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16、Vol.15

　　啪嗒。

　　无力地将钳子甩在地上，苏瑾皓垂下头，盯着先前她离开的方向出神。

　　急促的跑步声攸地从后方传来，并且在靠近靠近……君怀忧的长发因为跑动而有些松散，气息急促但坚定。

　　苏瑾皓面对如此‘不速之客’，只是蹩眉不语，不羁凉薄的眼神读不出丝毫温度。

　　君怀忧上前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外拖，暴躁的模样一改往日的斯文俊秀。“随我走！”

　　“去哪。”苏瑾皓冷静地抽回手，瞥了他一眼。

　　君怀忧的胸脯还在剧烈的起伏着。“她需要你。”

　　槿皓一怔，一抹啐笑挂在唇瓣，像是听到了多可笑的笑话一般。“她需要我？我现在不过废人一个，她还会需要我？”

　　“她现在已经疯了你还在计较什么苏瑾皓！”君怀忧抑制不住地嘶吼。“同我走！”

　　苏瑾皓抬眸，眼里迸发出的坚毅令人胆怯。“为了她我曾经放弃过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不觉得自己亏欠她什么。这里，我也不会忘记。”他说着伸出右手，掌心上赫然呈现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烟疤。

　　君怀忧攥紧拳头，“向清给了你她最宝贵的东西，你怎么能都怪罪于她？”

　　“是吗……哈哈……”苏瑾皓突然讽刺地冷笑起来。“如果这样我就要放弃自尊、我的梦想、我的右手、我的未来……我告诉你我他妈的根本不稀罕！”

　　不稀罕……

　　不稀罕……

　　不稀罕。

　　呼呼呼，沉重的呼吸在空气中凝固，薄汗细密地沁出额角，渐渐被风干。

　　“我果然来错了。”半响，君怀忧妥协似地轻声道，一个缓慢到极限的转身，在空中划过一瞬绝望的弧度。

　　看似背脊挺得笔直，内心却无比仓夷的男人，此刻只能站在原地苦笑。

　　季向清……你是不是要了我的命才能满意，嗯？

　　我越是恨你，却越是忘不掉你……越是恨你，就是越是忘不掉曾经如何的爱你……

　　君怀忧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精神病院所。

　　“呃啊啊啊啊——”季向清正处于发病状态，整个人不住的痉挛，苍老的脸上空洞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她整个人被麻绳捆绑在病床上，嘴里咬着粗布，身体因为剧烈地晃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

　　她声嘶力竭地咬住粗布，一声声断断续续地叫嚣，声音不同于面孔的衰老，尖细而锐利。“苏瑾皓……”“你滚！你滚！”

　　君怀忧想要抱住她，却被她激烈地踢中小腿肚，正如医生所说，她现在没有理智，仿佛一头被控绑住的野兽。

　　“君先生，季女士这样下去会有危险，还是打一剂镇定剂吧！”看守的女护士脸上带着焦急的惧意。

　　“不准。”他果断地回绝，她的病已经太恐怖，脆弱的身子经不起镇定剂的摧残。会伤害到她的事，他绝不会尝试。

　　“恨……恨……”“苏瑾皓！我恨你……”“唔啊啊……恨——”

　　好看的眉心揪在一起，君怀忧不忍睁眼去看。避免她绷断粗布咬自己的舌头，他命令女看守员道。“再拿块布。”

　　季向清的瞳孔被无限放大，绝望的大眼空洞无光，稀少的头发因为汗粘着头皮。君怀忧接过粗布狠下心塞进她口中。

　　对不起向清……对不起。

　　忍过去就好了，你一定要忍过去。

　　月光惨淡昏暗地投射在地面，君怀忧端坐在铁椅上犹如煎熬。季向清不断在床上挣扎，竭力想要挣脱束缚，他锁着眉，淡然地数着分秒流逝……

　　苏瑾皓，她现在这般何尝不及你痛苦。

　　或许只有将对方恨之入骨，才能记得他更深。
　　槿皓，你的手长得真漂亮，为什么手指这么长？……啊，原来你小手指有四节。

　　槿皓，你笑起来比较好看，眼睫毛这么密真是枉为男人了。

　　……

　　知道么，苏瑾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其实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一直。

　　我恨的是你。

　　是你……

　　好热，好热，好痛，好难受。

　　苏瑾皓猛地从床上坐起，干瞪着窗外，“呼呼呼”地大口喘着气。又发梦了，一到秋季他总特容易做梦，脑海里关于季向清的记忆要命的就是抹不去。脑子里的痛俨然超过了心，仿佛有筋路在太阳穴鼓动。

　　头好热，好沉……

　　微转头，瞥见小鬼阿彪他俩还在仰天大睡，难得一个双休日，让他们多休息些也好。

　　他起身换上外套，系好鞋带，轻声走出房间。

　　视线无端端有些模糊，头晕晕的感觉定是发烧了，苏瑾皓毫不在意地喝下一杯热水，便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呼呼呼……气息变得越发絮乱急促起来。苏瑾皓用手衬了下额头的汗，认真地看着汽车内部构建，挺直的鼻形成刚硬的弧度。

　　与此同时，安寄遥认真地注视烘焙箱内的抹茶蛋糕。将新鲜出炉的蛋糕摆放在预先铺设的白色桌布上，她用模具做出一个个六芒星型的蛋糕。

　　突然一根白皙纤长的食指，由她背后伸出俏皮地沾了一口抹茶上的奶油，尝了口道。“好吃。”

　　“还不是你教得好。”安寄遥笑笑地睨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高煜阳。抹茶蛋糕做的越来越爽滑，实在是脱不了煜阳细心的教导。

　　“唔，剩下的那些是不是要送去给苏？”心细如他，高煜阳淡淡问道。

　　“嗯。”安寄遥点头，微微俯下身子给蛋糕做最后的修饰。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原来自己的面貌，就算被伤害了，她还是毅然要往他的方向迈去，因为她——

　　没在怕的。

　　高煜阳的脸深切地望着她，脸上划过一瞬黯然，压低声音道。“我出去点餐。”

　　“嗯。”安寄遥抬头对他一笑，柔软的发丝落在额前。“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高煜阳在转身的那一刻，伪装的面具终究剥落，碎成一块块。她，终究是爱上别人了，明知对方不爱她，却还是爱上了。想到这里，高煜阳猛地一怔，嘴角的苦涩溢的越发明显。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安寄遥于他，也是那样遥不可及。

　　提着蛋糕盒，安寄遥再次踏进修理厂，心里难免忐忑。几天前，她不辞而别，他将她所有的话语都拒之度外，现在，她亦回到这里。

　　一眼就瞧见男人坚挺的背影，他背对着她双手支撑在车盖上，显得无力而疲惫。靠近他时才听见苏瑾皓的呼吸异常沉重。“呼呼……”

　　“苏瑾皓。”安寄遥看见他俊颜上一抹怪异的绯红，蹩起细眉。

　　说话无疑成了艰难的事情，苏瑾皓侧过头，一滴汗水从鬓角滑至下颚，顺着脖颈往下流。

　　她几乎没有迟疑将手放在他额前一探，炙热的温度从手心传来。“发烧了怎么还在工作？”

　　“这笔单子今天一定要完成。”他近乎倔强地说出这句话，丝毫不顾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快。

　　“我送你去医院。”安寄遥把蛋糕摆在一边，语气不置可否。

　　“不用。”

　　“那药呢，你这里有没有药？”

　　“很快……就有了。”

　　她挑起眉尾，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味。男人固执地撑住身子，手臂上也布出温热的汗来。正在这时，一个清丽性感的黄发女人大喇喇地冲进修理厂，毫不客气地挤开安寄遥，扑进了苏瑾皓的怀里。“槿皓，我把药买来了。来，水。”

　　苏瑾皓将药片吞进口中喝了几口水，拨开埋在他胸口黄发女人的头颅道。“谢谢。”

　　“别这么见外嘛。”女人故作娇羞的模样令安寄遥不悦，她站在一边没有离开，只是看着他们。就算生病，就算难过，他想到的也只是附近随便找一个女人……他全然想不到她，仅仅一次都没有。

　　“槿皓我扶你进屋去睡。”黄发女人很殷勤地再次攀上他，见他大汗淋漓替他解下了外套。

　　“我自己来，你回去吧。”苏瑾皓巧妙地收回手，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安寄遥所在的位置。

　　“我才不回去，好不容易见你一回。”女人冲他眨了眨眼，挑逗的兴趣浓厚。

　　苏瑾皓只觉得头脑发胀，眼神变得寒冷，他凛声重复道，语气带着几分寒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