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Chapter 169 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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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尔雯小心翼翼地在溪边蹲下身来，将裙裾掖在膝弯后头，掬水洗了把脸。哈迪尔负着手，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没开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像从前那样，还是觉得她的举止有那么几分像凯兰崔尔。
“妳好像没什么变……跟以前完全一样。”
“你又要说我像夫人了。”丝尔雯回过头来，一面用手绢擦脸，一面抱怨，“我就不觉得。”
“好吧，不像就不像。”哈迪尔笑起来，“我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老是觉得妳变了。”
“或许我真的变了；也或许是你看我的眼神变了，所以觉得我变了。谁知道呢？”
“恐怕还是有点变。妳刚刚在城门后头做什么？”
丝尔雯安静了片刻，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整整裙子，哈迪尔也顺手搀了她一把，让她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来。“且不说这个……哈迪尔大人，”她望着在她面前蹲下的哈迪尔，皱起了眉头，相当严肃地开口，“其实你不该带我出来的。”
“我这样带妳出来散步，没有五万次也总有一万次吧？我又是为了什么，突然间不该再带妳出来走一走？就因为我有了妻子？”哈迪尔有些不满，他觉得他的正当权益被莫名剥夺了，“我以前带妳出来，也不是──请原谅我的直言──也不是抱着追求妳的心思，我现在又为什么不能跟妳一起出来散步？”
这不等于摆明了‘我对妳没有半分意思’吗？
丝尔雯涨红了脸，压低声音斥责，“你的风度哪里去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哈迪尔想起兰姬早上才对他说的，不由得住了口。
即使不公平，她在勒茍拉斯跟自己的夫婿之间，仍会选择维护哈迪尔。
“或许在妳们女孩子们的心里，把这种事情看得很重，看得比……是非对错、公平正义那种种的价值还重。这些细腻的心思，真够我学一万年的。”
也不知怎么，一股冲动涌起来，丝尔雯脱口就冒了半句话，“对我来说，即使你……”
“丝尔雯？”
她别过头去，沉默了片刻，直到哈迪尔将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才极低极低地开口。
“即使你做了什么错事，我也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哈迪尔闭上了眼睛，想起两天前在双生树上的话。凯勒鹏为了凯兰崔尔，不只被自己所属的辛达王者庭葛所厌弃，闹得几乎众叛亲离，甚至……甚至在凯兰崔尔即将要步上埃西铎的后尘，想向爱隆索讨那枚戒指，她的丈夫凯勒鹏仍决定竭尽全力为她取得。
“那我想知道的事，妳为什么还没回答我……”他知道丝尔雯那种诡异的踱步，根本不能算什么正常的散步，“妳刚刚，到底在城门那里做什么？”
丝尔雯抬起头直视着哈迪尔，眉头紧皱着，脸上有着他所熟悉的那种高傲矜持的神色。
“这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第四千一百七十几趟？嗯？”
她本不想答，哈迪尔脸上那股子执拗却着实让她为难，“四千一百七十二。”
“然后呢？”
“你老问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妳变了，但我其实……不希望妳改变。”哈迪尔挥了挥手，“对不起，我知道我提出来的这些问题都不关我的事，简直问得莫名其妙，但我真的想知道……真的。我想知道。”
丝尔雯勉力镇定，“等我走完全程，或许我会告诉你的。”
“妳已经走了四十几天，还没走完全程。要是我在这之前就战死了呢……”
“哈迪尔大人！你在胡说什么？”丝尔雯飞快截断他的话，说了半句，又别过头去，“不过区区五年多时间罢了，就算你有什么好歹，也总能活过这段时间的。”
“又别扭了。好吧……反正最近妳老是喜欢骂我。”哈迪尔不耐烦起来，心一横，决定干脆把话摊开来说，“妳若要恨我，也情有可原……”
“别胡说。”
“别否认，妳我心知肚明。”哈迪尔说得相当急，不给她插嘴的余地，“我们很久以前就谈过这事了。妳喜欢我，我一直非常高兴，甚至引以为傲。这是真的，妳一清二楚。”他突然低下头去，把额头抵在他手里握着的丝尔雯的手背上，“我……我以前……我以前那件事……”
谈起宁若戴尔，他胸口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丝尔雯望着自己膝上伏着的那头金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用同样谦卑的姿态对她说过。
‘我喜欢妳这么待我，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只可惜我的心有一部分死去了，丝尔雯，否则我想我会比现在更幸福百倍。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回报妳什么。’
他在她面前坦承自己的心病时，跟现在一样，脆弱而谦卑。
丝尔雯心肠一软，“明知道自己心里会难受，又提起她做什么？不管是她或是我，反正……现在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称心如意的新婚妻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来找妳，原先心里还想瞒着兰姬，后来她知道了──知道我想瞒着她这事──还对我发了点脾气。但即使她真的要怪我，我也非来不可，我受够了。”
“哈迪尔大人？”
哈迪尔慢慢地选择措辞，尽力把话说得能正确表达出他自己的意思，“我不希望妳改变。但当然有些改变是很正常的。妳姐姐嫁到米斯隆德以后，妳变得比以前活泼一点。这种改变，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但至少妳现在的某些改变，对我来说是……很……很可怕的改变。至少我不希望妳……”
“你……”
“我不希望妳恨我。”
“我、我其实……”丝尔雯勉强开口，哈迪尔立时安静下来，等了她许久。但她终于无力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我现在说不出什么……”
哈迪尔抬起头来，又露出那种自嘲的苦笑，“妳跟纳伊黛儿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毛病？又怎么会应付不了她的小刁钻？这次妳们闹成这样……丝尔雯，妳现在有一个缺口。顺着这道缺口，我怕妳会整个崩毁……”
“……我应该不会。”
“别说不会。妳明明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打击最大……你们几个要是有什么不好，我也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了，我非垮不可。”
“等我确定我自己走不完这十九万趟，我就没事了。”
“十九万趟……妳为什么要走这六、七千哩路？”话才说完，他脸色就变了，“丝尔雯，妳到底想证明什么？”
丝尔雯伸手掩住了脸，“你觉得我变了，但我不想改变，从来不想，哈迪尔大人，我一点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说得又急又快，又乱又没有头绪，“我想一直像从前那样……我从来就不想恨你，也不想恨你的新婚夫人，我知道我很傻，我只想给自己找个藉口……”
“丝尔雯，那证明不了什么。”
她突兀地放下手，怔怔地望着面前那张像从前一样温柔，专注地倾听她说话的脸。
“只因为我没有办法像她一样，横越七千两百哩路从铁丘陵赶到你身边，所以我失去你。”
“妳明知道这不是事实。”若说一向娇弱的兰姬走不完这五年的十九万趟路程，哈迪尔还比较能相信；丝尔雯一向坚毅果敢，他甚至觉得她没有什么做不到的，“那不是原因，丝尔雯。妳……”
“如果不是，这一切怎么解释？”她抖着手抓住哈迪尔胸前的衣服，“这就是原因。”
“妳不能这样想……等妳走完了，妳用什么来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丝尔雯煞白的脸上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惊恐，“你不明白……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放在好高好高的地方，我下不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像单独待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好高、好高，我走不到平安的地方，完全没有路，全是漆黑的……全是那样的……”
“妳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哈迪尔尽力柔声唤她，“丝尔雯？听见了没有？我说，其实妳从来就不需要找理由，妳没有失去。”
“哈迪尔大人？”
他伸手把她轻轻抱住，“妳不在什么好高好高的地方，妳在我怀里。那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根本没有什么一片漆黑，妳明不明白？丝尔雯，妳没有输、没有失去。”
纵使哈迪尔跟丝尔雯相交已逾千年，倒很少把她连脑袋一起抱住……说起来简直像抱孩子。她的年纪比哈迪尔大得多，一贯成熟稳重，遇事从不惊慌。除了有一次路经最高隘口，极近距离见到活的半兽人，把她的脸色吓得发青以外，她根本不需要被这样保护。
“妳心里怕得要命。但妳根本不需要害怕，丝尔雯，妳从未得到，所以也从未失去……妳跟兰姬也从来就不是竞争的关系，所谓输赢并不存在。理由……妳不是没有，是不需要。一切都像从前那样没有变过，也没有什么‘下不来’的窘境。没有谁会来笑话妳。我仍不会违拗妳任何要求，妳也一样永远不会否定我的任何提议；我仍在妳身边，跟妳一起，跟随着夫人跟凯勒鹏阁下。这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都跟从前一样？”
“都一样。”哈迪尔斩钉截铁地承诺，“都跟妳不会没事抢白我两句的时候一样。当然，妳要是心绪不好想骂我几句，我绝不会生气的。我只怕妳老是避着我，让人议论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妳把自己逼到不知道什么险恶的境地去……”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让我觉得很害怕。”
“哈迪尔大人……”
“妳还有什么想要的？”
丝尔雯动也不动，声音细若蚊鸣，“……我想要哭。”
哈迪尔突然觉得荒谬得可笑。相识千年，从未见过她的眼泪，原来这个素来优秀高傲的诺多女子竟然坚强到连哭都不会。兰姬也有哭不出来的时刻，但她是愿意倾诉、愿意求助的，而且也从不害怕自己的情绪。若是丝尔雯肯在这个杳无人烟的静僻小溪边哭上一回，也算好事。
“……妳哭吧。”慨然应允之后，哈迪尔轻轻拍着她的背脊，着实等了好一阵子，她才慢慢小声地哭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像他刚刚终于带她离开卡拉斯加拉顿那些议论时一样。
“哈迪尔大人，一切都过去了？”
“相信我，都过去了。”
当丝尔雯觉得自己得救了的时候，哈迪尔感觉到兰姬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第177章 Chapter 169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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