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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Vol.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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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蛋屋的空气似乎从那个女人离开为止便一直悬滞于半空,堵得人心惶惶。如快撑爆的气球,惴惴不安。
周围的顾客低着头小声议论,身为焦点男主角的苏瑾皓浑身却仿佛被冻住一般,紧拧的眉眼慑人而冰凉。
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纸巾,简单地擦了擦面颊脖颈以及衣服上的果汁,仍甜腻得令他不悦蹩紧长眉。视线由玻璃窗往外望去,眸中划过一丝极淡的惊讶,方才那个傲然甩了他一身零钱钢镚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似乎晕过去了。周围人来人往,她显得尤其突兀,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步伐扶起她,似乎人人都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忙。
紧紧攥起手掌成拳,青筋纹路清晰地显现出来,漂亮的眸子明亮了一瞬很快便被黯淡取代。嘲讽地讥笑挂在嘴角,他笑得那般雍容自如,既然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又何必体恤她如何如何?
现在开始,什么都不用在意了吧。
甚好甚好,似乎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些。
这个城市本就没有草长莺飞的童话,它永远活在现实里边,剧烈的鼓点,虚伪的假面,快速的节奏,匆忙的背影,而他……正在被同化。
移开视线,初冬的阳光懒懒打在这个男人的侧脸,挺直鼻梁为侧颜的完美比例更加几分点缀。明明是美得惊心的画面,那眼神却深邃到似乎沁得出水来,掩在最低处的隐忍是谁都探究不到的孤寂。
风衣里的手机发出丝丝震动,有电话。
实际上这个表行的千金他也不过刚认识三十来天,相处下来骄纵傲慢,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流社会大小姐。的确是他遇到过的女人中排行最为难搞的一个。
他略微动了动将手机放至耳边,头靠在玻璃窗上,睫毛打下的阴影整齐而好看。窗外的女人只是躺在那里没有动,渐渐有人将她圈起来。
室内缓缓恢复祥和,顾客们回到自己的情绪中去,那靠在角落的男人似乎沉浸在另一方世界。风衣虽然是驼色的,依然让人感觉他全身泛着难以漠视的光。
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苏瑾皓敛着眸子轻声应答。机械的表情却能够自如传达出温暖如白昼的话语。
“我也想你。”
“……快去吃饭。”
“前女友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的确是个很麻烦的女人啊。”
“傻瓜,别多想。”
午后的阳光终于被云层掩住,男人陷入一片暗沉其中。忽的暖暖一笑,透彻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温和道出最后一句。
“……我爱你。”
如此窗内同窗外的距离不过相差几十步,并不算远。心与心的距离却荒谬到已无法用科学仪器来衡量。
背过身,便再也瞧不见对方的模样。
居然因为晕眩而倒在人行道口,这可是头一次发生的事情,安寄遥着实感觉怀孕后身体状况貌似差了很多。同周围的行人道谢后,在众人略带担忧的视线下,故作镇定地离开了。
心俨然被扯开一道口子,有什么线能够逢上?苏瑾皓他……苏瑾皓他……
脑中溢满他冰凉噬骨的眼神以及字字残忍的字句,快要爆破。捂住双颊的手指凉彻到极点,初冬竟让她觉得如严冬般寒冷。
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安寄遥失声冷笑。小东西,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既然是不受欢迎的孩子那么就不必降临到这个世上了。现实社会太过丑陋,悲哀的是她居然也才刚明白这一点。
下辈子有缘,再做你的妈妈吧。
对不起啊……宝贝。
对不起对不起……
不记得是怎样磨回家的,二十五年来她从未有过一瞬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老远就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立在千澜大楼底下,风很大吹起衣领遮住他半张脸孔,黑色碎发在额前狂舞。
男人似乎感应到什么,略微旋过身子,插在衣兜的手放了出来。
那一刻,安寄遥以为是自己出了错觉,呆愣在原地,脚步早已沉重得如灌注铁铅,踌躇不前。
寒风迷了她的眼,恍惚中,那人朝她微笑起来,和煦温暖得比阳光更胜几分柔软。那束阳光,是照亮她枯竭生命唯一的星点希望。
宽厚的手掌伸向她,眼底波光层层散漾开来。依旧是笑着,恍如他从未离开过。
“寄遥……”
一开口,所有的声响顿时都失了色彩,嗓音清澈如澄泉,一汪见底。醉人的声律拨动脑底深处的筋弦,回绕,无限。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发觉这四个字会是如此温暖的存在。
风中的她苍白而寂寥,像个被抛弃的人形娃娃。高煜阳隐忍着几欲拥她入怀的冲动,走到她眼前语气明快道。“香港的工作提前结束了,到机场打给你也没接,就想说来这里看一下……”话未说完,却被一个冰凉的身子给紧紧抱住,他微怔,双手僵在一边抱也不是推开更不是。
“煜阳,”他的胸膛很暖,安寄遥过度紧绷的情绪终于在这样的怀抱得以释放,只是一遍遍呢喃他的名字。好比一个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的旅人,终于找到温暖宁静的旅馆那样的感觉,融暖而舒心。
“嗯?”微微挑起浓眉,男人带着几分不解,“怎么了?”
“没有,”沉吟几秒,再次抬头的时候眸中荡漾的水光泛滥到快夺眶而出,那笑容更胜几分清丽。“这种天气可能比较伤感。”
他眯起眼睛看她,眼角的笑纹划成漂亮的曲线。安寄遥仰起头望着天空良久,忽的回头笑道,“上去坐会吧。”
这些天的苦闷以及之前在蛋蛋屋的对话,都使她痛得几乎发不出声。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被那个叫作‘苏瑾皓’的男人改变得丝毫气焰都没了。真是……可笑非常。
由于舒嘉不在家的缘故,屋内很安静,水滴落在水池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桌上的花茶冒着热气,升腾到半空便消失不见了,飘渺又虚无。
高煜阳感觉自己的口很是干燥,却也不急着喝茶,只是几分掩饰地问道,“你是说,你同苏瑾皓……分手了?”
她点头,苦涩地笑了笑,“今天下午。”
“怎么会这样突然。”
突然……何止突然,她简直还不能负荷先前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以为自己看得开,可笑的是他曾说过一句话却完全印证了现在的状况。
有多恨就有多爱,爱得深亦伤得深。
“或许吧,”她牵强地摇头,“毕竟那是段失败的爱情,一个人的爱情总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原来自始至终我只是个贱货,一直扮演的是这样的角色。”
一个人的爱情……他蓦地一怔,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捉摸不得的情绪,末了只是莞尔笑笑。安寄遥顿了瞬,突然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的位置反复摩挲,神情凝谧。高煜阳愣了半秒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巨大的震惊攀上俊颜。
“……怪只怪我太愚笨,倒也苦了这个孩子。”安寄遥的话再明显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她很是镇定他却似乎应不上话来,兴许是太多东西堵在嘴边一时竟也语塞了。
孩子……他们居然有了孩子。
“什么时候……怀孕的?”高煜阳只觉自己的太阳穴持续增热,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是自己,每说一个字就像使了莫大的力一般。
“一个多月前。”说来倒也奇怪,怀孕的时候她从没将此事告诉舒嘉,甚至连孩子的父亲苏瑾皓都从未得知,但是在大楼底下见到煜阳的第一眼便有了想要全部告诉他的想法。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从来。
“是想要打掉吗。”眼里不知何时布满忧心,双瞳中满满倒映的都是她。
“嗯,打掉。”虽有几分不忍,还是异常决然的下了狠心。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同那个人的关系,像扯不断的丝,或许唯有痛下心来斩断,才能获得解脱。
只要拿掉这个莫名奇怪的小东西,就真的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孩子已经一个多月,趁早解决风险是比较小。”高煜阳语气带有轻微的激动,浓眉蹩紧,似乎抚也抚不平。“但是,他也是条生命。”
“怎么,我难道还应该生下他,让他饱受没有爸爸没有祝福的折磨?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条生命也得不到快乐。况且我现在没有工作,咖啡店的装修费无所着落更别提重振就业。打掉他,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敛下眼不再说话,沉着半响终是妥协,“我知道了。”而后又补充上一句,“我陪你去吧。”
安寄遥定定地回视对方,亦只是沉默地点头。
空气中的浅淡因子被花茶的香气冲漠几分。只是人心头的琐碎记忆,何时才能彻底被冲淡抹去,才得以换来新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