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43、Vol.42

　　C城妇科人民医院。

　　谈静晨的身子恢复得挺快，虽然不能下床随意走动面色却已润泽不少。苏瑾皓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掉了下来，斟酌半响，还是缓缓道，“我调查到一些东西，想不想听？”四处奔波整整两天，托了好些关系才算将奚东的事情调查出个八九成，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还是心里明白的最好。

　　“你说。”苦涩的笑咸在嘴角，谈静晨知道他指的是谁，面色宁静无常，心跳亦还是渐渐加剧。

　　“奚东的确是假名，那个男人的真实名字叫做殷离，是B城黑市‘狼枭’的堂口老大。”苏瑾皓语速缓慢，“他谎报年龄少于六岁，实际上已经四十一。平日从事酒吧行业当老板，是个做事辛辣利落的男人。”实际上殷离还有一个老婆，女儿已经十二岁，但是从不顾家的他还包养了三个二奶，其中一个是当红女影星，若谈静晨没有爆出怀孕一事，她便是那第四个。只是这些话没有必要再说。

　　谈静晨的脸上满是震惊，继而无奈地摇头，“同他交往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谁知道竟是黑市老大。”

　　“你现在只需调理好身体，别多想。”苏瑾皓直起身子，“我出去抽支烟。”

　　“苏，”犹豫几秒，还是叫住他，“算了，就当是吃亏，你不要冲动。”

　　“吃亏？”拉住门柄的手一紧，他冷笑，“堕了胎，不但被搞得人财两空还导致终身不孕原来不过是吃亏那么简单么？”

　　她不搭理，垂着眼，白皙的手指死死缴着被褥。

　　“谈静晨，记住，你有你的骄傲。”他的目光很是认真，如黑曜石般幽深，“我不过是替你讨回属于你的而已。”

　　门无声合上，病房里的女人静肆沉默，空气中淡淡花香飘散开来。女人不过是坐着，却忽然用手蒙住了双颊，好像有什么东西，温热了掌心。

　　******

　　回去吧……回去吧……

　　在厨房忙着切菜的安寄遥不觉自嘲讥笑，回头望向冷清的修理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决心留下来，其实自己也说不上。很自然地想要等他回家，这样小女人的事情居然会轮到她头上，实在挺不可思议。仿佛一个陀螺被狠狠抽了几鞭子，到处摸打滚爬几圈后再沿着轨迹渐渐返回原地。

　　同阿彪还有小鬼吃完饭时间已经接近22点了，安寄遥念想若这个点再不回去就搭不到公车，再者苏瑾皓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小鬼将她送去公车站，阿彪则留下来看厂。一路上，两人气氛融洽，小鬼偶尔讲的冷笑话可以让她乐个半天，想必和苏瑾皓这样的男人处久了，居然也变得能言善道起来。

　　“……结果你猜他怎么着，忒，那小子就光着屁股回来啦！”小鬼说着哈哈大笑，瞥眼瞧了眼安寄遥，她怡静优雅的脸庞始终抿着淡笑，却不夸张。

　　“寄遥我问你，水饺是男生还是女生？”

　　“唔……”安寄遥拧起细眉，“不知道。”

　　“再仔细想想。”

　　“女生？”

　　“嗨，不对不对。”头摇得好似拨浪鼓，转而故作正经道，“水饺是男生。”

　　“为什么？”

　　“因为……”不大却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因为水饺有□□！”

　　安寄遥愣住半秒，立即放声大笑，甚至弯下身子用手捧住颤抖不已的肚子。这小子，真有他的！小鬼乐呵呵地摸着剃得光溜溜的板寸，突然指着前方紧张大叫，“诶！你的车！末班车啊这可是！”

　　一看可不是，她等了十几分钟的末班车竟然就因为听完一个冷笑话而擦肩而过，刚想开口说‘改搭计程车算了’，话未出口小鬼已经撒开步子追上去猛拍车门，一边喊着司机开门。心脏霎时慢跑一拍，安寄遥忙加紧步伐跟上去。

　　公车在过站三十米处停下来，女司机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俩，却无奈地打开车门。小鬼一脸兴奋地招呼她，“快上去啊。”

　　安寄遥点头，想要说的谢谢却卡在喉咙口，顿时出不来。也来不及多踌躇，只得走上公车，车门正欲并起的同时，底下的小鬼突然喊她名字，字字响亮透彻，“寄遥。”

　　她刷卡的手一滞，回头望向他，只见他的表情很是凝重，张张嘴却没有声音，犹豫再三还是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再见。”

　　公车门机械地粘合上，载着安寄遥缓缓离开，柏油地面隐约余留一道被车轮碾过的痕迹，不深亦不浅。小鬼呆愣在站台，抓抓脑门，为自己没能说出的话而捏把汗，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万籁俱寂，正是夜幕最深沉的时刻。

　　银色摩托定在车库，暗夜中却隐隐露出几道反光，男人伸了个懒腰随性地拉开铁皮门，弯腰钻了进去。站在门口就听见阿彪漫天响彻的呼噜声，不愧是人封的‘呼噜王’。苏瑾皓对此早已习惯，淡漠地走回自己房间准备睡觉。

　　一股烟味飘到鼻尖，不经意地扫过却令他浑身一顿，扭头望去小鬼正坐在大型工具箱上抽烟。

　　“妈的，你在怎么不开灯？”苏瑾皓蹩起俊眉，伸手去摸开关。他还以为半夜闹鬼，虽然没在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心脏还是惊了一跳。

　　室内恢复昼亮，人眼难免不适应。小鬼吸了口烟，缓缓道，“寄遥等你到很晚。”

　　“是吗。”无所谓的口气，他脱下外套往盥洗室走。不是让她早些回家，真不是个听话的女人呵。

　　“这几天你在忙什么，整天往外跑。”

　　弯下身子将凉水泼在脸上，苏瑾皓凌着嗓音回答，“没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咖啡店要被收购了。”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在两个男人心里起了不小的涟漪。

　　没有用毛巾擦干，苏瑾皓如动物般甩了甩脑袋，纯黑头发细软地贴在额头，好看得过分精致。“什么意思？”

　　“店被烧了，正巧同寄遥的合同也到期。店主决定收回咖啡店，昨天已经有个做批发的老板去那里看过地段房型，打算收购全部拆了重建。”烟蒂无声落在地面，小鬼踩着脚尖转了几圈。“她们两个女孩子只有这家店，现在可好，接下去该怎么办？”

　　狭长眼眸微微眯起半分，苏瑾皓靠在门柱边，双手环胸。“你的意思是，已经卖了？”

　　“还没，但也不过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小鬼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同她们讲，感觉又是火灾又是搬家，还摊上这一遭，怕她们心里受不住。”

　　苏瑾皓没有回声，表情几分冷峻地肃着。安寄遥似乎就在他眼前，笑着将刚研发的新品种甜点推给他，他皱着眉感觉自己俨然成了实验室的小白鼠，却还是尝了口，尽管是他最受不了的甜食；记得她魅惑的眸里充满希冀，扬言要将咖啡店如何开拓，在Y市召开大小分店；记得她掂着脚尖，吃力地把油画挂在墙壁的画面；记得她曾激烈地同蛮不讲理的顾客吵架，一张脸憋得通红……

　　偏偏就是记得那样清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这样问的，“收购那店，要多少？”

　　小鬼抬起头看他，苦笑一声，“八十万。”

　　八十万……苏瑾皓拧紧浓眉，不禁冷笑。这店主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八十万，这个价足以在市中心买套房子了，倒也真的有愣头青会去买。

　　“槿皓，”小鬼突然不自在地咳了声，“你该不会要买吧。”

　　耸耸肩，男人离开门柱，痞赖的笑容凝挂嘴角。“你忘了，我穷鬼。”冲他不正经地抛个媚眼，关上盥洗室的移门洗澡去了。

　　小鬼暗自摇摇头，郁结的心情似乎有所缓和。

　　人的一生总是要历经很多坎坷、挫折。当你越过那些坎，看过最曼妙的风景后，或许无意中回头，才发现过去那些都不算什么。因为它们早已在你一次次跌倒留下的泪水中，滋润为一片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