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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己相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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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桑这一张已是最后一张,崔洵盯着简单的几行字看了会儿,上面写的“季桑”,出身商户,亲娘早亡,继母苛待,但确实貌美,探子猜测她能安然活到现在是有几分聪慧的。
崔洵这一命令来得急,他的手下们不可能让他等上十几二十天,自然是先将差不多符合的送来一批,符合程度从前往后逐渐降低,到最后一个只是沾上一点要求的边,若非他亲眼见过她,与她打过交道,光这样的信息,他会直接略过。
詹鹤刚刚快速浏览过这叠纸,见崔洵注意到最后一张,他想起那张的信息,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对了,那钱逵要娶的,不就是这季家长女吗?
他正感慨如此之巧,崔大人心细如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口供小细节都记得,就听崔洵道:“待会再问不出什么就把钱逵放了,客气些。”
詹鹤不解。放了他能理解,钱逵那小子也就是个证明孙小六去过崔宅的见证人,连孙小六都一无所知,钱逵更不可能知道什么。但客气些又是为何?
崔洵笑得意味深长:“要让旁人以为他有靠山。”
詹鹤依然不解,但这话已足够他明白该如何操作,便果断应下。
崔洵留下季桑那张纸,将其余还给詹鹤,吩咐道:“不用再找。”
詹鹤领命,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一堆更符合要求的女子中,却偏偏选了最不符合的那个……大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季家。
小穗所了解的关于崔家灭门案的所有信息,就是大众知道的那些,其中还掺杂了太多的无端臆测,季桑听听就罢。
她今日本是探探李娥的底,没想到见证了钱逵被抓,看李娥吓得不轻的模样,近期多半会消停些,她的“选夫”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想想身边的可用之人,季桑只想到了福喜,便对小穗说:“你让福喜帮我探听下,附近几个坊有没有这样的未婚男子:家贫,体弱,家中人口少,容易被欺负,样貌么,不丑就行。”
小穗迷惑:“大姑娘,找这样的男子做什么?”
做什么?每个要求自然都有理由。
不丑才能看得下去,体弱,有个万一她和小穗两人才能从物理上制住对方,家贫就容易被银钱拿捏,她出嫁季广罗总要出合适的陪嫁,而且她嫁得近的话,真没钱用了还能经常回娘家打秋风,季广罗好歹是个小老板,要脸,而她可以视情况不要脸。
季桑说:“我有用,你尽管找福喜去办事,多找几个,三天后不管找着几个,都来说一声。”
季桑数了五十文让小穗去给福喜。
小穗拿钱出门了,季桑溜达到正院,恰好看到李娥正焦躁不安地踱步,刘妈妈陪在一旁叹气。
季桑勾着唇,又溜达回自己房间。
第二日,季桑吃早饭时看到的还是李娥的愁脸,饭后她好似看不懂脸色,伸手道:“母亲,该给这个月的月钱了。”
原身从八岁开始季广罗给她“零花”,最开始是每月五十文,随着年龄增加递增,现在是每月三钱,不过家中日用是李娥掌管,有太多理由克扣,原身从前经常迟拿少拿。
果然李娥面色更难看,正要随口敷衍些“难处”,就听季桑说:“爹下午就回来了吧?”
李娥顿住,这话听着没什么,但她想到最近这个继女性情变了,还真怕季桑会找季广罗告状,丢下一句“你等着”,便回屋取钱去了。
过去的季桑不会告状,明明是李娥给的月例少了迟了,她却内耗自己,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想她爹是不是不要她这个女儿了,想她早逝的娘亲……娘亲早逝爹不疼的小可怜是这样无助的。
季棉噘着嘴不高兴,她还没到拿月钱的岁数。
季明远追着喊了一声:“娘,还有我的!”
没一会儿李娥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串铜钱。
李娥说:“一钱银兑九十个铜钱,这是二百七十个,你拿去好好数数,可别说我少了你的。”
她又看向季明远说:“你的等你今日下学回来给你!”
季明远看懂了自己娘亲的眼色,不大高兴地嘟囔着“好吧”,带着陈富贵出门上学去了。
季桑没接铜钱,银子和铜钱的汇率是浮动的,最近大致是一两银子兑换一千零五十文,李娥还当她不懂,就这么糊弄她呢。
她说:“我屋里铜钱太多了放不下,还是给我碎银吧。母亲若是不方便,我可以自己去拿,晚点我会跟爹说的。”
李娥面皮一抽,她怎么可能让季桑自己去拿银子,想到下午季广罗就回来了,她不想节外生枝,只得提着铜钱转头回屋。
这回再出来,李娥手里多了个戥子,她往戥子上放了两块大小不同的碎银,给季桑看:“仔细瞧瞧,三钱,没少你的。”
季桑一看,这回是真对了。
这时刘妈妈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边跑边喊道:“太太,钱……他回来了,是锦衣卫客气送回来的!”
季桑神色微变,在李娥反应过来前迅速将戥子里的碎银抓过来塞荷包里,退后一步跟小穗站在一起。
李娥看到了季桑的动作,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阻拦却没成,见刘妈妈已跑至跟前,她只得恨恨地瞪了眼季桑,先问刘妈妈:“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季桑也盯着刘妈妈,只听刘妈妈绘声绘色地述说着昨天钱逵是如何风光地被锦衣卫送回家,如今钱逵邻居都在传,他有靠山,才能得锦衣卫老爷们如此客气呢。
李娥面色变了数变,昨日以来的愁苦不再,换上了惊喜,若传言为真,她还搞那么多花头做什么,老爷肯定愿意结交有锦衣卫当靠山的人,况且明面上看,钱逵那人并不差!
李娥立时看向季桑,先前的心虚胆怯消失了,隐隐自得:“桑儿啊,最近家中银钱有些不凑手,我看你也不急着用,不如先还回来。”
季棉帮腔:“快交出来!”
这个才七岁的小姑娘,甚至还上前来扒拉季桑,想直接把银子抢回去,被季桑抓着领子一把推到李娥怀里。
季棉大喊:“娘,她打我!”
李娥一边安抚季棉一边骂季桑:“你怎么敢,她是你妹妹!”
季桑藏好荷包,钱到她手里就是她的,而且这本来就是她该得的,竟还想她还回去,简直做梦。
幸好她听到刘妈妈的话就知道情况不妙,先把钱捞到手里,才能掌握主动权。之前李娥是怕被钱逵牵连,所以在面对她时心虚气弱,如今钱逵放出来了,李娥自然就又好了。
季桑不能理解,哪怕锦衣卫果真秉公办案,钱逵没犯罪就放出来了,他那样的底层赌徒还能有什么靠山,还让人客气送回来?
这锦衣卫不行啊!
季桑冷笑道:“行啊,晚点让爹来找我要钱,我倒要问问,究竟是谁教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去抢长姐的钱!”
李娥被问住,季棉的嚎叫声愈发响亮。
季桑目光从李娥,刘妈妈,季棉三人身上划过,轻蔑又居高临下的,随后带着小穗回到后罩房。
门一关,季桑挺直的脊背就绷不住了。
本以为尘埃落地,没想到还能让李娥来个峰回路转,但对她来说就不太妙了。
小穗担忧地看着季桑:“大姑娘,不然我们把福喜说的关于钱逵的事都告诉老爷吧,老爷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季桑说:“晚点等我爹回来再看。”
之前是说了也没用,李娥可以不承认想算计季桑,现在同样是说了也没用,季广罗很可能自己想搭上个靠山。
她想了想对小穗说:“你去催催福喜,哪怕只找到一个也行。”
小穗当日下午就去找了福喜,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福喜还真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此人面相周正,今年二十出头,因为家贫尚未娶妻,家里只有个柔弱老娘,因为年少时念过书,如今靠给人写信念信为生。
季桑立即出门,先和小穗见到了福喜,再在福喜的引路下见到了正在路口帮人写信的青年。
福喜在一旁低声说:“大姑娘,吴胜身体不太好,做不了重活,为人也……软弱,他和他娘都是受气包,谁都能欺负得了他们。”
小穗没明说,但福喜听到要求就猜到了季桑的想法,因而说的话里隐隐有提醒的意思。
季桑想,谁都能欺负得了他们,那她也能啊。
她将路上买的一包杏干塞给福喜道:“多谢你为我考虑,我心里有数。”
福喜张了张嘴,但没再说什么。
季桑让福喜和小穗在这里等着,她自己走去了吴胜的摊子,等前一人写好信,便说:“先生,我想给我舅舅写一封信,麻烦您了。”
吴胜抬头看到季桑,脸一红,又连忙低头,准备好纸笔,有些磕绊地说:“姑娘可开始了。”
写完信,季桑付了钱拿好信走了,走出几步远她回头,见吴胜还盯着自己,便冲他笑了笑,顿时把人闹了个大红脸。
季桑模样长得好,虽不受继母待见,平日里吃穿都还过得去,跟干体力活的普通女孩从精气神上就不同,吴胜摊子上就没来过这样的少女,又还对他笑得那样好看,顿时就看呆了。
小穗也惊呆了:“大姑娘,你,你这是……”
她现在要是还不明白季桑要做什么,就太蠢了。
季桑说:“福喜,麻烦你继续帮我打听。”
她近距离接触过吴胜后,认为他符合自己要求,不过多来几个备选总是好的。
福喜点头:“大姑娘放心,明日我至少能帮你找两个!”
她兴致勃勃,一是季大姑娘给钱大方,二是她想帮季大姑娘,三是她从前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感觉很有意思。
两方就在这儿分开,季桑带着小穗回家,刚入家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季广罗已到家,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见季桑回来,便朝她招招手。
只不等他开口,李娥倒先忍不住说:“桑儿有好事儿啊!今日有人上门提亲了,可是门不错的亲事呢!”
季广罗没阻止李娥,但也没附和,只问季桑:“昨日你在蓝山寺见到锦衣卫抓人,可知他们为何抓人?”
季桑说:“锦衣卫办案,女儿怎敢窥探?”
季广罗沉吟片刻说:“昨日你见到被抓的那个钱逵,今日让媒人来我们家提亲了。”
季桑虽知钱逵被放出来对她不妙,但也没想到对方动作那么快。
倘若钱逵背后真有了不起的让锦衣卫都忌惮的靠山,他还紧盯着她做什么?他与李娥合谋,肯定能得到些好处,但不会多,说不定好处就只是她季桑这个人而已,李娥不可能让她陪嫁一大笔嫁妆出去。
季桑觉得她可能抓住了盲点——靠山是假的,所以钱逵才愿意继续先前的计划。尽快将事情定下,将来被人发现他是狐假虎威也迟了。
若真如此,锦衣卫将人客气送回又是怎么回事?很不对劲。
她看向季广罗:“爹同意了?”
季广罗摇头:“爹都没听说过此人,总归要先托人去打听打听再说。”
季桑本想说她已有了心上人,但转念一想,万一季广罗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心里已经答应,她说了后怕她坏事而不让她出门怎么办?
于是季桑故作羞涩道:“女儿的终身大事便麻烦爹多费心了,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万一所托非人,这辈子都毁了。”
季广罗眼睫颤了颤,点点头让季桑去洗了手过来吃饭,晚饭相对沉默。
与此同时,锦衣卫衙门。
崔洵的案头摆上了今日盯着季家的探子送上的汇报。
崔洵看完,丢在一旁。
一切都如他所料,只除了一样,这位季姑娘竟这么快给自己相看起来,且瞧瞧她找的是什么人,穷苦也就罢了,还是个懦弱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