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58、Vol.57

　　没有知道苏瑾皓去了哪里，他就仿佛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消失得那般彻底。

　　他甚至没有告诉身边最铁杆的兄弟自己离开的原因，阿彪和小鬼，就那样毅然地走了。留给他们的只是一间硕大空旷的汽车修理厂，以及金额为人民币三十五万整的支票。

　　没有带走手机，没有带走衣物，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在经过漫长的一周等待后，阿彪终于按耐不住地拍桌而起，神情激动地吼道，“妈的，这是遭了哪门子邪！我不相信瑾皓那小子会一走了之，他一定是被绑架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小鬼，我们去报警！我们去报警啊！”

　　安寄遥冷静地看着两人，将手中的纸片捏得死紧，两张纸条都是出自苏瑾皓亲笔。一张经由酒保转交给她，一张给他俩。写给小鬼他们的话也是同样简短，只有那么潇洒的一行草体字——

　　“厂子和钱你们留着，别找我，今后靠自己的双手好好过日子。”

　　“草！”阿彪气得一脚踹上了一边的机器，不耐烦地踱来踱去。“三十五万，他哪来那么多钱？他不过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男人，哪来的那么多钱？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给我们钱，为什么又把修理厂留给我们？”他难道什么都不要了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疑问，小鬼相对显得比较冷静，他敛起眉毛，一张黝黑却耐看的脸孔没有多余的神情。半响，才点了支烟漠然道，“……这才是他的选择。”

　　“什么？”阿彪猛地回过头来。

　　小鬼缓缓吐出一圈烟来，烟雾弥蒙了视线，顿了顿道。“不要报警，说什么都不要报警。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让他去吧，让他去。”

　　“可是，他万一被人宰了怎么办，他万一被围殴怎么办？他前阵子举发了□□，那殷离没被抓起来关的手下会就这样放过他？”阿彪的情绪非常激动，一张圆润的脸涨得血红。

　　举报……□□？

　　安寄遥猛地惊了跳，抬起狭长的眼眸深深往阿彪望去。心跳开始缓缓加快，果然，她没有猜错……一股极为苦涩的感觉从心底疯狂翻滚蔓延出来，如果只是因为涉足□□而离开她，这个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当初在蛋蛋屋，她曾不下一次地问过他，他却依然选择伤得她体无完肤，这样大费周章地将她赶离他的世界，背后到底掩盖了多大的真相？

　　难道他还是不信任自己，亦或是……有什么更隐晦的心情？如此说来，他现在又会去哪里。那张酒吧的字条，还有那个表行的千金，堕了胎的谈静辰……还有，季向清。

　　万千的事件瞬间搅和成一团，仿佛每桩看似都漏洞百出，但仔细回想却又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安寄遥攥着手指，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一副眉扭得极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同苏瑾皓已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所以，他怎么样，真的同她没有关系了。

　　“苏瑾皓不是傻子。”小鬼打断了阿彪的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抽完手中的烟，显然不愿多聊此事，忽然将话题转到安寄遥身上，“对了寄遥，你的咖啡店准备重新开业了是吧？”

　　“嗯。”安寄遥很快敛回思绪，仲怔片刻，微微颔首，渐渐将关于苏瑾皓的猜测掩在脑后。自从他消失后，似乎什么事情都撞在了一起。

　　这几天她同舒嘉开始做起重新开张咖啡店的打算，装修什么的都由自己亲自打理，煜阳说如果需要金钱上的资助，那不是问题。毕竟她和舒嘉都没有找到工作，就这样过着米虫的日子，也总会坐吃山空的。况且咖啡店被废置太久，是时候该重振了。

　　“你知道吗，你的咖啡店，前阵子差点被一个做房产的大老板给收购。”小鬼沉默了会，终究坦白道，“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平息了，告诉你也无妨。当时店主要价八十万，在我们看来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我曾以为这家店到最后总是保不住的……”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安寄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阿彪看了小鬼一眼，接口道，“那段时间你同舒嘉都很忙，为了找工作心情也弄得不好，所以我们就想把这件事先压制下来，等着后来想办法再凑点钱填补漏洞。”

　　“意思是……这八十万是你们垫的？”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们。”阿彪忙将头摇得如同一个拨浪鼓。

　　小鬼沉沉地看了她几眼，笑了笑，“我猜，应该是那个高煜阳吧。他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又对你心仪，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他垫的钱吧。”

　　煜阳……

　　是煜阳垫的钱？可是……那是八十万啊……

　　安寄遥几乎诧异地回不了神，眉头微微皱起。怎么都不告诉她呢，他怎么还是这样傻？像这次得知她准备重新装修咖啡店也是，还笑着说什么‘钱的事情，交给我吧’，明明公司就遇到了瓶颈不是吗？

　　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旅游车坏了，就停在门口帮我们看下行不行？”这时，一个背着大登山包的男人走进修理厂，礼貌地询问道。

　　“怎么回事？”小鬼扔掉烟蒂踩了几脚，走上前去。

　　“啊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旅游车开到一半突然动不了了，油也刚加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小鬼沉吟一声，忽然回过头来喊上阿彪道，“胖子，拿上工具箱我们出去看下！”

　　“好！”阿彪大声回应了句，边利索地去取零件边对一旁的寄遥眨眨眼，“寄遥姐你先帮我们看下厂子，我们很快就回来。”

　　“当然，快去吧。”她笑着点点头，眼角眯得弯弯的，笑纹浅浅地从眼角散开，说不出的好看。下意识收紧手中的力道，两张纸片被攥合在一块，被隐湿的手汗包含着。

　　凉冬的阳光温和地打在地面上，温暖而不火辣，安寄遥的内心却仿佛盛满了一整个冬季的大雪，厚重而严寒，亦得不到来自春日的融解。

　　小鬼和阿彪回来后，安寄遥同他们简单的吃了顿晚饭，便早早离开了。踩着干涩的地面，每一步都迈得坦然，未来的方向看不清亦摸不着，她唯有踩实现在触及得到的事物。

　　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喂了一声，对方停顿了几秒后，缓缓响了起来。“寄遥……”这个声音划破长空，仿佛一个突然被掷进池水的石块，引起涟漪圈圈点点。

　　是她的母亲，是她远在意大利的母亲，那个同她父亲离婚了足有十年之久的女人。

　　父母这个词，对于安寄遥来说，从来都是陌生的。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远赴意大利工作，而后又移民去了那个国家，在那里离婚而后又同别人结婚。而她，等同于一个再微不足道的摆设，可有可无，所以纵使发生了些什么他们也从不过问，她亦是如此，明明维系着可笑的亲情关系，却疏离得连陌生人都不如，实在是很讽刺的事实。

　　所以，当她得知苏瑾皓将自己当做亲人看待的时候，内心的震撼与不平静，也是无人懂得的。

　　这几年下来，就连电话都渐渐通得少了，更别提什么见面。她几乎不晓得母亲现在是长发还是短发，相信她的父母，也一定对自己惘然不知。

　　那么这临空降至的国际长途，又代表了什么呢？安寄遥只觉心中苦涩，嘴角微微扯起，淡淡地喊了声，“……妈。”

　　阴沉沉的天空被阴郁的云雾笼罩着，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裳，双手捂在嘴边哈着气，匆匆从她身边走过。

　　深冬的脚步终于降临城市，亦如那凉至心脾深处的爱情，刺骨般最叫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