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早安 ...
-
路与山一直觉得自己对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
就像他在得知了那个人名字的那一刻,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许之行这个人在现实中是真的存在的,也相信了许之行出现在他家里这件事,真的只是一场解释不清的意外。
但当他晚上躺在主卧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时候,路与山才明白,自己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在他的世界里,每一样事物的发生发展都是有规律可循、有逻辑可考的。
可无论是莫名出现在梦中的文字照映进现实,还是一个人没有经过任何途径凭空出现在自己家,都像是在挑战人类对于世界的基本认知——当然,哪怕是科学技术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仍旧是片面的、狭隘的,需要不断地推翻与重建。
但任何事情的发生,总要有一个缘由的。每一件看似偶然的事,都有其必然发生的条件与内在逻辑。
只是可供参考的样本实在太少了。
路与山叹了一口气,连假设和推论也没办法进行。
当晚,路与山又做了那样的梦,这个梦里,他和许之行同居了。
……
[在许之行大学舍友的印象里,许之行一直都是个自律的人。其实他们这个专业的课业压力并不大,一周五天课,起码有三天早上都不用早起。但许之行不管有课没课,总是七点多就起床了,这点实在让他佩服不已。要知道,只要是上午没课的时候,他们宿舍其他人可是都睡到午饭点才醒的。]
[许之行也认为自己是个自律的人。毕竟一件事情要坚持几天很容易,但要坚持几年,就可称得上一句有恒心有毅力了。]
[但是就是这样自律的人,却在和恋人正式开始同居生活之后,屡屡破功。]
[在和路与山同床共枕的第一天,许之行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多,中途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头一次他以为是意外,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入睡太晚的缘故。直到后来,无论许之行是几点入睡,睡前有没有同恋人亲热过,第二天只要是不受闹钟或是某人的打扰,一准能睡过时辰。]
[许之行多年只靠生物钟起床的神话终究是破灭了,只能认命的每天定闹钟。两人都找不到原因所在,于是路与山打趣了一句,可能是他一个人睡惯了,身边多了一个人不适应。]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的一天,路与山去外地参加研讨会,家里只留下许之行一人。他照常在主卧的大床上入睡,第二天一早却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过来,然后等了一分多钟点时间,在闹钟响起时摁掉它。]
[许之行这时才明白,原来当初路与山无心的一句打趣,却一不小心歪打正着了。]
[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大多数习惯了一个人睡的,骤然与他人同床共枕,都会有些不适应。只是别人是失眠易醒睡不踏实,而许之行确是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
卧室内一片黑暗,清晨的阳光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以免扰人清梦。路与山自觉这会儿还早,哪怕是刚刚结束了一个冗长的梦,也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于是他没睁眼,翻了个身背向窗户,尝试着找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觉。这么大一张床,只睡了他一个人,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就在路与山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有清浅的呼吸声在他的背后响起,紧接着,那人便将额头抵了上来,轻轻蹭了两下,不动了。
轻薄贴身的睡衣根本什么也挡不住,几乎是在动作结束的下一瞬间,额间的温热就浸染过那一层薄薄的布,传至路与山背部的肌肤,然后蔓延开来。
大早上的正睡着觉呢,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这实在是个鬼故事。
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路与山的呼吸都停滞了几秒,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床上,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砰砰直跳。他咬着牙没有惊呼出声,不动声色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路与山轻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上挪了两寸,用手撑在床头靠背上支起身子,又缓缓吐出来,闭了闭眼,这才敢扭头往后看。
身后的床上,许之行正面朝他侧躺着,身上只搭着被子一角。因为路与山起身的缘故,原本正抵在背上的脑袋,位置却变成了腰间。
此处的肌肉自是没有背上的抵着舒服,许之行把头往后轻仰了一下,皱了皱眉,然后在路与山震惊的目光下,一胳膊揽过他的腰腹,用力往后一拉——
路与山始料未及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再加上这个姿势本就不好发力,于是只能像个等身抱枕一样轻易被人揽过去,原本摇摇欲坠的支撑点也在瞬间分崩离析。
咚的一声,整个床剧烈的晃动了两下,然后归于平静。亏得路与山反应迅速,在砸下去的时候用身子往前撑了一下,偏了位置,否则许之行怕是会直接被砸醒。
果然是他。
此刻路与山整个人半倒在床铺之上,几乎将人圈了起来,腰上还缠着一只胳膊不肯松。这样大的动静,人居然还没醒,只是又将头向下埋了埋,半张脸都掩在了被子里。
既然认出了来人,路与山瞬间把那颗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按回肚子里,气儿也不喘了,汗也不出了,还有闲情逸致抽空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放着的表。
早上七点零六分。
腰间的胳膊还没来得及跑路,路与山只思考了半分钟,便做出了决定——
“之行,醒醒。”他伸手轻轻拍了两下许之行的背,眼看着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才慢悠悠地收回。
“之行,松一松胳膊,我动不了了。”路与山顶着许之行迷惑而懵懂的目光,如是说道,脸上的笑容显得温和又无奈。
屋里很暗,许之行下巴微微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似是在等待什么,然后眼睛蓦地睁大,猛得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待他咳了两声,顺势收回手去捂嘴的时候,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胳膊放在了哪里,正捂在嘴上的手又搭在了哪里。于是又是一阵惊天动地。
路与山原本正饶有兴致坐起来地看戏,却不料许之行受了惊吓,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只得收起了心思,老老实实地帮忙拍背顺气。
“还好吗?”
许之行连忙摆了摆另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待他平静下来之后,两人盘着腿面对面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屋里的灯刚刚已经被路与山顺手打开了,此时屋内一片光亮,什么神态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许之行眼神游移,怎么都不肯与人对视上,通红的耳尖被晨起凌乱的发丝挡了一半。
“所以,昨天早上你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我……这张床上的?”
昨天许之行解释时说的很是含糊,只说是醒了以后就出现在这屋子里,却并没具体说他当时是个什么状态,出现在哪个位置。
可路与山开门进来的时候,却正撞见了许之行在铺床。
以许之行当时的话来推断,他必然是想趁着没人时偷偷溜走,装作自己从没有出想过一样。
那为什么要铺床呢?
假如一个人不想让别人发现他来过这里,那么离开之前就要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将一切恢复如初。
以此反推,许之行之所以在铺床,是因为他在床上留下了痕迹,所以不得不整理干净再走。
许之行可不是那种会随意动别人东西的人,更何况是床铺被子这样私密东西,除非……
当时路与山便有所猜测,只是这话问出来有些敏感,又见许之行刻意避开不愿提及的样子,遂作罢不提。
这猜测此刻成了真。
许之行僵硬地点了点头,被这尴尬的情况搞得头皮发麻。
他们都觉得昨天的情况只是解释不清的意外,就算是发生了,也总会过去的。既然无法解释,就不必抓着不放。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可今天再次发生的意外提醒他们,这件事或许不会这么轻易地过去,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和无数次。
他们只有找到事情发生的规律和原因,才能解决问题,否则,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呢?
让许之行先在原地等着,路与山又去取来一双拖鞋救急,也幸好这只是第二次,再多来几次,怕是家里剩下的拖鞋都不够用的。
外间洗漱台的柜子下放有一些备用的日常生活用品,路与山翻出新的牙刷和毛巾递给他,自己回了卧室里洗漱。
外面的空调刚刚才打开,空气还有些闷热,许之行透过镜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红透了的脸颊与耳朵,满头乱翘的头发,还有没刷牙没洗脸双眼迷蒙一副刚睡醒的邋遢样子。
这也太丢人了!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抓紧时间洗漱。待他整理好了自己后,路与山也正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他脑袋嗡的一声响,等等,他现在是整理好了没错,可是,昨天,他好像顶着那个邋遢样子,和路与山待了快一个上午的时间。
完蛋。
路与山冲他一笑,“忘记说了,早安,之行。”
“啊,早安。”许之行怔道,心里突然又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