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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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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远离上京,镇守笠泽,并非无人,大理寺何时这么没有章法,无任何批文直接闯入拿人?”巧月与来人前后脚踏入院中,立即挡在蔺不言身前,“敢问我们姑娘犯了何罪?”
“蔺五姑娘,得罪了。”大理寺巡捕向两边闪去,中间让出一条路,露出身后说话之人,为大理寺中大理丞杨大人。
这大理丞乃为刑狱的最高位,掌刑狱与案件复审等事,今日派此人来未免太兴师动众,哪怕蔺不言是杀了人,按章程也不该不如此,虽这般想着,她仍上前,平静地问道:“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发生何事?”
杨大人说道:“许温死在狱中了。”
死了?
去时明明还好好的,人无任何异状,暂不说许温是否有寻死之意,大理狱戒备森严,入狱时定会搜身,加之前次江湖探子一事,提刑司也在此,即便是幕后者想杀许温也十分不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除非大理寺渗透了对方的内应。
这个猜测,蔺不言心中骤然一惊,惊觉自己怕是中招了,她只好不露声色的再问道:“杨大人此番前来,是因不言去探视许温一事?”
“正是。”这位大理丞杨大人道来缘由,“卑职查过狱中书薄,今日午时,只有蔺姑娘一人,还请与我们走一趟。”
巧月仍挡在前方,还打算辩上一辩,喊道:“你这明明胡说!”
“巧月,不得无礼!”
蔺不言厉声制止,随后转而向这位大理丞,说道:“我与你们走一趟便是,可否再给半盏茶工夫?”
这杨大人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许温死于狱中一事未有定论,蔺五姑娘不过是稍有嫌疑,并非犯人,这点小要求不影响什么,又何必上赶着去得罪人。
想通后,他便应下:“倒是可以,请姑娘不要走出此间院子。”
蔺不言点点头,转身走进屋内,见陆行知躲在后方,她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段话,折好赛给此人便打算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这人要干什么,她一脸不解望向陆行知。
陆行知提笔在纸上写下:送你个东西,切勿离身。
落笔瞬间,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样式十分怪异,整体以金色为底,其上着生无数攀爬银杏枝叶,五六片大小不一的叶子簇生于顶端,再以两三条簪缨垂下。
下一刻,陆行知便将簪子插入发间,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蔺不言:“……”
他在着急什么?
她心中嘀咕:自己甚至没来得及询问缘由,就这么等不及让自己去大理寺了,是何居心。
无论蔺不言有多想回头踹陆行知一脚,此刻人已位于门檐下,门外一行人盯着她,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再做任何动作。
既然如此,她大方走了出去。
走前,蔺不言向巧月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瞒下此事,千万不能让姨母知晓。随后,她便跟着人来到了大理寺,按照常规办案流程,接受审问。
杨大人率先开口:“请蔺姑娘将今日行程,以及狱中与许温说了何事,细细阐明。”
蔺不言点了点头,便将今日行程一一说出,连同路上遇到许念同行,让她进狱中看望许温之事,悉数告知,但有关与许温的谈话,以“母亲旧友”四个字胡编一些过去。
杨大人对她与许温二人见面所谈内容兴致寥寥,反而在听到许念一名时,面色沉重,缓缓开口:“如今许念已不知所踪,狱中书薄未记载,而今晨交班那批狱吏全死在家中,蔺五姑娘可能证实,许念此人确实来过?”
“大人开什么玩笑,大理寺做不到的事,何必来难为不言。”蔺不言露出一丝恼怒,又道,“我不过是好心之举,谁曾想竟受牵连。”
杨大人未追问,打了个手势,旁边记录者低头写了什么,他转而提起另一问题,“宣平侯可有一同前往?”
蔺不言摇了摇头:“未曾。连大理狱的门都未进过。”
发生这么大的事,不曾见沈瀛露面,想必被限制了,蔺不言顺着这人的话继续推测:“杨大人莫非没想过,狱吏毫无缘由死去,连宣平侯都被怀疑,不更像有人想要栽赃陷害?”
“沈家也是这般推测,只是如今还未找到任何痕迹。”杨大人微微一笑,“得烦请五姑娘在此待上一段时间。”
“不言知晓。”蔺不言摆出一副十分谅解模样,方才踏出江府大门时心中另有打算。
原以为就此作罢收押,面前杨大人再度开口:“今日还需再次搜身,多有得罪。”
“无妨。”蔺不言站起身来。
大理寺戒备森严,她可没笨到带任何物件,走前更是自查一番,仅留了陆行知送的那只金钗,当然不怕他们搜。
待狱吏来回搜了两遍,未发现异常,便向杨大人禀告,只见杨大人走前,对着她发间那只簪子兴致颇高地说道:“这簪子倒是好看。”
蔺不言顺手将簪子取下,放在掌中,面露难色,以“母亲遗物”二字,胡扯两句过去。
江之贻葬身李家火海,圣人当年勃然大怒,此后有关李家走水一事,京中官员有多远跑多远,不想沾惹上什么。
这位杨大人深谙官场之道,见状立即说了句:“冒犯,望见谅。”
此后,蔺不言关押大理狱等候消息,一待就是三四天,这些日子里大理寺又提审了一次,同样毫无进展,她倒是以寻了个清静之地为安慰,每日不是整理脑中线索,便是入定,除此之外她还在等,等幕后者下一步的行动。
这回摆明是幕后人设计害她入狱,除了想除掉许温以绝后患外,怕是被她摸到了要害。
可惜几日下来,未发生异样,连送来的饭菜也都无毒。
今日午间,她思来想去,现在被困在此处,或是继续守株待兔,或是等陆行知那边,竟别无他法,因而蔺不言决定干脆不想了,反手取下发间那只簪子,细细琢磨起来。
做工很是精致,样式十分独特,只不过外表瞧着是只普通簪子,陆行知为什么要给自己?
她心中想着,指尖轻轻划过簪子,阳光之下熠熠闪光,传来触感有丝丝凉意,直到指尖攀上簪头,竟瞬间破了皮。
好生锋利。
蔺不言眯起双眼,抬起簪子,透过洒下光线,发现簪头装饰与柄部连接处有一些奇怪的纹路,她正打算试着转动顶部簪头,突然间,“哒哒——”细微声响传入耳内。
有人来了?
透过铁栅栏向前方拐角处瞧去,只见地上出现一无名人影,并渐渐拉长。
她忽觉那影子不对劲,立即插簪子回发间,来不及思索,一个急转身向左方闪去,一枚细小弩箭擦着下颌飞过,来势之猛削断几缕发丝,飘落在地上。
来者未现身,躲在暗处连发数箭。
蔺不言几乎凭着本能反应,连着几个急闪,借助两侧墙壁自由穿梭在这方狭小空间,其姿大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势,但她背上冷汗涔涔,远不如表现的轻松。
见前面均被躲过,来人像下定决心,出招不仅快且狠,每一枚弩箭都直冲命门而来,蔺不言手中无兵刃,只好不停地躲闪。
终于在数十招过后,转角处发出的暗器停下了,蔺不言稳稳落地,再转头向身后看去,墙壁上已有数百枚相同暗器。
来人下手真狠毒,幸好“萍踪无影”是所处空间越小越有优势,否则今日是要栽在狱中。
她心中感叹一番后,又觉得自己不如改姓叫“厄”,这一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刚想着幕后之人怎么还未行动,便立马来了。
这时脑中竟又响起陆行知那句“你运气不太好”,蔺不言愈发觉得,自此人说过这话后,真变成这样了。
她当下认定,陆行知定是生了一张乌鸦嘴,自己被拖累了,出去找他算账!
正当蔺不言腹诽时,一阵低沉声音传来:“都说蔺五姑娘是京中闺秀,鲜少出门,没想到功夫这般不错,令人好生吃惊,真是与传言不同。”
果然出现了,蔺不言垂头低眸,伸手捋了捋垂落胸前的发髻,说道:“过奖。你等鼠辈连真实面貌都不敢露出?”
来人回答:“我以为蔺五姑娘猜出我是谁了。”
“不言愚钝,猜不出阁下身份。”地上影子越来越近,再有四五步便到这间牢房的铁栅栏前,蔺不言维持原有动作,又说道,“于你,猜到与否没这么重要,反正我马上就成了死人。”
“一张好皮囊与一身武艺,定要留上几日。”来人轻笑一声,“只要蔺姑娘告知鲛人珠下落,定会留一条命。”
“哎呀!”蔺不言抬起头,往后躲了一步,尽是惊恐之色,“若为鲛人珠消息而来,这位仁兄怎不早说,我当然愿意双手奉上。”
黑衣人停在三步之外,问道:“当真?”
“当然。”说到这,蔺不言看向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我可不想变成残废的废物。”
“蔺姑娘厉害,弩箭头的毒一眼瞧出。”黑衣人双手抱臂,并不意外,“那么接下来,你还能躲吗?”
见地上人影微微变动,蔺不言立即向右侧墙壁闪去,足尖一点凌空而起,身姿轻盈地转向,宛若一条灵活游鱼般忽闪忽现。
这狭小空间,来回不过几个落点,她速度又极快,导致发间那只簪子猛烈摇晃,而簪缨不知撞到何发饰,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咔嗒——”
头顶传来一道清脆且细微的响声,随即见面前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半捂着胸口,迅速向后撤去,不见身影
怎么走了,蔺不言眉头微皱,原本做好了一番苦战的准备,此人敢大摇大摆地来,定是做了万全打算,何况打斗这阵子,大理狱没来人,说明这人身份不简单。
未等她细想,又听一阵脚步声传来,这回来的是杨大人与沈瀛。
沈瀛一脸担忧之色,小跑到跟前正欲开口,蓦地见到满墙壁弩箭,他神色一变,对着身后杨大人厉声道:“还不放人,莫非要等蔺五姑娘死在狱中吗?”
想必今日是事发突然,急匆匆赶来,这杨大人又上了年龄,面色涨红,粗喘着气,一句话的开头说了三个“是”还不曾缓过来,他便立马伸手招身后狱吏来开门。
瞧这一幕,蔺不言硬是有了种看戏之感,三四天前还说抓不到线索,今日前脚刚遇险,后脚嫌疑洗清了,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沈瀛眉头紧皱,扶蔺不言出来,追问道:“有人来过?”
“不知是何人,幸好舅舅逼着我练了些轻功防身,”蔺不言低下头,“不过我只能撑一会儿,再晚些或许葬身箭雨。”
听这话,沈瀛顿了顿,问道:“此人来向你打听什么?”
蔺不言有意地抬头盯着沈瀛,“他问我许温临死前说了什么,我说不知晓,他便恼怒要杀我。”
沈瀛又问:“那你可有受伤?”
“无碍。”蔺不言回道。
沈瀛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可惜他心里疑虑丛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蔺不言,又转头环视这间牢房,满身弩箭,可见打斗激烈,单靠自身的不言居然活了下来,但他又想起临安江氏世代习武,后掌兵权,镇守笠泽多年,蔺不言会武防身不算稀奇,何况今日他听到消息便赶来。
想通后,他脸上扬起笑意,又对着蔺不言温声地道:“你无事便好,我一路心快跳出来。”
得了这话,蔺不言背后冷汗终是消停了。
方才见他沉默,差点儿以为起疑,还好她沉住气,没有过多言语。
劫后余生与蒙混过关的双重冲击之下,蔺不言没打算就此作罢,她趁机询问道:“阿瀛,发生何事?”
沈瀛回道:“蔺大人回京了,圣人亲自过问此案。”
单一介大理寺卿之女,哪里能惊动天子,思及此处,她心中不免怀疑是父亲插手此事,但这位父亲向来不顾自己死活,当初亲口说是把她作为制衡江家的棋子,无半点情谊,当真会做引火烧身的事吗?
想着,蔺不言装作吃惊道:“怎会惊动圣人?”
沈瀛伸出了手,向人示意:“说来话长,我们出去再说,狱中环境阴冷,你身子弱,免得再染上病。”
“若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蔺不言笑了笑,只抓住此人衣袖。
两人刚走出大理狱,只听身旁沈瀛的声音再度传来:“过两日,圣人在宫中设宴,特地言明你也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