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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Vol.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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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新路73号……
安寄遥一边认真核对手机上的地址,一边整理北风吹乱的头发。最后对了眼门牌,舒口气缓缓走进西尔麦西点房。高跟鞋砸在大理石发出好听的声音,一个转角过后,招聘处大约有十来位年轻人坐在门口等待面试。安寄遥冲他们笑笑,镇定地挑在角落位置坐下。
西尔麦西点,是国内比较有名气的蛋糕企业,待遇好收入高。这次招聘咖啡饮品师一名,却不料有这么多人应聘,想必又是一场明争暗斗。安寄遥尽快调整心态,几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能被选中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没多大关系,这样自我催眠几番下来,心情果然平复不少。
面试时间相对漫长,每一名应聘者被叫进面试处,基本要折腾十分钟才走出来。她特意留意那些人的面色,十有八九沉着一张脸,似乎有些恼怒的神色令她小为吃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明明十月中旬的天气,她却硬生生落得一头汗。
“安寄遥。”
职业化的女音报到她时,携上包包安寄遥淡定地朝那人颔首,从容地跨进面试处。主考官是个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的女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无端端让人觉得疏离而严谨。
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比较正常的面试考题,安寄遥的汗却跑得越发急,甚至腹部也翻天覆地搅起来。好在她有饮品师证明,况且也经营咖啡店三年。那考官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后,冷冷道,“你先回去,若有通知公司会打电话给你。”
“麻烦你们了。”起身的刹那,她竟然站不稳身子,勉强扶了下身前的桌面。不禁在心里冷笑自己没用,怎么会紧张成这副德行,难不成是太久没穿高跟鞋的缘故?
“下一位。”主考官冷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安寄遥只觉双腿不住地颤抖,汗一层层往外冒,随意抹了把额头,竟全是冷汗。下一个应聘者已经站在门口,她却迟迟离不开原地,手死死地握着门柄。几分不好意思地对那人笑笑,下一秒,翻天覆地的晕眩席上脑门,握住的手无力松开。在众人惊愕讶异的表情下,她直直跌在那应聘者怀里,浑身冰凉彻骨,那人惊讶之余没用劲扶稳她,只听到闷声一记,安寄遥晕倒在面试处门口。
等位置的其他人纷纷拥上来,主考官摘下眼镜,眉结几乎成了‘川’字。不知哪个好心人喊了句,“这位小姐晕倒了,快送医院!”
一时场面混乱至极。而那个倒在地面的女人,眉眼温柔恬静,仿佛睡着了,美得惊心却毫不张扬。
眼看天早已暗下来,寄遥还没到家,打手机又不通,舒嘉渐渐涌上几分担心。西尔麦总公司不算太远,路途来回最多一个半小时左右,再怎样耽搁,都不能去了一整天还不回来呀。
会不会到苏瑾皓那儿去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急忙给小鬼拨了电话,那家伙一惊一乍的模样似乎一辈子不会改变。
“寄遥没来过,槿皓这几天都不在厂里,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舒嘉愣神片刻,忙摇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瞧你紧张那样。”正聊着,忽然听到门口有钥匙开门声,她心中一喜,连忙道了句‘回来回来了’啪嗒一下就挂掉手机。
果然是安寄遥。
口中一连串的疑问却在看到她的面色后砰然止口,寄遥额前的刘海全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恐怖,况且她眼睛原就不小此刻却暗淡无光,活像恐怖片里的女丧尸。
“怎么了,寄遥?”见她这般光景,舒嘉愣是放低语速,一脸忧心地扶她进屋。“是不是碰到抢劫,啊,还是西尔麦那儿骗人呢?”
“我没事。”安寄遥轻轻推开她,转身走进浴室,脚步凌乱得不像真人。
舒嘉心知她一定遇到什么,不然不会失魂落魄成这样。她认识安寄遥整整七年,若不是发生什么令人招架不住的大事,她从不会慌乱至此。望着紧闭的帘门,舒嘉皱起眉,“你饭吃了吗?”
安寄遥的声音几乎是飘来的,虚而渺,“……吃了。”门外的人深深叹气,放弃了再追问下去的念头。
安寄遥浑身颤抖,靠在门板上却还是止不住一阵阵发寒,内心是极大的震惊与惶恐。方才在医院听到的诊断几乎令她不敢置信,她以为,自己最近吃得少最多落个胃穿孔或者肠胃炎什么,谁知道……
竟是……
竟是……
竟然会是怀孕啊!
她同苏瑾皓一向很注重这方面的工作,每次都会有措施,怎么还会怀上孕?尽快让自己维持镇定,双手死死叠交在一块,她闭紧眼眸回忆。猛地记起上次苏瑾皓向她摊牌季向清的事情那天,几欲忘情的两人没有做保险……这样说起来,月事似乎也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妈的她还以为是太过操累而导致经期不调。
继而咒骂自己没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一点自觉。实在没什么该有的妊娠反应,呕吐反胃晕眩之类的从未发生过。
该死,该死!安寄遥捏紧双拳,懊恼地想要自刎,眼下这节骨眼来得孩子,绝对不能要。她没正当工作,这房子也是煜阳暂借的,况且苏瑾皓他……是那样抓不住心的男人。
颤抖着手从包里摸出一支验孕棒,是刚才经过人民大药房买的。或许是医院诊错了……一定是诊错了……不知是否太过慌乱,验孕棒险些掉在地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浴室里挨着秒数等待结果的漫长过程成为安寄遥一生都忘不了的画面。
七分钟后,验孕棒显示最终结果。
安寄遥认命地将验孕棒移到眼前,瞬间,世间所有颜色都自动归为灰白。她的世界,全然乱了套,连带整个身子,僵硬地懵在原处,移挪不得。
验孕棒上赫然呈现的两条线,仿佛那判下死刑的法官,凛着眼,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渺小无力的她。
手忙脚乱地把验孕棒丢回垃圾桶,又怕被舒嘉瞧见,硬是扯了好些纸巾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才算完事。总算明白几分那些杀完人的罪犯为什么忙着处理尸体的阴郁心情了。简单理理头发,安寄遥推开浴室移门。舒嘉正在沙发看书,听到动静放下书册抬眼盯着她,“真没什么事吧?”寄遥的面色看起来好多了,或许前面是受到什么惊吓。
“我这不好好的?”安寄遥笑得没心没肺,“刚才遇到一个色狼。”
“什么色狼能让你这么上心啊。”见她已相安无事,舒嘉忍不住出口调侃,“我还真以为你被人给奸了呢。”一拍脑门像是想到什么从坐垫上弹起来,“你看等你到现在,我连垃圾都忘倒了。”
安寄遥忙拉住她,“我去倒。”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大自然,咳了一声,语调略微上扬,“还是我去倒吧。”
舒嘉点头,坐下继续捣鼓小说。今天的寄遥着实让人感觉几分古怪,但细细琢磨又讲不出这古怪体现在哪。
踏出公寓楼的一霎,安寄遥垂下肩膀,卸下所有伪装。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好似有千百块石头堵在心口,捣不出亦叫人难受得慌。怀孕这回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眼下正处于特殊时期,若这个节骨眼告诉舒嘉实情,不知道那女人又该怎么个闹腾法。至于苏瑾皓……不晓得他喜不喜欢孩子,若是喜欢又怎样?生下来吗,谁去养呢,就算自己有养的决意经济实力却太差太差,孩子生下也不过多个生命遭罪受……未免太不实际了些。
到底要怎么做……
紧咬下唇,女人孤寂纤细的身影在夜色中独添一抹萧条。
虽然有了身孕,她却不敢肆意声张,唯有将这件事暂时死烂在肚子里,没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人。接连打了好几天电话给苏瑾皓,不是手机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打通次数为零。周遭的一切隐隐提醒自己可能将要发生什么,却亦不愿乱猜,宁可相信那只是预感而已。
来回奔波于修理厂,却从未见到他的踪迹。那个孤傲羁傲的男人恍如整个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得如此彻底。
每回提起他,小鬼同阿彪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人一瞧就清楚心底肯定瞒了事。无奈小鬼这人口风忒紧,安寄遥唯有缠着阿彪,在他身边充当背后灵,跟进跟出,就连上厕她都会在门口守着,寸步不离。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寄遥。”终究拗不过女人的牛脾气,阿彪双手举白旗投降。人家说的没错呀,女人哪一旦较起真来,十头牛你都甭想拽得动她。
安寄遥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在哪里?”
阿彪有些为难地瞥了下她,心里琢磨着如何解释比较在情理之中。“那个……其实……嗨,就是吧,槿皓他替……他一个朋友办事,现在住在外边。不同你讲他也只是怕你担心,别多想,过一阵子他就会回来了。”
听上去很简单的一句话,阿彪却好像使尽浑身的力道给说出来,大汗淋漓。
“我知道那个所谓的朋友其实是他前女友对吧。”
安寄遥如此平淡地说出这句,倒是把阿彪吓了一跳。抹了把额上的汗,支吾道,“嗯……对啊。”
“你老实同我讲,苏瑾皓到底干什么去了?”安寄遥盯着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清冽宁静的气质透露些许强硬。
躲闪着她的眼睛,汗走得越急。“……我不知道。”
“阿彪,我要听真话。”
几乎被逼到角落,阿彪妥协似地阉了下来。“好啦好啦……,那小子现在在狼枭。”
狼枭……不禁倒抽口冷气,安寄遥的表情瞬间凝固至一点。这两个字她不会陌生,狼枭是B城最大的黑窝,专做地下色情行业。无奈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警察也拿那帮人没办法。“他去做什么?”
“还不是那个女人。”阿彪无奈地摇摇头,“谈静晨在槿皓最落魄的时候出手帮过他,现在反被狼枭的老大搞得人财两空一脚踢开,槿皓看不下去要出头。我和小鬼劝了他好几天都被当作放屁,还是自顾自地去了,但是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你。”
“不告诉我?”
“嗯,可能怕你惹到麻烦吧,毕竟黑市不是好玩的地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左右都是人命哪。”
“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你帮我联系他好不好?”安寄遥的眼神放软,一双明眸澄亮澄亮的,哪个男人看了都不忍抛狠话。
阿彪的态度仍很坚决,“不行不行,已经告诉你这么多再让你联系到他,槿皓一定会宰了我丢海里喂鲨鱼。”
“真的很重要。”安寄遥眸里分明划过一瞬黯然神伤。
两人就这样对视,阿彪突然叹了一大口气,认命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号码递给她,语气生硬。“你自己同他讲吧。”
真心地冲他笑笑,安寄遥只觉得自己握住机身的手指尖发凉,触着机壳子竟感觉不到温度。对方仅仅‘喂’一声,她似乎就感到那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边回淌流转,一向能言善道的她竟也语塞起来。“……是我。”
回应她的居然是可怖的沉默,沉默到她以为电话那端根本没人在听。声音再次响起,已经罩上一层显而易见的疏离以及淡漠,“什么事。”
“我想见你。”有很多话只有当面才说得清楚。
停顿两秒道,毅然选择回绝,“我没空。”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几乎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安寄遥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似乎张嘴便能将其给呕出来。
“以后再说吧。”依旧是冷漠不留情面的话语。
全身仿佛被抽干一般难受,安寄遥打算先发制人,“明天在修理厂门口,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也不管他是否听清楚说完这一串之后便按了挂机。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步是否正确,但亦无能为力。眼下唯有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里是哪里。在苏瑾皓面前她已然失去该有的骄傲,就算肚子里孕育着属于他们的孩子,还是感到两人的距离相隔越来越远……
距爱整整一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