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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Chapter 42 秋园

　　当天稍晚，葛罗芬戴尔就又来拜访过一次。但兰姬历经大半天的刺激，真的是身心俱疲，累得一躺下来就沉沉睡去，醒来后也不想理他──连骂他的精神都没有。

　　与其说是累，不如说是受到惊吓与刺激。

　　瑶迪赛准备了热毛巾替她敷着咽喉上的瘀伤，手里反覆地研究那件斗篷，偶而提起葛罗芬戴尔还在外头等着，随时准备道歉。

　　“我支持妳不理他。”瑶迪赛随即掩口笑起来，“表面上作小伏低，其实看起来挺骄傲的。”

　　“让他慢慢等吧，我现在根本不想理他。”

　　◇

　　隔天他又来拜访。兰姬准备下楼的时候，葛罗芬戴尔已经在客厅里安然坐着，跟瑶迪赛聊起诺多精灵的传统服饰了。

　　“早安，小姑娘睡得可好？”

　　“没梦见你，挺不错的。”

　　瑶迪赛笑得直不起腰来，收拾了自己的杯盘，一溜烟躲到厨房去。兰姬没好气地挑了离葛罗芬戴尔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捧起温热的牛奶，一时没打算理他。

　　“还在生气？”

　　“我会气上一万年。”

　　“和解吧……我没恶意的。”

　　“你这么怕哈迪尔？我看不见得。”兰姬突然狐疑，“你是来监视我的吧？”

　　“怕倒不至于。不过哈迪尔的性情很执拗，认定的事情不轻易改变……非常顽固。要是真的惹恼他，会有很大的麻烦。至于监视……我认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保护。”葛罗芬戴尔摊了摊手，“妳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量，瑶迪赛可挨不起妳那种轰炸法，而且对妳自己来说也很危险。”

　　“如果我情绪非常稳定呢？”

　　“很难说。但若妳情绪稳定一点，应该会比较不容易失控，这是肯定的。”

　　“只要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会很稳定。”

　　葛罗芬戴尔突然做了个可怜兮兮的鬼脸，“真的不打算和解吗？兰姬小姐。”

　　“……懒得理你。”

　　◇

　　兰姬坚持不肯穿葛罗芬戴尔那件斗篷，瑶迪赛便按着样式画了新的纸样重新设计。两个女孩子躲在工作室里商量着，这里那里的细节该怎么改，连裁带缝制，足足忙了好几天。

　　葛罗芬戴尔也没怎么打扰她们，除了帮忙到石雕洞府去找加里安要了几块布料以外，没插手她们平静的生活。偶而到白亭泉广场去散散步，除此以外整日悠闲地在外头喝茶，直把瑶迪赛家里的客厅当做自己的休息室。

　　“终于好了！”瑶迪赛收了线尾，“在家里连续坐了几天，真气闷。正好妳有新斗篷穿，我们出去走走？”说着手一松，半件斗篷直往下滑。

　　“我还没呢！”兰姬伸手一捞，把整件斗篷重新在膝上放妥，慢慢把她那边的缝线拉好。

　　瑶迪赛笑起来，帮着她披上新斗篷，拉到镜前试了试，“我看看……挺好的。穿上新衣服到外头去走走吧。正好外头有个护卫可以指使呢。”说完，不等兰姬回答，便一溜烟地跑到客厅去。

　　兰姬脱下斗篷拿在手上，心绪有点紊乱。

　　她当然想出去走走，但想起自己所受到的监管，又有些不太情愿。慢慢把剪裁台上的杂物全收拾好，才慢慢踱到客厅去。

　　◇

　　“在下欣然护驾。”葛罗芬戴尔古里古怪地行了个看起来很不正经的礼节，“不过妳说的那个地方大概是在哪里？”

　　“嗯，广场往南过了密林河那一带。也不太远，大概过河两里格左右。”

　　“呵呵，先给两位姑娘一点梳妆打扮的时间？”人影一闪，葛罗芬戴尔已到了门口，“一会我回来接妳们。”

　　兰姬一时没忍住，“去报告行踪？”虽然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毕竟葛罗芬戴尔这段时间内对她相当友善。

　　“嗯，妳要这么认为也可以。”葛罗芬戴尔轻轻笑了笑，看不出愠色，“但北幽暗密林绝大多数的兵力都已经派出去了，除了秋园以外……正确的说法是，包括秋园，都不算安全。我必须从瑟兰督伊陛下口中得知大略的情况。这些事儿，妳们姑娘家或许不太清楚。”

　　瑶迪赛点点头，“我对戍卫的状况确实不知道。”用手肘碰了碰兰姬，“算了吧？”

　　“你说的有道理。反正我也没有资格提出抗议……”兰姬学着葛罗芬戴尔那种漫不在乎的样子摊了摊手，“随你便。”

　　葛罗芬戴尔离开后，兰姬才从瑶迪赛口中得知。像她们这些秋园的女孩子们，平常若是身边没有男孩子陪伴，也很少单独走进森林里，除非约好了一大群一起出发。

　　“因为南边的森林很坏。”

　　兰姬有些错愕，“因为南边的森林有坏人？”

　　“不是坏人，是森林变坏了。南边的森林……被污染了，从植物到动物都变了样，连土地都隐隐含有毒素。有些很邪恶的毒藤蔓延过来，试图把健康的树勒死……还有一种紫眼的大蜘蛛，敢攻击落单的精灵。王上派遣在森林里的戍卫，除了巡逻以外，还得整天忙着清理那些脏东西。”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多尔哥多？”

　　“嗯。”瑶迪赛嘟着嘴，往南向的窗口望去，“听他们说，我们北幽暗密林这里，只是因为树木苍郁，连绵不绝，所以显得幽深，有点阴暗；南边却是完全不见天日的景象。两者很不一样的。”

　　兰姬夸张地叹气，“这个世界好复杂。”

　　“是很复杂。”瑶迪赛拎起原先葛罗芬戴尔塞给她们的斗篷，“不过王上他们的决定，都是很可靠的。”把上面一截脱落的绣边齐着边紧紧按住，戴上金顶针，手指飞快地上下穿梭。

　　“对他这么好干嘛？”

　　“说到这个……”瑶迪赛掩口笑着，“葛罗芬戴尔到底对妳做了什么坏事？”

　　还站在门外的葛罗芬戴尔抢先插口，“什么坏事都没有！”一推开门，先向瑶迪赛展露了一个在兰姬眼中堪称花枝招展的夸张笑容，“啊，妳真是一位温柔善良热心又勤快的好姑娘！”

　　“快了、快了……”瑶迪赛被这么一赞，笑得更灿烂，手里加快了动作，“行啦！”

　　葛罗芬戴尔接过斗篷，“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瑶迪赛。”冲着她霎了霎眼，“那是我跟兰姬的小秘密，我可不敢告诉妳，她会生气的。”

　　“谁跟你有什么秘密！”

　　兰姬忙不迭地抢白，葛罗芬戴尔纵声大笑，披上斗篷领头走了出去，站在屋外的台阶上向屋里招了招手，一派欢快的神情。

　　瑶迪赛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回头招呼兰姬，“妳也来呀，来嘛，一起出去走走！”

　　兰姬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

　　瑶迪赛一面指指点点地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领着葛罗芬戴尔跟兰姬向南直接穿越整座白亭泉广场。广场南面的尽头，正对着石雕洞府门口的位置，有一座相当宽的白色大理石桥。桥的对岸则又是一大片屋宇。

　　兰姬这才见识到真正的城镇风景。

　　那一带可谓秋园的‘住宅区’，除了中间笔直通往石雕洞府的大道以外，所有街道全是优美的半圆弧形。住在秋园的精灵，绝大多数都住在这里，不少精灵好奇地站到门口，有些带着友善的笑容望着葛罗芬戴尔，也有些用好奇与猜测的神情望着兰姬，有些则熟稔地与瑶迪赛招呼着。

　　兰姬一时好奇，“妳为什么不住在这里，而住在广场北侧？这里好热闹。”

　　“那两排屋子都是属于最早跟随王上的将领，”瑶迪赛侧着头，“我父亲原先也是。”

　　葛罗芬戴尔笑起来，“石雕洞府门口那两排白色大理石建筑，在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在精灵领地里，可是相当有名的，号称为石雕洞府的双翼。十个传奇中的英雄。”

　　“你弄错了吧？葛罗芬戴尔，一共有十四栋啊。我家是东侧第三栋，更往东还有四栋。”

　　“有四位是后来加入的。起先十位英雄的传说，里面有最早从多瑞亚斯一路跟随欧瑞费尔陛下东迁的辛达精灵，包括知名的辛达神射手毕列克勒尔──他精湛的技术连诺多精灵都艳羡不已。除此还有欧瑞费尔离开林顿、伊利雅德时，选择跟随他的辛达精灵，也包括了他停留在罗潋森林时选择跟着他东迁的西尔凡精灵。十位战技精湛高超的绝佳战士，号称‘欧瑞费尔的十条臂膀’的英雄们。”

　　兰姬回想着曾看过的地图，有些神往，“还有四位呢？”

　　“那是在瑟兰督伊与多尔哥多的邪恶僵持不下时崛起的新将领，”葛罗芬戴尔无声微笑着，兰姬毕竟好奇，一时放下戒心，竟跟他攀谈起来，“在他们的协助之下，瑟兰督伊平安保护了幽暗密林的精灵往北撤退，退到秋园这一带安居。”

　　“啊，这中间的分别连我都不知道。”

　　“妳历史学得不好吧？亲爱的瑶迪赛。”

　　瑶迪赛狠狠扮了个鬼脸送给葛罗芬戴尔，指着街道弯曲的地方提醒兰姬，“看。”兰姬顺着她的手势看去，街道的弧形迁就了房屋的造型，而瑶迪赛所指的那栋房子侧面有一座线条优雅的长梯，弯弯曲曲地延伸到屋后一棵高大的树木旁，树上架着改良式的西尔凡树屋。

　　“好漂亮……树上也有房子。”

　　“那是小小的家。对了，小小她叫碧姬娜，个子只有这么这么一点点。”

　　兰姬看着瑶迪赛夸张的手势，笑得前仰后合。葛罗芬戴尔刻意落后了两步，由得两个女孩子边说边笑，沿着街道慢慢逛着。走过那片屋宇，疏疏落落生长了一大片树木，是一座小小的树林。直到小树林的尽头处，才看见一列奇形怪状的带状灌木。

　　“那个……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那是树栅。”

　　兰姬回头，“你不说话，我都忘了你在这……”

　　“真可惜，没能听见两位姑娘说贴心话。”葛罗芬戴尔笑起来，指着带状灌木，“照我推测，应该是双层树栅，刻意种的。里面包夹着的，如果不是毒刺木，就是荆棘。”

　　“是黑荆棘。”瑶迪赛点点头，“树栅包围住整个秋园，如果没有谁陪伴，单独走出去，通常是要挨骂的……王上越来越爱骂人，他说现在森林里很危险。”

　　葛罗芬戴尔皱眉，“妳的目的地是哪里？”

　　“我们往那边去。不离开树栅范围，还在秋园里面。”瑶迪赛比了比手势，“那边……”

　　一面说着，一面加快了脚步往前。

　　葛罗芬戴尔跟在兰姬身边，突然开口，“觉得秋园怎么样？”

　　兰姬一面打量着树栅，一面跟上瑶迪赛的脚步，“其实我觉得秋园里一片安静平和，见不到什么讨厌的东西……”她冲着葛罗芬戴尔狠狠扮个了鬼脸，“除了你以外。”

　　瑶迪赛愕然，回过头来，刚好看见葛罗芬戴尔一脸古怪尴尬的表情，又笑起来，但随即隐去了脸上的笑容，“其实，也是有令人不舒服的存在。”

　　“妳是指什么？我真好奇，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令我们可爱的瑶迪赛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里。”

　　瑶迪赛伸长了手臂指着东侧一棵高大的橡树。那棵橡树远离其他的树木，孤伶伶地矗立在一大片覆盖着白雪的黑泥地上，周遭什么都没有。

　　葛罗芬戴尔打量着那棵树，“树上有着什么？”

　　“一个讨厌鬼。”

　　◇

　　没想到嘉芬恩在那附近。

　　嘉芬恩持弓背箭，全副武装，显然正在执行着什么任务。见了他们，便走过来打了声招呼，跟葛罗芬戴尔攀谈起来。瑶迪赛高高兴兴跑到附近的树下捡拾坚硬的橡实，剥掉果实，只留下盘状的小巧壳斗，悉心收藏起来，预计要请赛尔贝斯替她凿孔，计划中要做成十颗朴拙可爱的大钮扣。

　　兰姬在四处逛了一会，信步走向那颗特别高大而孤立的橡树。

　　“嘶……嘶……”

　　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的古怪声音，兰姬停了脚步，静静听着。

　　树上传来她所熟悉的西方通用语。

　　“嘶……咕噜！咕噜！嘶……有一个令人恶心的精灵，又来几个令人恶心的精灵。这里到处是令人恶心的精灵……我们简直受不了了！咕噜！咕噜！”

　　她慢慢抬起头，目瞪口呆地望着橡树上那个诡异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