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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Vol.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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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舒嘉说了声晚上在修理厂那儿留夜,也就暂且睡在苏瑾皓的房间里。整晚安寄遥都没有合眼,枕边充盈男人余留的烟草味,仿佛他就在耳边,近如咫尺。
抽屉里塞满男士T恤,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正装都找不到。桌面上搁着一盒未抽完的外烟,坏掉的江诗丹顿手表被闲置在一旁,苏瑾皓告诉她,这是一个很有钱的女朋友送的,应该算是身上最值钱的一样东西。同那女人交往的时候,他总是让人在背地里说吃女人软饭之类的闲话。而后再肆无忌惮地笑笑说,其实被女人包养的感觉也不赖。
窗台上的小仙人球显得格外单薄,安寄遥勾起唇角,这男人虽然冷情,却也懂得闲情雅致。偶尔还会养养植物,哦不对,他貌似讲过养仙人球不用担心浇水问题,省事省力,多方便。
如今熟悉的布景依然摆在眼前,而那个人却不知身处何地……
讽刺吗?好笑吗?的确有一点。
直到清晨五六点光景,安寄遥才沉沉睡去,反复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虚汗。一睁眼便问苏瑾皓来了没有,阿彪见她这副模样都不忍说出事实,只得暗自摇头。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磨人的,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勉强吃了些面食,接下的时光便是继续等。只是干坐着也不好,硬是要帮阿彪他们修车子,他们也不敢多让她多碰车具,如果受伤就麻烦了,偶尔让她递个零件梅花钳什么的。
苏瑾皓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吃饭的点了。
见到他的头一秒安寄遥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不过一个长得很似他的人假扮的而已。走进一看才发现,的确是苏瑾皓本人,但那浑身的气质同磁场散发,却全体变了样。黑色风衣皮裤搭配程亮黝黑的皮鞋,刘海被全体倒梳露出光洁完美的额头,依旧熟悉的五官,全然陌生的强势……
从不知道他穿正装会是何种模样,千百次的猜测,抵不过当面瞧上一眼。那是种不可一世的贵族光华,惊鸿一瞥,有种清冽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毅然。
如猎豹般锐利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定定停在她跟前。清风吹拂她的发丝,只觉得光芒瞬间华耀得令人不敢直视。
苏瑾皓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有什么事么。”
安寄遥盯着他袖口的藏青色图腾,揶揄半响还是没法说出‘怀孕’两个字。她开始惶恐接收到男人冷漠的视线,惶恐他会一脸鄙夷地蔑视自己,说出让人难以忍受的话语。
抬起手想要碰她,动作猛地僵持在半空,继而尴尬垂下。“我最近没空。”
沉默地垂着头,手指使劲缴着衣角,骨节分明突起。睫毛打下一排暗沉的阴影,她的声音静而平缓,“……你是不是想把自己卷进危险里去?”
“什么。”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明白。
抬起头,笑容如罂粟花般慑人,“你袖口的图腾,是‘狼枭’的标志吧。”
他几乎怔住,蹩起浓眉,别过眼去。
“苏瑾皓……就算为了自己,为了我,你安全地回来行么?”还有宝宝……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说得很慢,咬字也轻轻的。
不想,回应她的只是可怖的静默,没有声音,甚至连简单一个‘嗯’都没有。
“你走吧。”安寄遥不再看他。
走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明知留不住他,除了放他离开还能做什么呢?加入‘狼枭’一定很忙,好些天没见,他的轮廓竟越发清晰起来。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自己怀了孕,也只会徒增烦恼而已,罢了罢了……想做什么便去做,她从不觉得自己能够左右他什么。
苏瑾皓眸中夹杂太多隐忍的情绪,一时捉摸不清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很安静很认真地望着她,直到她清晰的面容印刻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时方才淡漠转身,离开她身边走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个背影,或许是两人在爱情路途上最后一次留予彼此的告别风景。两个人,两个方向。爱情的天平早已失了比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也许唯有趁早散了,才能得以释放束缚与捆绑。
香港。
袅袅烟圈于半空飘散,弥蒙烟雾之下露出一张俊逸白皙的脸庞。将半燃的烟搁在烟灰缸,高煜阳轻揉眉心,鼻眼间充斥满满的疲惫。
传来隐隐约约通话声。
“……您好,我是高煜阳。”
“嗯,需要八十万左右。”
“……实际上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真是麻烦你了。”
“好的,再见。”
夹在烟灰缸的烟烧了一大截烟灰,却落不下,只是任由它留着。男人背着阳光时不时应答几句的表情惓倦慵懒,光纤直射而下,拖出一道笔直的剪影。
用钱解决问题或许是粗俗了点,但若没有钱,那什么问题都将得不到解决。
“suri真是太可爱了呀。”把杂志献宝似地摊在桌上,手指着汤姆克鲁斯与凯蒂的女儿小苏瑞,舒嘉不由地赞叹,“若是养了这样的孩子,那真是父母前世修来的福气呀。”
安寄遥应付地笑笑,小女娃弯着眼睛甜美的笑脸仿佛印在眼前挥也挥不走。
“寄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舒嘉举着杂志,恨不得上前亲亲那可爱的小宝贝。
安寄遥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睁大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都可以。”完了几分警戒地锁着她生怕被发现什么,好在她只是专心于研究宝宝,无暇顾及其他。安寄遥暗自舒了口气,她上次痛斥自己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若告诉她自己有了苏瑾皓的孩子那场面一定不怎么好看……
算了,还是先瞒着吧。好在自己眼下不过才怀孕两周,肚子渐渐大起来最起码还有百来天。在这期间她只希望苏瑾皓可以解决完事情,安全恢复正常生活。仅此而已,别无所求。
一个人照顾自己是很困难的,更何况安寄遥还是个孕妇。
怀孕一个月的时候医生让她一周去妇科医院做一次产检,却从未有丈夫陪同。从医生略带惋惜的眼神中,她读懂,自己早已被当成是个被男人抛弃的未婚先孕的可怜女人。
C城妇科人民医院。
戴着无边眼镜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解释安寄遥的胎儿情况,“……嗯,这个时期胎儿的大脑已经开始发育,通过B超可以看到它的外形像一颗小小的松子,胚芽发育的这周即‘胚胎期’……”
安寄遥似懂非懂地听着,问了些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在听到医生诊断自己的胎儿很健康后大大松了口气。
医生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缓缓道:“安小姐,是这样的……目前胎期还小,但若是到了六七个月之后,孩子渐渐也是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你要时常同他说说话,我是说……如果孩子的父亲能够陪你来做胎检,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
安寄遥点头,波澜不惊的脸庞读不出丝毫情绪,“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那你先回去吧,记得下周再来,路上小心。”
踏出诊疗室的心情却是越发沉重几分,她没有走远,而是选择在病房门口的长椅坐下。精致恬谧的脸孔,表情摆得极淡极淡。她好像在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坐着而已。
白墙上的时钟不觉走过一格再一格……
两个年轻的护士匆匆走过,或许走道太过空旷,两人的谈话声尽收耳底,一字不漏的。
“那个B47病房的谈静晨真是幸福,男友这么疼她,天天来看她。”
“是呀,虽然堕了胎,男朋友还一直在照顾她。我上次进去给隔壁床测体温的时候,碰巧看见那男人喂她喝粥,那个体贴的眼神,都快化成水了。”
“真不懂那女人还惆怅个什么劲,老是病恹恹的。况且她少说比她男人大出十岁,简直就是老牛吃嫩草,还让不让人活呀。”
“不过话说回来,她男朋友可真是帅,这么俊俏的男人简直稀有呀。”
“可不是,连护士长都说他长得好看,第一次见到他瞅得眼睛都直了。对了他叫什么来着,苏……苏……”
“啊呀,苏瑾皓啦!”
“对哦,还是你这女人记性好。”
……
护士渐渐走远,她们的声音却被几百倍无限扩大,在安寄遥耳边盘旋。
苏瑾皓?堕胎?
抬眼望去,不禁讽刺地冷笑一声。正对着自己的一间病房不就是B47么?木讷地起身走到牌号边,只见那小小的纸上印有一行黑体墨迹字,病人名称为‘谈静晨’,‘人工流产’……
再往下移去,明明很普通的三个字,却在安寄遥的眼前炸开……
那监护人一栏,三个平整规矩的黑体小字果然清楚显示为‘苏瑾皓’。
三个字如同发了光似的扎眼。安寄遥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
这样说来,他的不辞而别,那几通急招的电话还有生日当晚的陪夜,也全都对得上了……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喘了一大口气。
既然他可以让自己怀孕,那么其他女人又未尝不可?难道他的做法就是,让女人堕了胎再处心积虑地弥补她,对吗?他那样的男人果真是容不得有孩子这样的累赘存在的对吗?
缓缓把手移到腹部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指腹不知何时已经冰凉,安寄遥蹩起细眉,镇定地思索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这个孩子是不是也注定躲不过的劫数,要遭人狠心抛弃,被冰凉残酷的仪器带走?
思虑戛然而止,心在霎那滂沱雨下,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