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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Vol.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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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舒嘉愣愣地朝门口望去,在看见门口站着的安寄遥后几分担忧地皱起眉,责怪道,“怎么穿的这么少,今天很冷。”
“嗯。”她只是浅浅一笑,径直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地凝视着天花板的吊灯出神。
舒嘉往屋内扫了几眼,却按耐住性子,没有上前探究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暗自叹了口气,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她们两个的关系似乎有所得到缓和,但是比起从前的无话不谈来,还是生疏了很多。隐约中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横跨在两人之间,将彼此隔阂着,看似近近的,其实远远的。
安寄遥侧躺在床上,缓缓合上眼眸。脑中不时地回响起之前母亲电话里陌生的话语,一句句,无不牵动着心神。
“要不要来米兰学做咖啡,illy咖啡学院冬季正准备招新生,你的咖啡店……还好吧?”
“我知道我同你爸爸没有照顾到你,但是……你不要拘束了自己,回去之后好好考虑一下。”
“签证什么都不是问题。”
……
出国去米兰考研咖啡,无疑是安寄遥长年以来的梦想。她曾经因为想要去意大利,而在大学四年内拼命攻读意大利语,也早早通过了语言证书。只是……只是这个梦想被时光渐渐搁浅在脑后,搁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地步,但是此刻,母亲却又将这件事给活生生地重新挖了出来,呈现另一番血淋淋的模样。
出国……
出国……
“吃晚饭了没有,没有的话我买了烤鸭,来吃点吧。”舒嘉的声音隔着门从外边模糊地传来,安寄遥闻声轻轻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子,简单地整理了下絮乱无章的心神,拉开门,对上一双同样清澈见底的眼眸。
“舒嘉……”
她轻轻地喊,眼底闪过一瞬黯淡。在心底斟酌着到底怎样开口会比较好。
“有些事……我不知该怎么说。”
舒嘉微怔,琢磨着她欲言又止的话语,半响才恍如大悟微微一笑道,“如果很勉强的话,不说也没关系。”垂着头,转身准备走开,安寄遥见状咬咬牙一把扯住她的手,很是认真地瞧向她的眼睛。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不可以,事到如今,她不可以再失去这份友谊。轻薄的嘴唇缓缓开启,一串字句就好比泉水般流淌出来。
“如果,我想去意大利学研咖啡,你怎么看。”
舒嘉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惊讶迅速攀上眼底,然后下意识地挣脱安寄遥的手,淡淡地敛下眼睑。几乎同一时间,安寄遥的心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而凉了大半截。
“是不是你妈让你回去?”
“不是,但是她可以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去很久的,舒嘉……你懂吗?”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中尴尬的因子正在快速集结。终于,舒嘉缓缓抬起头来,没好气地伸手重重捶了她肩膀一拳。
“你呀你呀,又搞什么先斩后奏!上次打胎也这样,这次出国又这样,安寄遥,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她别扭地移开视线不看她,白皙的脸庞渐渐笼起一阵红云,尴尬的气氛被顿时打破。
安寄遥没反应过来,只是傻傻地望着她。
舒嘉白了她一眼,撇撇嘴继续道,“既然决定了就干脆放手一搏,年轻不出国,难不成还等七老八十了再去吗?笨女人。”
她的眼中泛起澄澄的光亮,心中涌起狂烈的欣喜。舒嘉……舒嘉……
“好了啦,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好吗?我可是饿死了大小姐,为了等你我可什么都没有吃诶……”
舒嘉的话语被安寄遥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截住,她感到自己的颈边热热的,耳边盘旋着寄遥感性的声音,“舒肤佳,我还以为你打算这辈子不理我。”
舒嘉勾起唇角,眼角泛起温热的湿意。
舒肤佳……这个称呼,多久没有听到了。想当年,还在大学军训的她,最喜欢喊她‘舒肤佳’,经常把她气得半死。后来经过时间的不断洗涤,这个绰号,便渐渐被两人尘封在心底上了锁,谁都没有再去碰触半分。
人大了,是不是就担待不起那时的那份稚嫩。却不晓得,不是人变了,而是曾经那颗同样真挚的内心得到了净化。
“是啊,这辈子遇见你简直是我人生的一大悲剧。”舒嘉夸张地摇着头,把她硬拽去饭桌,恶狠狠地命令道,“罚你今晚洗完扫地!还有,呐呐呐,全部都要吃完!”说完指了指餐桌上的烤鸭和几道菜。
“是……”安寄遥终于还是屈服在女魔头的‘淫威’之下,憋屈地举起筷子夹着菜往嘴里送,那味道,尽是她从未尝过的甘甜可口。
华盛顿曾说过,真正的友情,是一株成长缓慢的植物。若要养成它,你必须得给予它日夜的灌溉和倾注。
那一瞬,安寄遥是这样想的。属于她同舒嘉的友谊之树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深埋在彼此心底。只是它终于开了花,而那随风纵逝清淡绵娆的花香,将会成为她这一生乃至下辈子,都值得珍藏的宝物。
“出国?”高煜阳吞下安寄遥给的感冒药,喝了口水,似是几分不确定重复了遍。好看的眼睛浅浅地转了圈,光华蕴自流转。
眼前的女人只是很镇定地点点头,澄澈的大眼睛缓缓地眨了瞬,有晶亮的光彩洋溢。“我想去米兰,那里的咖啡业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我懂。”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黯淡,她的梦想他不会比谁更清楚。犹豫几分,还是追问了一句,“一个人?”要知道只身远赴异国求学可是何其艰辛的一件事。
“我妈在那里,”安寄遥垂首喝了口茶,睫毛打在下眼睑上形成一圈阴影。“但是我不想靠她,别担心,去个几年就能回来的。”口气是那般的坦然而轻松,就仿佛方才说的话语是‘我明天就能回来’。
高煜阳的唇微微张了张,却仍是执拗抿上了,心底顿时蔓延开来一股苦涩异常的情感,反复斟酌着两个字。
几年,几年。
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但是她哪里懂得,凭这区区几年,是需要多少日月思念汇集而成的空洞年华?他承认,他从来是自私的,天知道他多想要紧紧地禁锢住她,请求她‘留下来’。
但是……他不能。
他不能阻碍她正追逐梦想的脚步,他不能将她永远留置在并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不能自私地以为自己可以陪伴她一辈子。
——所以,去吧。
不带任何留恋的去追寻吧。
追寻一切的一切,你想要的,你爱的,你没有完成的。当你累了倦了,只需记得回头看看,我只是一步未动地站在原地,守着你不曾离开的那段日子。
高煜阳沉沉在心底叹了口气,忽然拦手将她不着边际地搂进怀里。不知是否因为低烧未退的缘故,身体仍有些残留的余热,心跳牢牢抵在她胸口,清晰而平缓地跳动着。
他轻轻合上眼睛,温煦淡雅地笑了笑,再次开口眼底早没了那一瞬黯淡失望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信任,坚定以及眷恋。
“等你回来。”
女人的手垂放在一边无意识地抽动几分,终于缓缓地搁在男人宽厚平实的肩上,慢慢,轻轻地环住了对方。她的嘴唇向上扬起弯成一个弧度,右边的酒窝浅浅地荡漾开来,笑得那般自如而美好。
“嗯。”低声呢喃着。
……等我,回来。
安寄遥的母亲从来便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女人,得知女儿答应前往米兰求学就业,她动用一切大陆朋友的一切人脉关系,短短五天就收到了以‘学术交流’为目的的出国签证。
说走就走,安寄遥临走前一天晚上,舒嘉煜阳还有阿彪以及小鬼四个人亲自烧了一桌子的菜算作送行。
人虽不多,却都是值得挖心掏肺的挚友,那一餐,他们聊了很多。
聊过去聊将来,小鬼甚至喝高了搂着舒嘉嚷嚷着如果结婚一定要她飞回来做伴娘,阿彪打着酒嗝笑嘻嘻地调侃高煜阳和安寄遥,高亢地呼吁,‘你们两个到底准备暧昧到何年何月’?
寄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煜阳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悄悄地往身旁的位置看过去,见她脸颊潮红没有过多反应,笑着夺走阿彪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少喝点,等会还不是我倒霉,负责护送你们几个,都是酒鬼呀。”一席话略带调侃,众人全都笑了开来,气氛热闹得一时无俩。
高煜阳可算作是当晚自制力最强的一个,酒过三杯便不多碰,毕竟他身为担保大家的安全‘专属司机’,五条人命可不是开玩笑的。
考虑到第二天寄遥大清早九点多的航班,这顿践行餐吃到当晚十点一刻正式告一段落。
平速行驶的布加迪内,由通透的后视镜往后望去,高煜阳的嘴角好笑地抿了抿。
阿彪早已经喝高大喇喇地躺在后座唱着歌,从‘青藏高原’唱到‘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简直兴致高涨。小鬼的酒品算是好的,一上车后闷头便睡,但是还不忘紧紧地搂着自己女友。舒嘉则是惬意地靠在小鬼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了,嘴角依旧含着稚气清雅的浅笑。
视线渐渐往右侧扫去,安寄遥正靠在车后背,仰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高煜阳心中一动,想到明天之后就连见她一面都将成为奢望,心里不禁泛起一股苦涩来。
还有那件事……积压在胸口整整一天,都没办法说出口。
安寄遥的眼睛吧嗒吧嗒地粘着,看上去累极了似乎很容易就要睡过去,脸颊微红兴许是也浅酌了几杯的缘故。
他稳稳地打着方向盘,心中犹豫着如何开口比较好,细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嗓音带着几分鼻音,淡淡道,“……寄遥。”
“……嗯?”她的眉尾上扬几分,音调很轻很柔,不是特别大的眼睛里仿佛盛满整个夜空,繁星闪烁,亮岑岑的。
“我明天……不能送你去机场了。”
“嗯。”没有多问,她只是浅淡地应了声,不能送她没什么的,她一贯特别讨厌离别之类的场面。
“公司要投标新任董事,我必须得出席。”
“……嗯。”
“我不能送你了。”他的声音也渐渐低沉,像是喝醉了一般,轻轻重复道,“我也不能陪你去意大利,不能陪你一同进修illy学院,不能陪你完成梦想。”
身旁的女人已经缓缓敛上眼眸,带着不清醒的意志力耷拉着好看的眼皮。
“但是我会等你……”
声音在车厢内如水般缓缓流淌。
“我会等你一辈子。”
她的眼睛终于沉沉合上,安静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能惊扰。
漆黑如墨的夜幕中忽然划过一瞬拉着白色尾翼的行星,转眼即逝。
安寄遥停留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晚,正是小熊座流星雨降临这片土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