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30、Vol.29

　　咖啡店门前斜倚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清风微微掠过额前碎发，狭长的眼眸此刻放得极淡极淡，苏瑾皓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低头无声叹气。

　　妈的，这么晚了她到底去哪儿了，手机也打不通是想玩失踪吗。

　　已经问过所有能问的人，小鬼阿彪舒嘉，就连那些打工的店员都像约好了一样告知他，不晓得寄遥到底去了哪里，甚至会很可笑的反问他，寄遥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嘴角不禁漾起一丝冷笑，是他在讥笑自己。

　　这一点都不像他，从来都是女人妥协，女人回头来找他的道理，如今他竟也尝到了此般苦涩滋味，这滋味熟悉到令他不敢去回味。

　　仰望寂寥的夜空，苏瑾皓沿着石梯无声坐下，双手搁在膝盖上继续等待。他不知道她何时会回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是这样一无所知的。

　　天晓得他有多憎恨等人。从有记忆起，他的童年便似乎充满了等待。等母亲下班等失踪的父亲有一天归来；再大一些，日夜等着季向清，等她打通电话给自己，告诉自己好不好……

　　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他很怕，很怕那再次失去一切的感觉浇灌而至。若是如此，他宁愿自己从未得到过，这样便不会体验那死一般噬骨的痛苦。

　　这时，一道强光打在他身上，不满地蹩起浓眉，他起身，双眼因为不适应强烈的车灯光线而微眯。

　　高煜阳从驾驶座下来，走去另一边打开车门，将一个女人从副驾驶抱出来。她已醉的不省人事，好不容易昏睡了过去，此刻正紧紧地搂着他白皙的脖颈如同抓住一颗救命稻草。

　　视线在看到他怀里的她的同时，苏瑾皓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薄唇抿得更为紧绷。

　　她……一直在他那里吗？

　　抱着熟睡的安寄遥，高煜阳一步步朝男人直立的方向走去，像没见到对方一般从他身边过去，却突然止住步伐。

　　苏瑾皓一怔，妖异的俊颜上读不出一丝情绪。

　　高煜阳顿住身形，冷漠地回视他，音调平静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威慑力。

　　“如果有一天，我将她从你身边带走。”

　　“请别来问我，这是为什么。”

　　余下如同被定在原地的男人，他抱着她坚定而从容地走进咖啡店。

　　拳头难以抑制地收紧力道，苏瑾皓垂眸望着地面不语。耳边充斥着方才那句挑衅的言语，在不断地回放回放。

　　如果有一天，我将她从你身边带走。

　　请别来问我，这是为什么。

　　……

　　将双手插回裤袋，他晃了晃有些肿胀的脑袋，转身往修理厂的方位离开。在这秋意正浓的季节，他竟想要洗一把冷水澡，妄将彻骨的寒意传遍全身，淋一淋即将爆炸的头脑，亦使自己更为清醒些。

　　“煜阳，寄遥怎么了？快进来快进来！”由于寄遥还未到家，所以一直没能入睡的舒嘉，见到眼前这副光景也是心中一紧。

　　“有没有醒酒茶？”高煜阳的西装被拽得领口皱成一团，细心地把安寄遥安顿在床上，他反问。

　　舒嘉慌乱地摇头，“要不我去买。”

　　“不用，你留在这。”他伸手拒绝，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出去买药不安全，更何况，寄遥也需要有人照顾。转念想到还有三个同事未护送到家，他英俊无度的脸庞不觉笼上一层阴郁。

　　“我先送几个同事回家，尽快过来。”说着便转身下楼，大理石阶梯碰撞到皮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舒嘉打开窗，踮起脚往下望去，只见他几乎是疾步回车内，不一会，布加迪车灯再次亮起来，车子精准地打了个弯后平稳地驶远了，只留下一道深黑色的印记在柏油地面上。

　　唉，回头对着那昏睡的女人暗自摇头，这个混蛋安寄遥，对于他双手奉上的真心她从来不稀罕，一次次将他推往心门之外。

　　难道说在爱情方面，有些人只是替补，是否也注定了，终会失去被爱的权利。

　　四十五分钟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往返，并带来了醒酒茶。

　　将茶包放在水杯里，浇灌至开水，滚烫的液体在水杯中翻滚，卷起水波涟漪。舒嘉吹了吹杯口，劝阻道，“你明天还要工作，都凌晨了，这里我来应付就好。”

　　“我没事。”最近工作本就紧张，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同样落得失眠的下场，接过她手中的杯身，轻笑道，“我来吧。”

　　但这安寄遥早已睡熟了，根本喊不醒她。他一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脑，一手将杯沿送到她嘴边，迫使她张口，缓慢地灌进去，却有百分之七十的茶水流了出来，渗透在他昂贵的西服上。

　　身手采了些纸巾，替她掖干唇角的水迹，再次灌进去。

　　如此重复着动作，耐心却不失谨慎。那一瞬，一边的舒嘉盯着这样的高煜阳竟是出神。英挺和煦搭配极妙的五官，那唇边满溢的宠溺微笑，简直要迷死人。

　　“呜咳咳咳……”被一口水呛到喉管的安寄遥，紧闭双眸剧烈的咳嗽着，下意识排斥那些液体。胃里正一股股反作用翻江倒海袭来，满满的酒意一股脑冲上喉咙，即将喷涌而出。

　　‘哇’地一声，先前灌进去的啤酒和醒酒茶全体吐了出来，白色泡沫和酒液喷在高煜阳的腹部位置，无声的宣告他的西装正式英勇牺牲。

　　屋内顿时弥漫了一阵难闻的酒气和呕吐味。

　　没有犹豫，脱下西装外套丢在一旁，内搭的浅色条纹衬衫更衬得他一身精壮不瘦弱的好身材。

　　用更多的纸巾将她嘴角边的污秽物抹净，他轻声吩咐舒嘉道，“再泡杯茶来。”刚才那些都随着酒吐出来了，还得重新喂一次才行。

　　剑眉不悦地蹩起几分，她……到底喝了多少。为什么，又变回到不爱惜自己的状态？

　　苏瑾皓难道都不管吗！

　　见高煜阳一张较好的面容沉得暗青，舒嘉把新泡好的茶递给他，小声道，“给。”

　　他道了声谢谢，再次将安寄遥的脑袋轻巧地搁在自己身上，将花茶放在唇边吹去热气，缓缓地灌进去。

　　‘咕噜’一声，她咽下去了。

　　就这样一直反复同样的动作，不小心溢出的茶液他亦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去。

　　喂完整杯醒酒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

　　“你要不要睡会？”舒嘉见他眼底尽是疲惫，在不经意间会打几个哈欠。

　　“不用，我去楼下坐会。”打扰了舒嘉的正常休息时间实在是抱歉，拎起那套肮脏的西装，轻声道了句。“晚安。”

　　“嗯。”舒嘉替他点了夜灯，为寄遥理了理头发便在她身边和衣躺下。

　　坐在空荡荡的咖啡店里，高煜阳不住地打量四周，几个月没回来，一切都犹如记忆中的模样，好似从未改变。

　　微微握拳的手抑制住再次要打的哈欠，他揉了揉眼窝，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夜光下投射一排暗影，卸下一天紧绷的情绪仿佛只剩下疲惫。

　　清晨第一缕阳光轻柔地照进咖啡店，打在那个坐着小寐的俊朗男人周身，形成一圈好看的光晕。一手支撑太阳穴，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且纤长，睡颜的高煜阳温柔不失刚毅。均匀的呼吸表示他已睡熟，毕竟又是工作又是应酬，实在累极。

　　‘嘀嘀嘀’突然放在裤袋里手机响起来，五点一刻，是他每天必定起床工作的时间。

　　轻轻睁开双眼，伸手按掉手机闹铃，高煜阳环顾了下四周，快速回忆起昨晚的情况。想必她俩还在楼上睡觉，他微微抿唇顺手把西装捞起便起身离开。

　　推开店门的一霎，门铃叮当作响，清爽怡人的秋风扑面而至，使人为之振奋几分。

　　跨进驾驶座停顿数十秒，毅然踩下油门。

　　阳光悄然掩埋在云层内，枝叶随着清风不住摇曳。

　　那辆行驶在宽敞街道的银色布加迪，转瞬已经走了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