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46、Vol.45

　　苏瑾皓的手机仍旧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久而久之甚至连阿彪同小鬼都鲜少得到他的消息。

　　阿彪经常会骂上某个死没良心的男人几句，担心却溢于言表。相反小鬼则是一脸凝重的神情，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希望他没事，才好。”

　　其实安寄遥是个不怎么喜欢孩子的女人。自从大学时被一个三年级的小萝莉撞到，对方非但不道歉反而卯起来指着自己飙脏话，着实让她感觉现在的孩子当真了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约莫就是指这种孩子吧。

　　不知道孕妇是不是特容易多愁善感，反正安寄遥深觉自己是这样的。有时候经过大卖场的婴儿部会呆愣片刻，恍然觉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定在那儿站了很久。偶尔想起苏瑾皓，心底若有似无地涌起丝丝涟漪，苦涩酸楚各种感觉都有。

　　这日下午舒嘉携着安寄遥在市中心购物，眼瞅着初冬临近，她们却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女人的夏装可以随便添置，冬装却马虎不得。舒嘉兜得越发畅快，一家家潮店名店逛下去，足足折腾了三个多小时还兴致盎然。

　　安寄遥有些头晕，心里明白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却不好明讲，只得扯个谎道，“我来月经肚子有些疼，你一个人逛吧，我在这里等你。”

　　舒嘉大吃一惊，“寄遥你来那个怎么不同我早讲。行行行，你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坐，我再去前面看看。”

　　“好。”

　　安寄遥环顾商场四周，想找块可以休憩的小店，便往不远处的咖啡坊走去。刚坐下椅子还没暖起来，就有了电话。一瞧竟是高煜阳，忙按下绿色通话键，一边念想着他打来会有什么事。

　　“寄遥。”干净透彻的声线，好听得使人舒心。

　　“嗯，有什么事吗？”

　　高煜阳顿了顿，低沉地笑声传来，“没有，就是突然想打给你。”

　　她若有所思道，“香港那边还顺利吧。”

　　“嗯，挺好的……我马上就要回来了。”

　　“真的？”声音透露几分惊喜，这段日子过得紧绷难熬，得知煜阳快回来的消息她竟打从心底的高兴。“什么时候回来赶紧给我消息，我好去机场接你。”

　　室内充溢满满的咖啡香味，临窗而坐的女人头微微靠在玻璃窗上，傍晚的阳光柔和照射在她周身，形成金色的光圈。兴许是太久没碰面的缘故，这通电话一打竟打了半个多小时。安寄遥转着发丝淡然地回应对方，时而笑出声来，攸地像是想到什么，匆匆道了几句再见便抓起包包往外跑，猛然惊觉跑步对胎儿不利便换为疾走。边走边拨舒嘉的手机，只是亢长无尽的忙音，并未有人接听。

　　奇怪，不是说就看一会，看了这么久也没回来，怎么手机也不接。心里渐渐升起几分异样，安寄遥急切地从一个个货柜、店面里找过去。

　　硕大空旷的商场中心，人群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安寄遥急于找人也没有多虑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往外走。

　　“苏瑾皓！你这个表里不一的混蛋！你他妈简直不是人！”

　　猛地人群最中心爆发出一声尖锐女音夹杂各种难听的字眼，顿时她像被定住身形一般，动弹不得。这是……舒嘉的声音。

　　围观的群众正对着里头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安寄遥费了吃奶的劲挤进去，好容易看到现在的情况不禁倒吸一大口气。只见舒嘉同苏瑾皓两两对峙，双方的气氛极为凝固，地上还有一袋被甩飞的衣服，安寄遥仔细一瞧，更是大惊失色。这衣服……是方才她同舒嘉逛了许久的战利品，怎么才一会子光景就被蹂躏至此。更值得一提的是，苏瑾皓身边紧紧依偎着一个娇容可爱的女孩，他足足比那女人高出一个头，似是生怕舒嘉这副泼妇样吓到她，将她护在身边，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不言而喻。

　　在心底冷笑几声，安寄遥甚至忘了自己应有的情绪，只是很淡定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显然两个怒火中烧的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被你撞见了，真不凑巧。”那个男人，带着几分轻蔑的眼神扯起一点笑意，袖口上的藏青色图腾灼伤她的眼。“既然如此，那就转告安寄遥。”

　　人群中的安寄遥微愣，认真地朝他看去，他唤自己‘安寄遥’……他从来不会这样叫自己的。陌生的一点都不像他，一点都不。

　　“告诉她，你所看到的全部。”收了笑容，苏瑾皓眸中残冷的光华碾转。“我也正烦恼怎样敷衍她比较好，真是麻烦你了。”

　　强忍住想要冲上去揍他的冲动，舒嘉牙关咬得死紧，“果然你的真面目暴露了对么？”

　　“真面目……”嘴角挂着玩味地笑，“你说什么呀，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过有些人比较蠢，容易上钩罢了。”

　　舒嘉似乎被他恐怖陌生的气场给震撼住，恨得眼睛发红。“你这个人渣、杂秽，你真他妈的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是么，还真谢谢提醒了。”不再看她，苏瑾皓转身离开的瞬间甚至一脚践踏在那些衣服上，黑色鞋印如同难以磨灭的记忆，死一般印刻在心底。

　　安寄遥或许忘了自己还站在原地，手脚麻木不仁仿佛不是自己的肢体，忘了方才那个残忍陌生的男人便是她依然爱着的人。湿热的液体无知觉从眼角滚落，却固执凝滞于嘴角徐徐不前。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捏碎，从三万米高空无情抛下，溅了一地苍夷，亦在嘲笑她的可笑与荒唐。

　　有一瞬，安寄遥的耳朵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看到舒嘉那张一开一合半秒没停过的嘴就知道，她在骂那个人。她可谓是掏尽生平最大的词库，怎么难听怎么诋毁，气得一张脸血红血红。

　　安寄遥相对比较冷静，不明事理的人会以为被劈腿的那个其实是舒嘉。

　　“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是这么说的，把自己关进房门后便再也没出来过。舒嘉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时不时在门外喊她名字，直到听见回应才得以宽心。

　　这女人哪，一旦爱上便死心塌地。不像男人，可以同时拥有二三四五个。想到白天在商场的画面，舒嘉又来了气，那血压突突突地急速上升直冲顶点快要爆表。吃蛋糕时竟然硬生生地把不锈钢叉柄给掰成了U型，啧，若这叉子是苏瑾皓那该有多好。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机械化的女音似乎成为苏瑾皓的专属彩铃，那一晚，安寄遥共打了一百三十九个电话给他，她全然变成一个只会麻木拨打手机的机械人，呼出的数字永远是一个同号码。

　　但是接通的次数为零。

　　编写新信息：看到短信速回电话，我有话同你讲，当面。

　　确定发送新信息？

　　是。

　　虽然知道他从未有写信息的习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了条过去。心脏在这一天里似乎衰竭很多，跳得时急时缓，仿佛一个年迈的老人般憔悴无力。安寄遥顺顺胸口，轻柔敛下眼眸。不管他是为什么劈腿，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有什么东西还是当面再谈吧。

　　夜色正浓，最后望了眼窗外阴郁的黝黑，安寄遥和衣躺下。手掌无意识地移到肚皮，轻柔地摩挲几下，反复反复……

　　宝贝，你爸爸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呢。

　　宝贝，你也像我一样很累了吧。

　　宝贝，晚安。

　　果然是没有收到返信的，安寄遥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短信。另外舒嘉那边也放了狠话，若是在大街上遇到苏瑾皓，一定见一次砍一次。

　　正式联系到苏瑾皓已经是六天以后的事情了。

　　或许是抵不过安寄遥每天的电话骚扰，对方终于接通来电。他似乎处于什么很嘈杂的场所，背景乐欢呼声几乎掩盖住低沉的嗓音，声音透露些许不耐，“你还有什么事？”你还有什么事？这句话潜意识里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很多事且黏糊的女人。

　　安寄遥咬紧下唇，脑中飞快思索着陈述语句，“我们当面谈一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几乎不假思索地拒绝，恍若这样坦然回绝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苏瑾皓。”几分愠怒地咬紧牙关，安寄遥扒住手机的指甲戳在机壳上，“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平淡到没有任何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死死攥着衣服，绵绸衬衫被缴起褶皱，她的眉尾打成一曲线，“苏瑾皓，你非得这么故意么？”

　　然后他便沉默了，静到她开始担心会不会一气之下被挂了电话，这可是她打了好久才打通的呀。语气稍微放软，安寄遥再次开口，“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在街心公园的蛋蛋屋见。”瞬时间，两人都没了声响，似乎被一种名为‘回忆’的东西给阻隔了想念。

　　蛋蛋屋是一家很可爱的温馨向小店，安寄遥曾提议让苏瑾皓带她去吃，却因为各种琐事耽搁下来。没想到这次约去那儿，非但不是去约会反而是去谈判，想想还真挺可笑的。

　　他的叹气悄悄唤回她的意识，顿滞几秒，苏瑾皓漠然道，“有空再打给你。”

　　“嗯，好。”一句话还未说完，对方已经决然挂断，安寄遥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想要出口的话却堵在唇瓣冲不出去亦收不回来。

　　怪他吗，其实不然，打从一开始决定同他在一起后就有所觉悟了。颓然放下手机，苦涩的笑意由嘴角上扬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在爱的国界，从来就没有谁对不起谁这回事，有的只是谁不懂得珍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