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韩不文

4、松柏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屏幕里，身着干练的职业装，头发微卷的罗林对着面前的江有质问道：“江有，你不能总是说对不起，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那你就得一步一步往前走，你追出来说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可人生是要一直往前走的，即使害怕，你也得往前走，你不能总是躲在自己的壳里，明白吗？”

　　江有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并没有直面罗林的目光。

　　看到江有这样的反应，罗林似乎更为失望了，她拿起自己的包包起了身，继续说到：“江有，后续的工作我会找新的编辑和你对接，在你想明白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江有依旧没有回答，罗林看着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红了眼圈，语气更为无奈，也更为柔软了一些：“江有，其实有时候我想，我不应该对你表白，你原来那样，似乎比现在要快乐很多，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罗林便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砰的一声，江有的身体随之微微的一颤。
　　而后江有抬起头来，无声的哭了。
　　先是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而后便有越来越多的眼泪流出来。
　　他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哭起来的时候眼眶通红，因此冲击力很强，那种无能为力而又痛苦的感觉表现得很足，而且因为剧中造型的缘故，甚至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弹幕的数量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有批评的，也有夸奖的。

　　——哭起来真好看。
　　——这男主真没用，每次就只会哭哭哭。
　　——那颗眼泪简直流进了我的心里，
　　——多哭，我爱看。
　　——您老可别哭了，再哭媳妇没了，观众也没了。
　　——那什么，他哭成这样我觉得很适合——
　　——这江有哭哭唧唧的真烦人，不要他了，女主独美。
　　——有没有人明白，我就是喜欢看美男哭啊，可怜兮兮由隐忍的时候最动人了——

　　陆离看着滚动的弹幕，最终，他的手指停留在苏听白哭起来真好看的那条之上，点了一个赞。

　　点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手贱，而后又点了取消。

　　看前男友的视频剪辑这事情，听起来像是什么对旧爱念念不忘的戏码。
　　陆离也不是故意要看的，只不过待会有一个采访，中间的休息时间实在是无事可做，
　　他只是想拿出手机消磨一下时间，而后就看在了挂在娱乐热搜板块上的苏听白。

　　——《念念不忘》，苏听白，哭戏。

　　这部由苏听白和当红一线小花姜如雨主演的讲述回避型依恋漫画家江有和勇敢追爱的女编辑罗林的偶像剧正在橙标台热播，最近讨论度一直很高。

　　而后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就点了进去。

　　紧接着，他便看完了整个片段。

　　苏听白哭起来无疑是漂亮的，他皮肤白，眼周很容易变红，所以很容易惹人怜爱。

　　这也是为什么江有这种不讨喜的人设依然能收获一众粉丝的缘故。

　　陆离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苏听白在演戏的时候那么会哭，
　　毕竟苏听白在现实生活中很少哭，至少陆离没见过他哭。

　　他倒是挺喜欢笑的。

　　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点微微的笑意，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总是很温和的样子。
　　这样的温和让他看起来很好相处，也让看看起来有些慵懒，又有些勾人。

　　哭戏的视频播放已经破百万，底下的评论也已经几万＋，陆离往下滑动，前面的评论多半在夸奖苏听白的演技。
　　苏听白在演戏方面无疑是有些天赋的。
　　只不过他的天赋似乎并不在于他的演技有多么的卓绝，而在于他总是很容易让观众共情。
　　就像李安曾经形容汤唯的话语：有的人只是站在那里，观众就会帮他演。

　　苏听白就属于这样的角色。
　　他的气质有点矛盾，漂亮，温柔，但同时看起来有点冷漠。即使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也适合脑补各种各样的情绪。
　　尤其是哭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脆弱而又冷厉的矛盾感。

　　意识到自己依然在盯着苏听白的视频看，陆离有些愤愤地的退出了微博，而后随手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扔什么手机啊。”经纪人柯泉走过来，在陆离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看了什么这么生气？”
　　“明知故问。”陆离双手交叉在胸前：“你刚刚又不是没听到。”
　　“我听到了吗？”柯泉笑了笑，故意逗陆离玩。

　　柯泉在陆离的身边已经十多年了，从陆离还是童星的时候就带着他。
　　陆离其实很少让人操心，他有礼貌，演技好，也从来不出去乱搞，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优质的艺人。
　　大概是因为陆离大部分的时间都很懂事，因此他偶尔的有小情绪的时候就显得很鲜活，有点可爱。
　　经纪人一般不大喜欢自己手下的艺人谈恋爱，但陆离不一样，他扎扎实实地走在演员的这条路上，所以倒也不需要通过不谈恋爱这样的手段来固粉。

　　“爱听不听。”陆离也又伸手把手机捞了回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好响起了敲门声。
　　陆离喊了声进，助理晴晴推开门说：“陆哥，泉哥，没什么问题的话采访可以开始了。”
　　“好，”陆离起了身：“开始吧。”

　　负责采访的是一个小姑娘，她和陆离握了下手，而后笑着介绍自己说：”陆离老师您好，我是毛毛，BS杂志的记者。”
　　“你好。”陆离也打了招呼。

　　灯光设备之类的已经就位，毛毛正式开始采访。

　　“陆离老师，”她开口道：“听说您磨掉虎牙是为了更加适应明辉导演《行者》中的角色，既然如此，那一年之前，您为什么要拒绝何瑶导演的邀约，我记得当时何瑶导演曾公开表示希望你能参演她的《繁花》，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您能磨掉自己的虎牙，可您当时表示自己很喜欢自己的虎牙，最终拒绝了何瑶导演的邀约，您是认为明辉导演的《行者》更有潜力吗？”

　　这问题问的刁钻，大有踩一方捧一方的架势，不过陆离料想毛毛的本意也不是非要让他说个谁优谁劣，而是因为这几天网络上对这件事情的讨论度不低。
　　身为记者，尤其还是文娱板块的记者，紧追热点也算是一种职业修养了。

　　陆离和两位导演都不算熟悉，何瑶是新锐导演，近两年年风头正盛，而明辉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从影多年，拿过无数的奖项。
　　他之所以接下《行者》并磨掉虎牙，其实完全是出于巧合。
　　不过大众并不知晓其中缘由，传来传去就成了陆离看不起新人导演，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特别是《繁花》获得金珠奖的最佳影片之后，更是有无数的网友表示陆离接下《行者》并磨掉虎牙是悔不当初，甚至有些评论直接进行人身攻击，伪造事件来抹黑陆离。

　　“这很难比较，《繁花》是文艺片，而《行者》更偏商业化，所以我认为不能简单的判定孰优孰劣。”陆离回答。
　　这回答中规中矩，显然没有毛毛想要的东西，于是她又追问到:“那您为什么不愿意为《繁花》磨掉虎牙，却愿意为《行者》这样做呢？”

　　为什么磨掉虎牙的原因其实比较私人。
　　虽然陆离平时不会在媒体面前遮遮掩掩，但也不是任何问题都会回答。
　　不过，因为刚刚才看过苏听白的热搜，陆离突然就很好奇如果苏听白看到自己的这段采访会是怎样的心情。
　　这种好奇带着点缠绵悱恻的怒意，没等陆离想明白，他就已经开口说道：“前的对象很喜欢我的虎牙，一年前我们还在一块，因为他喜欢，所以我愿意留着，去年我们分手了，所以他喜不喜欢也不重要了。”

　　毛毛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是愣住了。
　　看到毛毛的表情，陆离一时间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突然，于是便又笑着调侃着问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恋爱脑。”
　　毛毛：......
　　看着毛毛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陆离又笑着打趣问：“怎么，恋爱脑犯法吗？”
　　毛毛：......
　　她早就听说过陆离在采访的时候一向不走寻常路，也很坦诚，只是这么来一句，还真是挺突然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很符合陆离的做派。

　　毕竟这么多年陆离在面对采访的时候一直没有否认过自己的恋情，分手了说出来也很正常。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离那句“我也觉得我恋爱脑”多少带点自暴自弃的味道，于是便安慰到：“没事，其实恋爱脑也挺好的。”
　　陆离：......

　　一个犀利的问题突然转折到意料之外的方向，不过这这远比毛毛原来想的要有趣的多，比起拉踩导演或者演员来博取流量，观众总是更偏爱演员更为真性情的表达。

　　后面的采访还挺顺利，多半是关于电影的话题，且因为第一个问题意料之外的走向，两个人之后的聊天都挺放松。
　　就这样差不多聊了一个小时，结尾的时候毛毛又问道：“陆离老师，听说你将会参演顾启导演的《长路》是吗？
　　“是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很喜欢那个剧本。”陆离回答。
　　听到意外两个字，毛毛询问的抬起眼：“您说的意外是指？”
　　“那可就很多了。”陆离笑了笑：“比如——”
　　毛毛跟着他重复：“比如？”
　　陆离一下子也没能想出比如什么来，但第一个问题他才聊了自己的前对象，于是也就略带调侃地说道：“比如演员里有人是我的前对象？
　　毛毛被他逗笑：“您是一个分手后就不会与前任有任何瓜葛的人吗？”
　　“是吧，”陆离依然是略带调侃的语气，而后又想了想说：“好像也不是。”

　　采访结束，毛毛心满意足地走了，陆离转身，发现柯泉正盯着自己看。
　　“泉哥，怎么了。”陆离问。
　　柯泉看着陆离，表情玩味：“有点意外。”
　　“意外？”陆离不解。
　　“你不是说比如什么对手的演员是前对象之类的意外吗？”柯泉冲着陆离晃了下自己的手机：“刚刚我跟杨青聊天，他说星辰传媒愿意投资《长路》不足的资金部分，只不过有一个要求。”
　　“星辰传媒？韩良辰？”陆离皱了皱眉头：“什么要求。”
　　“要求另外一个主演是苏听白。”柯泉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陆离没再说话，只是觉得自己突然想抽烟。
　　但是他没带烟，于是拿起桌子上剩下的半杯咖啡喝了一大口。
　　那咖啡没放糖，很苦，也很凉。
　　陆离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还有三个月才开机呢，我们签约的时候条款里也有写明，可以对对手戏演员有些要求，你要是真的不行，我们可以推掉，你如今也不差这一两个资源。”看着陆离的反应，柯泉这样说道。
　　但是陆离像是没听到这句话。而是突然问到：“泉哥，你说他如果知道另外一个演员是我，还会来吗？”
　　柯泉笑了笑：“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
　　而后又补充道：“我能做的，也就是积极与顾启工作室沟通，你要是不想，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当然，你要是想，那也没什么问题。”
　　陆离没再说话，而是又喝了一口咖啡。
　　而后他放下杯子，突然说道：“他不来我估计会觉得很生气，但是他来，我依然会觉得很生气。”
　　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从现在就已经觉得生气了，他来和不来，听起来好像都不怎么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