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Chapter 168 如昔 ...
-
“我进去端炖菜。”
兰姬刚转身进厨房，哈迪尔便压低了声音问欧洛芬，“今天不去找丝尔雯散步？”
“没什么意义。”欧洛芬难免有些郁郁不乐，“她不太搭理我……何况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固定在午饭过后，去靠近树墙的那段空地散步……我再找她，也没意思。”
“马厩前面、战士们列队的那块空地？那里有什么好散步的……”
“我怎么知道？”欧洛芬撇了撇嘴，“她这个怪习惯，已经很多天了……大概是兰姬一到卡拉斯加拉顿之后，她就……”
想是听见兰姬从厨房走出来的脚步声，欧洛芬迅速将银汤匙摆好，乖乖落坐不再出声。哈迪尔也趁着兰姬还没出来，飞快扔了一句，“午后我去找她。”
欧洛芬有些诧异，望着端汤走出来的兰姬，难免神色尴尬，又不敢问，勉强挤出一句，“卢米尔没有哨，但他得去南边打探消息，已经出门了。”
“嗯，我知道。他昨晚告诉我了。怎么了？”
“没什么。”哈迪尔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领着家人慢条斯理地用餐。直到早餐结束，他才陪着兰姬从后门进了医馆，探手入怀，取出新月之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以防万一，这玩意儿今天还是放在这里。”
“我知道了。”
医馆里一片安静，想是瑶迪赛沉睡未醒、纳伊黛儿也还没过来。哈迪尔轻轻地带上了门，沉默了片刻，带点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
“妳是我的妻子，我有保护妳的责任。”哈迪尔无声地喟叹，“妳心思单纯坦率，有些事等以后妳发现了，心里难免会难过。”
兰姬一时愕然，“……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为什么一定是我？就不会是别的精灵？”
哈迪尔执起妻子的手作势要咬，兰姬却一下子别过身去，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兰姬……”
“你想说的是……纳伊黛儿，对不对？”
“妳知道了？”
“……纳伊黛儿一直没对我详细说过她离开夫人身边的经过，虽然我连续追问了好几次。她只暗示自己是被丝尔雯赶走的。更何况，我觉得她对医术没有丝毫兴趣，待在这里也意兴阑珊……说得明白一些，她想待在医馆，充其量只是因为能经常见到你。我、我想……她希望我讨厌丝尔雯，更希望我能影响你，说不定能驱使你出面把丝尔雯赶走……”
“妳既然自己察觉了，我也不必再说什么。纳伊黛儿对妳没有恶意……妳的逻辑正确，但妳别把人家想得太坏了。”哈迪尔柔声安慰，“没有那么严重，纳伊黛儿不会抱着这样的希望。”
“为什……”兰姬抬起头来，正想问，突然间明白过来，抿着嘴不肯吭声。
“怎么啦？”
兰姬垂下了头，轻轻推开哈迪尔，转过身去，却没有开口。
“妳在怪我。”
“我……”兰姬想否认，又不太想撒谎，“我不想说这个。”
“我们才新婚没多久，妳就要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跟我闹脾气了？”
“才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
“好吧，是事实。我确实不会出面为难丝尔雯，那是因为……”
“是事实，这不就结了。”
“兰姬……”哈迪尔接连开口叫了她几次，兰姬却只是背对着他不发一语。甚至他伸出手试图去拉她，她也轻轻地挣开来。
“妳公平一点，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丝尔雯虽然不理睬妳，也没有来为难妳……我确实不可能出面逼走丝尔雯，但……”
兰姬淡淡地开口，“你要赶不及了，先出门吧。回来再说。”
哈迪尔忍住气，“妳跟勒茍拉斯感情也很好……”
“勒茍拉斯又不喜欢我。”
“我又不喜欢丝尔雯。”
“可是丝尔雯喜欢你。”
“兰姬，如果易地而处……”
“如果易地而处，我不会在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先决定‘不可能逼走谁’这种事情。”
“妳说什么？”
“……对我来说，你比勒茍拉斯重要。即使不公平，我也……”兰姬缓过一口气，“我不会像你这么讲究公平，我自己心里知道，谁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哈迪尔瞠目结舌，这才发现兰姬那种女性化的单纯心思里，把他们的夫妻情份、把他自己，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即使并不公正，也要站在他那一边。他一面诧异于女孩子家那种细腻的心思，一面理解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妳听我说……”
“你今天午后去跟丝尔雯说吧，”兰姬声音有些冷硬，“也犯不着瞒着我了。”
“兰姬！”
她轻轻一转身，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臂又滑了开来，“你先出门吧，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
哈迪尔赶到北哨时，已经迟到了许久，幸好部下都没多问。他勉力保持镇静，临时把卢米尔从他的岗位抽调出来，替代才新婚没有几天的他布建远哨，直达格拉顿平原深处。
他答应了凯兰崔尔跟兰姬，至少在一个月之内，他不会远离卡拉斯加拉顿。而哈迪尔也努力做到他自己的承诺，从十月二十日他跟兰姬的婚礼开始，他虽然诸事缠身，却也每晚都能赶回家陪伴他的新婚妻子。
然而这就够了吗？
哈迪尔摇头苦笑。自己已经不算粗心大意的那种精灵，在女孩子面前却还是显得那么漫不经心而又驽钝冷漠。他刚刚的态度简直是在对兰姬说，就算丝尔雯出面欺负她，自己也绝不出手照顾自己的妻子……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原谅。
对丝尔雯呢？
失恋这回事，他自己倒也是尝过的。当年那样地自暴自弃、颓丧落魄，连自己一百岁的成年礼都不想参加，而宁若戴尔跟着安罗斯离开了足足一千又三十多年，一听见她的名字，哈迪尔仍觉得头皮发麻。
丝尔雯向他问起‘雅凡娜的祝福’那个魔法，知道他爱上别的女孩子，不过是区区九个月之前的事情……而在此之前，她默默地爱了他一千多年，什么也不要求。
还能要求她什么？她为难了、伤心了，顶多调侃哈迪尔──她知道哈迪尔不会介意──从来没有一句尖刻的话是对着兰姬说的，从来未曾刻意针对过兰姬，她甚至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哈迪尔远远望着马厩前面那一小段空地，只见到丝尔雯负着手，缓缓从左端走到右端，扳着手指计了个数，再从右端慢慢走回左端她刚刚出发的地方，又扳着手指计数。
他心绪杂乱，踱到她身后，丝尔雯恍若未觉，正要迈步，突然被他开口出声吓了一大跳。
“妳在做什么？”
“四千一百七十……啊！”
眼看丝尔雯腿下一软，几乎摔跤，哈迪尔连忙探手撑持住，皱着眉头，“妳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听出哈迪尔的语气略带着责备，丝尔雯垂下了头，站直身子，“……谢谢。”轻轻一挣，挣脱了他扶持着的手臂，略略侧过身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哈迪尔倒没多说什么，从她身侧走过，到马厩去，想起兰姬的莱卡蕾丝也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好好跑一跑，舒散一下筋骨，便顺手把铁丘陵的矮人给兰姬做的女式侧坐鞍给小母马上好，轻轻把马儿牵出来。
“丝尔雯，上马。”
“哈迪尔大人？”
“出去一趟……我有话跟妳说。”
丝尔雯站在那里，只觉得城门附近的精灵个个都注视着他们，有些手足无措，“如果有什么事要吩咐的话，哈迪尔大人在这里说就好了。”
哈迪尔没有回话，只是抿紧了嘴望着她。他那个神情，丝尔雯非常熟悉，那就是这个脾气高傲的将领按捺不住脾气，快要发作的征兆。以往数百年来她见过无数次，虽然哈迪尔的怒火不曾有一次是对着她发的。
丝尔雯压低了声音，“有什么难办的事么？”
话才刚说完，便觉得周遭的精灵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嘲笑以往卡拉斯加拉顿最高傲的女性，对着这个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精灵，竟然仍低声下气得连一点自尊也没有──全城没有谁不知道眼前这个精灵刚抛下自己，娶了一个外来而又不起眼的红发混血儿，正新婚不久。
窘迫、难堪、心酸、眷恋……种种复杂的情绪又涌上来。丝尔雯刚将身子侧过去，就看到哈迪尔向她伸出了他厚实有力的右手，横在她身前。斜斜伸出的角度、高度，甚至他白皙透着红润的掌心都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她轻轻搭住那只手……
丝尔雯的念头还来不及转上一转，自己的手掌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放在他的掌中。她的反应跟哈迪尔的反应似乎比她的思绪更快。一握一提，丝尔雯身子安安稳稳地被哈迪尔托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小马已经四蹄轻快地朝城门小步奔出。
前些天正下过雨，连接着卡拉斯加拉顿城门的大道红泥正软，上头还铺着细白的砂砾。不过罗斯洛里安毕竟是森林，虽是坦途，马儿倒也没跑发了性，只是顺着大道往前轻踢着蹄子。
哈迪尔没有理会，由着马匹自己觅路行走，心里空荡荡的。
只是随着莱卡蕾丝渐渐离卡拉斯加拉顿越来越远，虽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哈迪尔的思绪确实有微妙的转变。
“怎么回事？夫人要你设法支援爱隆阁下派出来的……”
“哦，那没事。”谈起棘手的任务，哈迪尔反而松了一口气，“最高隘口必然有战事，九成九是爱隆阁下的双胞胎……要歼敌不易，要掩护他们撤出来，倒没那么难。我估计葛罗芬戴尔很可能被派往西方诱敌，他那里确实煞费周章，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插手不得。”
“真正的队伍呢？”
“那难说了。反正不是从南边冒出来、就是从北边过……能插上手的机率不过三成。”
丝尔雯点了点头，“说得没错，也只能随机应变。”
哈迪尔似乎极轻极轻地笑起来。丝尔雯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勉强看见的半边脸上，有着柔和的笑容，两排弯弯的金睫毛底下，湖蓝色的眼睛带着三分自嘲的意味，但温柔优雅，一如往昔。
“怎么？”
“没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哈迪尔在他们从前常来的小溪边勒马停下来，翻身下马，带着古怪的自嘲神气，“好像……松了一口气，那种感觉。”
丝尔雯仍坐在马背上，却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来。”她把手放在他朝她伸出来的手掌上，轻盈地跳下马背来。他也按照习惯，轻轻扶持着她的后腰，托住她身子。
正如他们从前千百次下马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Chapter 168 如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