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27 唤醒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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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之钻一离开勒茍拉斯的胸前，光泽便黯淡下去。他们都目睹这个变化，但瑟兰督伊对此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独自带着新月之钻回到石雕洞府。
瑶迪赛坐在离床铺最远门边的一张椅子上，戴着金顶针补缀些什么，如果兰姬有剧烈的挣扎或呻吟，她倒是愿意过来帮忙，安抚她或替她拭去额上的冷汗，但显然瑶迪赛对兰姬抱持相当的戒心，始终尽量离她远一些。
哈迪尔相当感谢她的帮助，这个女孩子已经表现地极勇敢了。兰姬身上那种莫名的半兽人气息越发强烈，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忍受不住。他想，或许远在白亭泉广场的另一侧，都能感觉到那种恶心的、不祥的气息。
他勉强自己坐在兰姬床边，偶而开口向她说话。兰姬虽然没有明显的反应，但从哈迪尔守在她身边之后，她就不再哭泣了。或许她在昏迷中也清楚地听见哈迪尔的存在。
对她来说，这个世上唯一那样豁出性命保护过她的精灵。
◇
不过短短半天，她莫名发黑的情况更加严重，看起来简直比魔多以南那些哈拉德人更黑。冬日难得的大晴天，时近正午，窗外的日光越盛，兰姬的躁动显得更加激烈。瑶迪赛叹了口气，放下正细心缀缝的绣边，走到床前。
“哈迪尔，不太妙。”
“哈迪尔没什么不妙，兰姬倒不怎么好。”勉强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瑶迪赛，妳能替我拿一点冷水吗？”
瑶迪赛点了点头，还没转过身，兰姬喉间发出怪异的低吼，四肢不自然的挣动着，瑶迪赛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伴随着诡异嘶哑的吼声，兰姬手一抬，竟像是要去抓自己的脸。哈迪尔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凝神一看，发现她的指甲在这几天内，已经被她自己用不正常的力道，硬生生地扭出诡异的歪斜，还古怪地增厚了不少，向掌心的方向弯过去。
像爪子。
哈迪尔冒了一身冷汗，这算什么异变？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他霍然起身，一把揭开兰姬身上的被子，居高临下地仔细俯视着她。两边肩膀不正常的往前倾，虽然仰面躺着，但背脊并没有打直，简直像患有佝偻症的年老人类；两个膝盖在长裙里剧烈颤着，看来像是无法伸直，高度并不一致；往下看去，赤着的双脚，脚背也是那样古怪地朝着脚心弯着。
“这、这……”
哈迪尔来不及说什么，瑶迪赛已经在他身后尖声叫起来，“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怎么……伊尔碧绿丝……这是怎么回事？”哈迪尔一时间无法好好思考，他用的力道根本不是对一个病患应该有的力道，遽然探出手握住兰姬的手腕，一把将她整个身子扯起来。“妳不能……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兰姬！”然而她一悬空，全身便立刻蜷曲起来。
像一尾干虾。
哈迪尔大骇，几乎是将她甩出去那样，乍然松了手。
她的背脊重重摔在床上，几乎是立即地，两边肩膀又开始不正常的往前倾，哈迪尔不加思索地探手过去，使劲按住她，“妳醒醒！不要这样……弯着自己！”
兰姬竭尽全力挣扎着。出乎意料的是，她此刻发出的力道，竟然比她原先那种缺乏锻炼的力量不知大了多少倍。猝不及防，哈迪尔竟然被她硬生生撞开来。
想起兰姬刚昏迷时曾有那样明显畏光的反应，“瑶迪赛，把窗帘全拉上！”哈迪尔指着面向白亭泉广场那面墙上并排的大窗户，“快！”
瑶迪赛一时起不了身，颤声问，“她畏光？”
哈迪尔待要点头，随即一想，将她头脸全蒙住的那几天，兰姬也只是昏迷，虽没有如此鲜明的恶化，但也毫无起色。想起瑟兰督伊难掩鄙夷的话。
‘她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死了跟活着有什么两样？’
他大起胆子，“不，妳把窗户全打开，四扇都打开！”
瑶迪赛慌慌张张地把所有窗口全打开，还顺手把窗帘拉了起来。虽然已经过了正午日光最炽盛的时刻，但从西面斜斜射进来的阳光，一下子让室内亮了一倍也不止。
兰姬的躁动越加剧烈，像受伤的野兽那样不断地从喉间发出可怖的声音。其实那声音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吼声，竟还隐隐听得出兰姬原本女性化的娇嫩的嗓音。身体的反应也相当古怪，既想将身子缩起来，又蠢蠢欲动地做出要从床上跃起的姿态。
哈迪尔横过手臂试图拦住她，她又伸出爪子一般的手，狠狠向哈迪尔的手臂抓去。轻轻巧巧地避了开去。待要再拦，指尖触碰到她身子，立时缩了回来，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制止她。
即使意识昏迷而反应古怪，兰姬毕竟是女性，身上哪能乱碰？
总不能扣住她的咽喉。
踌躇片刻，哈迪尔握住她的手臂挥了开去，直接探身按住她两边肩膀，努力压住她，不让她再把自己的身子像个怪物那样蜷曲起来。相距极近，哈迪尔几乎不敢再看她那种龇牙咧嘴的表情。半兽人龇牙他看得多了，但那不是獠牙、不是半兽人的嘴；那是她害羞的时候漾起柔和笑容的小巧的嘴，是她假装自己坚强、刻意用理直气壮的语调说话时，露出来的那口细小洁白的整齐牙齿。
“妳快醒来……”
即使是作战中，哈迪尔也从未如此吃力。他的双臂、甚至背后的肌肉全紧绷起来，屈起一条腿跪在床上，用尽全力牢牢按住她。
“哈迪尔……她……好像很痛……”
她当然痛……
哈迪尔无暇回答，咬着牙按住兰姬。逃亡的那几天共处下来，他很清楚。体态轻盈的兰姬纵使身材修长，也完全称不上结实。掌心清楚感觉到兰姬肩骨的形状，压得她骨节格格作响，如此瘦削的身子到底是哪来这么巨大的力量？
这么下去她的肩骨非断不可。
“兰姬！”
像是回应他的呼唤，兰姬突然发出清晰的喊声。
即使被身体的遽变所深埋，她的意识仍被现在这种她无法承受的力量，逼着穿越黑暗，试图抵御如此剧烈的痛楚。在清晰的喊声过后，毫无征兆骤然睁开眼，剧烈的挣扎僵直住，眼睛睁得极大，原本苍绿的瞳仁居然隐隐发着昏黄的异芒，哈迪尔吃了一惊，手上的力道也略松了松。
“兰姬？”
她直勾勾地望向空中，像是无法转动眼珠似的，修长的颈子慢慢转动着，眼睛里妖异邪恶的昏黄渐渐褪去，整个卧室骤然安静下来，只剩她身上仍格格作响的骨节声与紊乱的呼吸声。
“……哈迪尔？”
“妳认得出我？”哈迪尔小心翼翼地问。兰姬努力转了一会，显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或许她的视力受了什么影响，还没有恢复，无力的仰头倒在枕上。哈迪尔不敢松懈，视线紧抓住她的眼睛，确实是苍绿清澈的瞳仁，只是显得疲累不堪。
“我……好疼。”
“对不起，”哈迪尔连忙松手，“刚刚是我……用了很大的力道压住妳。”
兰姬有气无力地抬起手，那手虚弱地在半空中挥舞，试图靠近哈迪尔，但却像是无法顺利地触碰到他。眼神散乱，似是连就近在她眼前的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楚。
“这里是幽暗密林，很安全的地方。”
他慢慢握住她的手，轻轻提起来，放在自己胸前。
她的视线捕捉到焦点，但似乎不认得那是她自己的手，怔怔地注视了一会。视线慢慢向上，看见他也正在注视那古怪变形的手，脸上有着悲哀的神情，“我……我全身……都、都在变化……”她的声音慢慢变低，用力眨动着又想闭上的眼睛。哈迪尔慢慢扶着她的肩头，让她坐起来，不想让她再陷入昏睡。
“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快把我吞没了。”兰姬吃力地坐直身体，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哈迪尔手上，或许是因为昏迷中那段日子，不断发出来自喉间深处的嘶吼，以至于她咽喉已经有些受损了，兰姬的声音听来低哑而无力，“哈迪尔，我……求你……”
他没有立刻答应。
“我……无法、无法抵御……我……求你……”
哈迪尔语调相当冷硬，一种无可救药的绝望爬进他心里，“妳要什么？”
“杀了我。”
像是被半兽人咬了一口般，哈迪尔直跳起来，退了好几步，几乎没有摔跤。
“我……快要变成怪物了，我知道。”
他不敢回答，甚至别过头去不敢看她。求助似的望向瑶迪赛，但瑶迪赛捂着脸无声地哭着。兰姬原先粗重的呼吸也静了下去，没有再开口。他也没有，他甚至希望瑶迪赛尖声哭起来，但没有谁肯开口打破室内这份沉滞的静默。
无法忍耐，哈迪尔倏地转过身去，双手按在窗框上。
“不要说这种话。”
“我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会变成怪物的。”
“妳……可不可以……”哈迪尔说不下去，他想不出他能要求兰姬做什么。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打从心里觉得寒冷。
◇
窗外广场正中心矗立着庄严的大理石圆亭，亭下四溢漫开来的水雾，便是中心泉眼涌出的喷泉所造成的吧？
传说中，在安罗斯沉入海底之后，不敌多尔哥多的妖术师，最终放弃故乡举族北迁，几乎一无所有的幽暗密林，把所有希望放在瑟兰督伊身上。而瑟兰督伊也终于愿意受他的妻子加冕，成为西尔凡精灵唯一的王，负起最沉重的责任。
远在安都因河东岸孤立无援的瑟兰督伊，为了他羽翼下所保护的子民，走进纯白的石亭默祷，从那一年恩德日起始，直到六天后恩德日结束，伫立在亭心，持续呼唤着他心中最信赖的名字。
乌欧牟没有让他失望。
那平整的亭基从中迸裂开来，涌出了神圣的白亭泉。乌欧牟展现了力量，也带给密林的西尔凡精灵无比的信心。在瑟兰督伊的指挥下，他们与多尔哥多的邪恶一年又一年的僵持下去，不肯稍懈。
哈迪尔低声开口，“我在看白亭泉。”
窗外广场上，有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高大身影，从石雕洞府慢慢走出来，踩着虔诚地步伐走向白亭泉。那个身影庄严而神圣地走进喷泉的正中心。远远望去，原先只有半人高的喷泉水量似乎瞬间激增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整个被喷泉笼住。
“传说中，乌欧牟不会让瑟兰督伊失望……”
兰姬没有开口，仅仅从咽喉深处艰难的回应了一声，像是一个问句。
“妳相信这个传说吗？兰姬，我相信……相信乌欧牟。”转身一个箭步窜回床边，哈迪尔抓住兰姬的手，打破室内僵死的空气，沉声开口，“虽然已经失去了吉瑞安的翡翠项链，但这次妳还是可以得到守护。”
“哈迪尔？”
“瑟兰督伊陛下，也就是妳小时候照顾过妳的那位精灵，他会帮助妳。像以前那条翡翠项链曾经保护过妳，现在也有其他的方式能保护妳。不要失去信心。”
兰姬向前倾身，头垂得低低的，模模糊糊地回应，“……嗯。”
他望着兰姬的红发，十分清楚，她在逃避他的视线。兰姬的语气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有绝望跟软弱。但绝望跟软弱救不了她，就算勒茍拉斯的新月之钻能对她产生效果，在这样的绝望下她也不可能得救。
还有什么可以挽救她的绝望？
哈迪尔扳着她的肩头，“看着我，兰姬，”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不等兰姬露出绝望的神色，打断她所有软弱的想法，“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妳相信我吗？”
“相信。”
“我要妳照我说的去做……再相信我一次，就像之前那样。或许很危险，但我会带妳闯过去，只要妳相信我，”哈迪尔俯身对着兰姬低声而郑重地嘱咐着，就像数天前他带着她闯过污秽者轫恩把守的桥头之前，在马上嘱咐她该怎么做，重现当时的语气，要求她再次信任他，“我现在说的话非常重要，妳一定要记住……并且一定要做到。”
“嗯。”
“无论如何，妳必须保持清醒。不能容许妳自己再陷入像之前那样的昏迷。”
“必须……保持清醒。”
“瑟兰督伊陛下会将新月之钻借给妳，就像以前那条翡翠项链一样。”哈迪尔握紧兰姬有点变形的手指，郑重嘱咐，“我要妳努力保持清醒，妳一定会得救的。”
“你……你要……”兰姬才刚开口，便突兀地停住了。
“兰姬？”
她摇了摇头，侧过脸去，试图将自己带着恳求的眼神藏起来。
但那稚拙的小手段怎么瞒得过哈迪尔的眼睛？他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么。
没错，哈迪尔有他自己的任务。这里是幽暗密林，他已经把她带到很安全的地方了。兰姬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要求他为自己做些什么。
依然是那个害怕被抛下的女孩，一点进步也没有。
哈迪尔低声开口，一贯的优雅柔和，“妳忘了？我说过的。”对她身上强烈的半兽人气息视若无睹，慢慢伸手搂住她，“我在这里。”
“嗯。”
“不想让妳再哭泣，我不会抛下妳的。”
兰姬靠着哈迪尔，努力发出清楚的声音回答他，“嗯。”她用她疼得几乎无法动弹的手绕到哈迪尔背后，指尖触到他光灿柔润的金发跟他身上轻软而细致的衣料。
周身剧烈鲜明的疼痛，反而让她的神智更加清楚敏锐，哈迪尔身上传来的，那种淡淡香柏木的味道沁入她的心扉，驱散了她心里的绝望。
即使她被世界遗弃，“你不会抛下我，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Chapter 27 唤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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