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儒*

206、Chapter 198 裂帛

　　欧洛芬进房探望大嫂，也仅仅是看一看她而已，任谁都拿她身上这诡异的巫术没有办法。但他的殷切慰问，显然也带给兰姬一些安慰。

　　“妳好好休息，我不会给哈迪尔添乱子的，妳放心。”欧洛芬搔了搔脑袋，兰姬笑着，也没精神说什么，欧洛芬也不多打扰她，一手拉了勒茍拉斯、一手拉了金雳退出房去，“纳伊黛儿跟琳蒂儿都来了，跟瑶迪赛一起，要给我大嫂擦身子……你们两个力气大，下去帮忙提水上来。”

　　哈迪尔替她把木制窗格拉上，连窗帘也拉拢来，“丝尔雯也过来了，来替我们洗些东西。这几天我们三个都忙得团团转。老实说，我也没精神去注意洗涤那些琐事……”他把干净的床单、被单放在他的写字台上，低下头，给了兰姬一个温柔的笑，“我在这儿，她们也尴尬，我先出去了。”

　　“去吧，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没、没什么的。”

　　哈迪尔点头微笑，找了套干净的衣服退出去，顺手把房门轻轻掩上。

　　屋里其他的精灵还七嘴八舌地忙碌着，把水桶跟毛巾搬进房去，随后几个男性又退出来。房间里水声响起的时候，哈迪尔还怔怔地站在房门口，仿佛没有听见那些声音。

　　“哈迪尔大人？”他带着微笑抬头，丝尔雯手臂上挎着提篮，正提醒他，“把你身上的衣服也换下来给我吧。”

　　他点点头，温顺地走进卢米尔的房间──卢米尔从北面离开罗斯洛里安已经几天了──过了一会又走出来，把身上的脏衣服交给丝尔雯，带着温和的笑道谢，“幸好妳来帮忙，真谢谢妳了。”

　　“……现在兰姬不在。”

　　“什么？”

　　“现在兰姬看不到你的神情，我说，哈迪尔大人……你现在可以不用这样一直笑着了，”丝尔雯低声叹息，“那看起来更让人难过。”

　　哈迪尔脸上的笑容一敛，整张脸简直僵硬得要结冰，茫然踱了几步，疲累地在楼梯顶最高的一阶坐了下来，“欧洛芬呢？”

　　“我叫他先回房去，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一会我一起洗，比较省事。”她放缓了脚步，走到哈迪尔身后，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膀，“……我不知道兰姬身上的巫术是怎么回事，坦白说，我也从没见识过什么样的邪恶影响，是连夫人在水镜泉默祷都没有用的……或许那巫术确实很可怕，但哈迪尔大人，我一直相信兰姬会没事的。”

　　哈迪尔按住她伸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我本来也这么相信，真的。”

　　“你不能灰心……”

　　“但现在还有什么是可以拯救她的？”哈迪尔抱住她的手臂，脆弱地掉下眼泪，然而还得小心地压低声音，无助地问，“所有的记载都翻遍了，没有哪个抄本或纪实提及这种奇怪的巫术。我眼看着兰姬一直在吃苦，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丝尔雯放下提篮，“别说什么束手无策的话，我想你只是累了……哭出来也好，什么都别想，你得先让自己休息一会，才有精神应付。”

　　欧洛芬的房门轻轻被拉开，哈迪尔转过头去，把脸压在丝尔雯的手臂上，喉间的啜泣也硬生生地抑制住，但一时还没办法用正常的声音开口，只是偷偷用她的衣袖压了压眼眶。丝尔雯也保持着自己跪在哈迪尔身后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迪尔大人，你休息一会。”

　　“你们不需要这样吧？”欧洛芬脸色铁青着，垂着头，口吻听来有些怪异，“兰姬的想法跟一般的精灵很不一样，他们……”丝尔雯站起身来，抿着嘴不发一言，欧洛芬扭过头去，艰难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们有‘婚后与其他异性保持距离’那种观念，虽然她现在不太可能精神百倍地走出房间来，但是你们……”

　　“欧洛芬。”

　　他素来敬畏哈迪尔这个把自己养大的哥哥，听他带着怒意开口，也不敢反驳，就是心里觉得难受极了，别扭地转过身去，“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想起兰姬曾用相当轻蔑的语气，指责他心里暗恋丝尔雯又不敢说，心里微微有气，“我也没、没有……私心，我只是说出我的感觉而已。”

　　欧洛芬拼了老命，才挤出这么一句像是承认自己喜欢丝尔雯的话，讲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幼稚得可以，脸上发烧，急急忙忙又推开自己房门想躲进去。丝尔雯皱了皱眉头，抓起提篮，迈步就跟了过去，“你换下来的脏衣服呢？”

　　“啊……”

　　“还有你的床单……虽然你三、五天才睡一次，但也太久没换了吧？”

　　哈迪尔听着丝尔雯对弟弟大发娇嗔，也不愿打断他们的谈话，撇过头偷偷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地走下楼去。勒茍拉斯跟金雳都说要告辞，他也不强留，谢过他们今天带来的鲜花，便送走了这两个感情已经变得相当好的精灵与矮人。

　　又站着发了好一会怔，才慢慢上楼走到自己房门口，“妳们好了吗？”

　　房门轻轻被拉开来，瑶迪赛在门缝里探了个头，“行了。你进来帮忙把兰姬抱起来吧，我们给她换床单。”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进房把兰姬抱起来，看着她虽睁着眼却茫然失神的脸，也不知道该换上什么表情。

　　他怀里这个软绵绵的身子，手足仍旧白皙，肌肤依然柔嫩，却不说话也不动弹。像个瓷娃娃一样僵直了很久很久，才略为转动眼珠。她的瞳仁虽然瞥过了他的脸，但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纳伊黛儿把沾上了些水渍的床单拉起来，换上干净的，又弯下腰去收拾水桶，跟琳蒂儿、瑶迪赛一起搬出房去。哈迪尔也没有心绪去理会她们，刻意用轻缓的手势把妻子稳妥地在床上放好，抓起她的右手紧紧握着。

　　“哈迪尔大人，我们要告辞了。”

　　“嗯，”纵使纳伊黛儿的不懂事曾激怒过他，但此刻也已经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对纳伊黛儿跟琳蒂儿笑了笑，“谢谢妳们来帮忙。”目送她们走出房门。瑶迪赛又回到床边把兰姬喝过汤的瓷碗也收走，过了一会，细碎的脚步回到房里，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兰姬。

　　哈迪尔放下兰姬的手，勉强换上了正常的表情对着瑶迪赛。

　　“妳也好久没有休息了，要不要先回医馆睡一会？”

　　“嗯，也好。你今晚好好陪兰姬，我明天早上再来看看她。”

　　“谢谢妳，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勉强笑着，心绪紊乱地扒拉着长发，“我留在卡拉斯加拉顿，其实是逃避……逃避秋园、逃避我不愿去面对的一些事。王上是不会催我回去的。我待在这儿也很好，可以跟兰姬作伴。”

　　哈迪尔敏感地想起赛尔贝斯，“瑶迪赛……”

　　“我没事。”瑶迪赛爽朗地笑起来，“我先回医馆去了。”

　　他望着瑶迪赛轻盈的背影走出房去，在走廊上拐了个弯，随即听见她若无其事的脚步声嗑在他们家厚实的木梯上，脑海中千头万绪，突然想起一个不见了的精灵。

　　丝尔雯呢？

　　哈迪尔正想起身，手里握着的兰姬的手便轻轻地颤了颤。这下就算是十个丝尔雯不见了也难以叫他离开这个房间。迅速俯身探看，兰姬正皱着眉头，眼睛艰难地转动着，以极轻微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掌──出于自身意识地握住他的手──哈迪尔心下大定，伸手拨开了她前额还有些湿的红发。

　　“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直持续在进攻，我想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式……”兰姬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我们先不说她了……你没事吧？哈迪尔……你看起来好累。”

　　“累是有一点，但只要妳没事了，我也马上就没事了。这妳知道的。”

　　“对不起。”

　　“不要道……”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后脑勺的方向突然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兰姬整个身子抖了抖，就连素来胆大的哈迪尔，也没有心理准备在正浓情蜜意的时刻受这种惊吓。

　　他身后三尺是墙，墙后是欧洛芬这个小混蛋的房间。

　　“我看我去把他的头拧下来给妳炖汤好了……”

　　话说到一半，欧洛芬的房间又传来很不寻常的动静，像是谁撞到墙上去，紧接着又是衣帛撕裂的声音。哈迪尔放开兰姬的手，站起身来，才刚要说话，就听到被刻意压低的女性的声音。

　　兰姬撑起身子，一脸惊慌，“怎么回事？”

　　哈迪尔摇了摇头，大踏步赶到欧洛芬的房门口，抬起来要敲门的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就突兀地被拉开来。丝尔雯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庞，看不清神情。哈迪尔伸手要捞，丝尔雯已经侧着身子迅速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兰姬夫人，请容我打扰妳一下。”

　　“啊……是的。”

　　哈迪尔急急忙忙赶过去，只看见兰姬难掩错愕，但还算镇定地坐起身子，望着门口。而丝尔雯却轻轻弯着腰，身前的一手仿佛按住胸口，另一只手反过来关上了门。

　　“丝尔雯？”

　　被点名呼唤的女性没有回答，倒是兰姬的声音相当镇定，“她没事，哈迪尔。你先别插手。”

　　他倒有点懵了，“兰姬？”

　　“我现在很好……我帮丝尔雯处理一些事，你先别插手。”

　　她现在很好，多半是因为受到惊吓，情绪上的刺激让她无法兼顾宁若戴尔顽固的进攻。兰姬其实还有点头昏脑胀，但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得不镇定下来。

　　丝尔雯关上门后，便转过身去背对着门板，不怎么动弹，也不说话。

　　兰姬压低了声音，“妳需要什么？”

　　“……跟妳借件衣服穿，不麻烦吧？”

　　“衣柜左边全是我的衣服，”兰姬简单回答，丝尔雯点了点头，右手仍按住胸口，低下了头走到衣柜前。兰姬大部分的衣裙，全是她原先那种系带子的背心裙，剪裁很合身，很讲究身材。丝尔雯的个头虽然跟兰姬相差不大，却丰腴得多了。兰姬有些犹豫，“左边那几件是诺多式的长裙，以前亚玟小姐送给我的，我想妳能穿得合身一些。”

　　“……谢谢。”

　　她默默地取下衣服来替换，兰姬也按照一般的礼仪，刻意转过头去不看。但她眼角仍瞥见丝尔雯胸前低低的衣领边，有被扯破的裂口，几乎裂到腹部。

　　“妳……妳的鞋……”衣服不合身还可以把带子勒紧些，鞋子可没办法。

　　丝尔雯皱了皱眉，把换下来的衣服卷起来，裂口全刻意摺起来藏进去，低下头，沉默地望着自己光着的左脚。

　　“哈迪尔大人，请你替我找一只鞋。”

　　一直站在门口发呆的哈迪尔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想起那个肯定有问题的，自己的亲弟弟。

　　欧洛芬显然也听见丝尔雯隔着门对哈迪尔的请求，默默地走出房间，手里托着丝尔雯那只浅紫色的软鞋，神色古怪。他伸手取回那只鞋子，右拳一挥，直接打在欧洛芬左颊上。

　　“欧洛芬！你……”

　　“我的鞋，哈迪尔大人。”丝尔雯神色平静地打开了门，怀里抱着她换下来的衣服，镇定地接过鞋子穿上，“……你用不着这么做，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妳……”哈迪尔还来不及说什么，丝尔雯已经迅速转身，飞也似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