也没什么不对的，分手的恋人不需要太多的交流。
　　苏听白嗯了一声，而后陆离又说：“将军我带走，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

　　将军是苏听白在陆离生日时候送给陆离的狗，一只脾气很差的哈士奇，除了擅长拆家之外，还尤其擅长恃宠而骄和蹬鼻子上脸。
　　虽说是一起养，不过将军明显更喜欢陆离。
　　这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于是苏听白说：“好。”

　　说完那声好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过了会，陆离有些无奈地笑着问：苏听白，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

　　这问题让苏听白心理一颤。
　　他在恋爱中似乎从来没有遗憾不遗憾的问题。
　　此刻被陆离问到，不得不去拷问自己的内心。

　　遗憾吗？似乎有，但遗憾不应该是两个人继续在一块的理由。

　　于是他最终也只是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