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19、Vol.18

　　高煜阳精致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液，喉结鼓动的同时筋路显而易见地浮现出喉管。

　　他的声音不实而飘渺，“你……说什么？”

　　她缓慢地眨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他，重复道。“我同苏瑾皓，交往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越发迫切地看着她，似乎要看破些眉目才罢休。

　　安寄遥顿了顿，“我只是觉得，让你知道应该比较好。”

　　他不语，揪心的痛意如狂潮般席卷而上，一个轻瞥却看见，在她白皙光洁的脖颈上，赫然呈现一道呈紫红色的吻痕！

　　不深，亦不浅。

　　心跳不受抑制得更为急促，他看着她就这样站在跟前，却有种越来越远的臆想。“呼呼呼……”呼吸无意识变得絮乱，胸口沉闷得如同堵了块大石。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绝对不可以。

　　安寄遥，我不准你爱上别人……

　　我不准，不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他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被轻风带过，有一丝颓废。随后，他缓缓的抬起头，认真的眸里俨然存在几分决然，“是不是？”

　　安寄遥张了张唇，却没有字吐出。

　　他一步步走近她，鞋底踩到石子发出‘咔嚓’的声响。更近，更近一些……在她眼前站定后，他却如同被抽干灵魂的木偶一般，失重缓慢地将脑袋靠在她肩头。

　　“煜阳。”安寄遥终究找回自己的声音，几分诧异地垂下眼帘看着他，肩膀沉重而温暖。

　　他没有出声，两人陷入尴尬的静默，一秒，两秒……‘呀’，安寄遥在心底惊呼了一声，俨然感到脖颈上传来清晰的啃咬感，一下一下……

　　他在吻自己！

　　本应该推开他的，当时她的双脚竟死死地粘合在地面，动弹不得，浑身如死尸般僵硬。“煜阳，放开我。”

　　耳周是他喷洒出的炙热气息，他依然在啃咬她，固执但坚决，将苏瑾皓烙印下的吻痕硬生生的抹去，重而冠上他的权章……

　　安寄遥只觉脖颈再次恢复凉意，她的眼里愠上一层怒意，细眉紧蹩。

　　“寄遥，其实我一点都不傻。”自问自答般，高煜阳清澈的眼神淡然地扫过她。“我一直以为，忍让可以令你感觉到我的存在，可惜并非如此。”

　　她心底倒抽一口气，只是静静地锁着他。

　　“对于每件事，我都报以可有可无的态度，若是失去了，也未尝不可。”他的语气坦然，仿佛一杯纯净的白开水，只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我不清楚你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定义，好像就是呼吸那样自然的存在，突然少了，便会不自在……”说着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有些话语灼热地即将喷涌而出。

　　她的手如同被热铁烫到，有些措手不及，收去不是放着也不是。

　　“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我的思绪告诉我，一点都不想做被忽略的那一个，变成永远被遗忘被抛下的那位。

　　“一直在原地等，等到我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的原因。什么时候，你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从没让你等。”安寄遥看着他，轻声的说道。

　　他的眉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然地笑，“所以，我不要再等了。”

　　她被这番话惊得发不出声，总是会在不经意中忽略他对自己的好，甚至自私地习以为常，她从来不曾在意他是否会难过，只是一味的希望他应该‘如何如何’……

　　眼前的这个男人，隐忍包容至此……此刻却越显硬朗的男人，其实，根本不用做这么多的……

　　“所以，”他放开她，微微扬起的左唇勾勒一道完美的弧度。“不想再这样看着你，站在你背后揣测你会不会回头，我想握住你的手。”

　　原先肉麻到极致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是那般的难得，又是那样令人着迷。安寄遥不否认，那一秒，她喜欢上了眼前格外真挚的他。

　　仅仅是那一秒。

　　爱情本来就是千回百转的，喜欢上一个人亦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她的脑袋很不配合的当机了，短短五分钟内经历过讶异、愠怒、愕然到现在的迷惘……安寄遥完全失去了语言组织和表达能力。相信任何生理正常的女人，在这种情形下都很难拒绝。异性相吸，一直是两性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主旨。

　　男人的眼眸紧紧地包着她，温润清亮，攸地在接收到一抹身影后变得黯然，敛黑。

　　“安。”此时，苏瑾皓正站在安寄遥的身后，面对着高煜阳，雕刻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像油画般不真实。

　　安寄遥一怔，想要回头，手上猛地一紧，高煜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坚定的眼眸锁着她。她看着这个陌生且熟悉的男人，不愿再次甩开手。

　　“安。”她背后的苏瑾皓又唤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脸孔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她猛地一滞，却没有回头，眼神很是认真地看着高煜阳，是那种想要将对方拆分了的眼神。

　　高煜阳抿着薄唇，线条柔和的脸颊平添几分刚毅，而后，他回视她，声音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留下。”

　　咚、咚、咚——

　　几乎都听得到心脏欲将爆裂开来的声响，她眼中倒映着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孔，一个桀羁，一个温煦。

　　高煜阳炙热的告白依然在回响……回响……

　　所以，我不要再等了。

　　我想，握住你的手。

　　我想……握住你的手……

　　想必三人都一定觉察出这气氛的诡异，高煜阳的手攥着她的，苏瑾皓一手插在兜里敛眉盯着她。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有电流在‘噼噼啪啪’的爆动。

　　这种局面无非演变成极为戏剧化的两难。安寄遥思忖了几秒，毅然地挣脱掉手指，男人的面色起了一瞬细微的变化。

　　她终于缓缓转身，面向苏瑾皓，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对方。苏瑾皓似乎不讶异她的举动，邪魅地勾起唇角，像招呼一只心爱的宠物对她摆手，“过来。”

　　高煜阳的眉蹩得更紧，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颤抖。

　　她却未动，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苏瑾皓的眸中闪过一瞬惊讶，继而从兜里摸出一板药片，“感冒药，预防发热。”

　　她微怔，他来找她竟是为了这个？难道这男人也会担心自己将感冒传染给她么？

　　“谢了。”她伸手接过，等待他的下文。

　　苏瑾皓恢复平日邪气凛然的无赖状态，痞痞地扫射二人一眼道，“在忙？”

　　高煜阳面无表情地大方回视他，没有答应也未否认什么。

　　“唔，那我先走了。”他冲安寄遥眨了眨眼，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走的是那般决绝，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

　　就这样……走了？

　　那一秒，安寄遥心中猛然浮起一种异样的情绪，茫然而彷徨。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他们，压根还是原来的朋友关系？

　　空气再次凝固，高煜阳瞥见她捏着药片的手指正不住的颤抖，“你还好吗？”

　　“嗯。”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他如微风般掠过她身旁，打开店门，正式准备进入营业状态，若有似无地晃过刚才的一幕。

　　呼——安寄遥抬头仰望太阳光，大大舒了口气，脑子已经不能用一个‘乱’字来概括，就像缠成一团的绒线一般迷惘。她不能再这样忽视高煜阳的感情，但也无法抑制不去深究苏瑾皓对她的感觉……

　　所以，问清楚。

　　她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槿皓，寄遥来了。”小鬼手里握着大力钳顺手抹掉额头滴下的汗水。

　　一双踩着人字拖的男人脚走出来，脚趾修长指甲修剪得极为整洁，苏瑾皓擦着刚沐浴完仍旧湿漉漉的黑发，如同狗儿般晃干水珠。

　　对于男性的姣好上体，安寄遥一向是报以欣赏的态度，她看着他，道。“有些事情，我不得不问。”

　　苏瑾皓套上涂鸦T恤，随意坐下，“什么事。”

　　“我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浓密的眉尾轻微扬了几度，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想，应该不是女朋友。”安寄遥顺着他的话接口。

　　他笑了笑，表示认同。

　　“为什么吻我？”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安寄遥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却在这里计较诸如此类的小事。她感觉自己俨然有了几分八点档泡沫剧，苦情女主角的味道。

　　“我以为你明白的……”苏瑾皓怔然，似笑非笑的眼神寒彻分明。

　　“逢场作戏。”她吐出这四个近乎残忍的字眼，依旧镇定维持无谓的表情。

　　苏瑾皓盯着她的眼眸，一秒两秒，然后将视线移开，淡淡应道，“嗯。”

　　果然是逢场作戏，这个男人，他对于每一个女人到底抱有何种心态？“苏瑾皓，我很好奇你这里……”安寄遥说着用手指狠狠地抵着他结实的胸膛，“这里究竟装着什么？”

　　他垂头看着她的手指，漠然回答，“这里面是空的。”

　　机器在轰隆轰隆地运作，散发着热气，同这沉默的两人形成强烈反差。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不够半分资格。

　　“如果你无理取闹，我不会安抚你；如果你背着我搞男人，我可以纵任你；如果你提出分手，我没有异议；如果你需要□□慰藉，我随时奉陪；如果看到我同别的女人旧情未断，我亦不会解释半个字。这样的我，哪个女人受得了。”

　　安寄遥几乎被他这一通自我剖析给激在了原地，苏瑾皓可以是个完美无比的情人，却总让女人缺乏安全感，他太飘渺了，就像随处飘走的微风，一不留神就拂面而过，留下那一缕轻渺的芳香。

　　安寄遥静静地注视地面，没有说话没有抬头。

　　良久，她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声音带着几分坚定几分毅然：

　　“我愿意试。”

　　如果，一切都如尽他所说，但管知道会受伤，她仍稳步向前。伤过，痛过，至少她爱过。

　　至少……她真正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