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Chapter 68 东方的护佑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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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色黑了，他们才回到那栋淡红大理石的小楼里。
兰姬顺手把食篮放在客厅的桌上，从食篮里把另一个更小的篮子提起来，带着里面装满的新鲜草药走到工作室去。
虽然勒茍拉斯说过，兰姬不用替幽暗密林做些什么，她的日常给养也不会中断，但兰姬仍不希望自己待在秋园这样依靠他人供养。她知道她不会有伤患上门来求诊，只好制药。匆匆把药草平铺在浅盘里等它阴干，兰姬掸着手走出工作室，正好看见卢米尔俯首检视着他们带回来的食篮。
“妳没吃完？”卢米尔揭开篮子里的白布，皱了皱眉，“……是根本没动过。”
“嗯。等晚一点，我生个火把它弄热。”
“这不要了。倒到桶子里去，晚上我埋掉它。”卢米尔放下白布，“妳另外再做一份。早上烤好的面包，还有好几片在烤炉里没动过。还是我摊个热煎饼给妳吃？”
兰姬抬高手绾着头发，随口回了一句，“晚一点吧？”便要往楼上走。卢米尔伸手拉住她，隐隐有些怒色。
“哈迪尔才走十二天，妳连脸色都憔悴下来了。”见兰姬低下头，有些过意不去，放软了语气耐心劝着，“我怕他回来找我算帐呢。还有，妳营养不良，连伤都不好。妳脸上……”
她皱着眉，“卓玛说过，她在剑锋施了术……”
“我不太相信这个说法，”卢米尔剖析着，“妳的能力很明显比她强大的多。她对我施术，一举手就把我整个身子往后击退，但她对妳施术，妳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行动自如。”
“她真的对我施了术？”
“她对妳做的那个手势，还有她喝斥的那句话，跟对付我的时候是一样的。”
兰姬有点迷惑，“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而妳不过对她喊了声住口，她整个人昏了过去。妳的能力比她还强，这是很明显的。妳身体本来就没有多强壮，还老是不吃东西，现在这道伤迟迟不收口，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卢米尔自顾自地编造完全没有可信度的医学判断，对她啼笑皆非的神情视若无睹，从客厅一路推着兰姬，越过厨房到洗浴间里头去，“我去给妳打水。妳先去洗把脸，然后替妳自己擦上干净的药，洗完手，就出来客厅吃东西。”
◇
这十几天来，兰姬天天跟卢米尔出去画画──他并不是写生，要在哪里画都可以，却总挑了归人桥附近待着，那正是要从精灵小径回到秋园必经的桥。
不只卢米尔对兰姬采取保姆也似的哄孩子态度，就连勒茍拉斯也掺了一脚。
能直接命令多温尼安族长独生女穆若尔的人选不多。勒茍拉斯因为是幽暗密林加冕过的王子，身份超然，地位高得可以，这几天他一直亲自带领那群多温尼安的女性战士，慢慢熟悉幽暗密林戍卫的方式与地形等细节，趁着方便，也就每天下午偷空跑到密林河畔跟兰姬闲扯。
“妳的篮子都快结冻了。咦？怎么连卢米尔也不吃？”勒茍拉斯迳自取了卢米尔那一份，转身送过去给他，顺口攀谈几句，回到河边，看篮子还是没动过，勉强拉开嘴角笑了笑，“最讨厌瘦巴巴的女孩子不吃东西了，没有精神，看了难过得要命。”
“谁没精神了？”
“妳。”勒茍拉斯挑着眉检视她的午餐，“嫌我们幽暗密林的火腿没有滋味吗？还是担心把瑟兰督伊陛下的库藏吃穷了？别说一个兰姬，就是一千个，石雕洞府也养得起。”
“你也很没有精神。”
“……这几天我心情不好。”
“勒茍拉斯？”
他抿了抿淡红色的薄唇，俊美精致的五官笼罩着愁云惨雾，兰姬看着觉得有些不忍。
“或许我不该多问，不过……”
“赛尔贝斯杀掉第一只紫眼大蜘蛛，就是在我身边。我被那只蜘蛛狠狠咬了一口，他用短短的猎弓射穿了那只蜘蛛的头部。瑶迪赛第一件做的衣服，就是给我的，虽然看起来很像一条抹布。她把衣服递给我的时候，她满手都是针剪的伤。”勒茍拉斯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早知道我就不把赛尔贝斯叫回来帮我了。我总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赛尔贝斯出了什么事吗？”
“瑶迪赛……向他求婚了。之前因为妳跟琶拉丝依的事，赛尔贝斯跟她吵过架，瑶迪赛本来就有点心慌。这阵子，我又让赛尔贝斯帮着我带领多温尼安的女战士……瑶迪赛可能是太紧张了，才会自己开口向赛尔贝斯求婚。”
兰姬完全摸不清楚状况，“那不是很好吗？”
“如果好，我这么苦恼做什么？”勒茍拉斯白了她一眼，“赛尔贝斯这个混蛋，拒绝了。”
“啊？我以为赛尔贝斯喜欢瑶迪赛……”
“大家都喜欢瑶迪赛，瑶迪赛可以说是秋园的公主。路格斯也喜欢她、我也喜欢她，没有谁不喜欢她的……”勒茍拉斯烦躁起来，把手上的芦杆扯成一截一截的，“妳喜欢哈迪尔吧？”
兰姬顿时满脸通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喜欢的。”
“但是妳也喜欢赛尔贝斯、喜欢我、喜欢卢米尔。”
“不一样的……哈迪尔不一样。”
“我不懂。”勒茍拉斯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两个圈，“完全不懂，也不想懂。巴不得永远不要懂得这回事。那不是什么好事。”
“你在生气？”
“瑶迪赛受到了伤害！”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话一出口，敏感的勒茍拉斯立刻醒悟，往后一看，卢米尔也正抬头往这里看过来。他摇摇头，做了个手势，表示什么事也没发生。指了指对岸，再指了指自己身上佩戴着的全副武装，拉着兰姬走到河对面，卢米尔不再能听见声音的地方。
“我太不冷静了。”
“其实，被卢米尔听见也没什么。”
“他不太看得起我。我再大声嚷嚷，他又要觉得我幼稚了。”
兰姬对他们那种男子汉之间的较劲没有什么概念，睁大眼望着勒茍拉斯。他摇摇头，“其实我本来就很幼稚、非常幼稚。王上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他的决定不是正确的。”
“你越说我越迷糊了。”
勒茍拉斯咬了咬牙，突然转过头指着兰姬颈下，“新月之钻送给妳。妳以后不用想着怎么还给我之类的事情，我不需要那个了。”
“我不明白，这不是令堂的遗物吗？”
“石雕洞府里都是她的遗物。”
“不要一直说开去……你越带开，我越听不懂你说的话。之前我就想问你了，勒茍拉斯。新月之钻带有相当强大的魔法，这是守护之钻。你以前带着这个做什么？”
“所以我才告诉妳，我以后不需要这种东西守护我。”勒茍拉斯握着拳头，“让我从小就戴着新月之钻，是王上决定的。我不像妳，没戴上就会发生异变，新月之钻在我身上，有别的作用。”
兰姬摇摇头，只觉得不可思议，“……让你变得很幼稚？”
“让我一直保持幼稚。”勒茍拉斯的声音带着怒意，但确实已经冷静下来，“我一直比别的精灵清澈、心无杂念，不受到外界的影响……妳知道吗？兰姬。事实是，一直以来，我是站在这个世界的外头看这个世界的。”
“那你至少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衰老。”
“可是我宁可跟这个世界一起老去。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即使它千疮百孔。”
“勒茍拉斯，真实的世界充满了痛苦。”兰姬使劲捏住她的裙子，“我一直被关在铁丘陵，跟你常年被新月之钻所隔离，没有什么两样。但当我终于踏到这个纷乱的世界，我才知道，我在铁丘陵的日子其实很幸福。”
“妳后悔离开铁丘陵、遇上哈迪尔吗？”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次我看见瑶迪赛哭成那样子、我看见赛尔贝斯苦恼的样子，是因为我终于能接触到其他人的痛苦跟悲伤。以前我对任何情绪都置身事外……那不正常。”他在树墩缓缓坐下来，抬起手掩住了脸。
兰姬突然觉得自己无法作声。
勒茍拉斯静静地坐着，放下手来凝视着河水，“赛尔贝斯跟我说，他爱上一个女孩子。”
“所以他才拒绝了瑶迪赛？”
“那个女孩子……今天早上才告诉我，她喜欢我。”
“……勒茍拉斯，你爱那个女孩子吗？”
“我不明白爱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真的不明白。我只觉得很可怕。”
“或许，”兰姬点头，“非常可怕。”
◇
兰姬下楼的时候，客厅还亮着灯火。卢米尔架着他的画，正用手指与海绵做最后的修饰。
“还不睡？”
“妳来。”
她依言走到画架前，卢米尔把手擦干净，对着架上夹着的罗密斯达奴肖像，相当郑重地对兰姬开了口，“罗密斯达奴，东方的护佑者，我们这么叫他。但据我所知，他在维林诺曾使用过帕兰多这个名字。跟摩列达──也就是阿尼塔──常年一起跟随狩猎之神欧罗米。”
兰姬望着画上那张严肃的脸上，圆滚滚的眼睛跟那倔强的嘴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四六三年，伊姆拉崔召开第一次圣白议会，我一直跟在凯兰崔尔夫人身边护卫着。当时阿尼塔跟罗密斯达奴一起与会。就仅仅一次，他正式出席圣白议会，提出了从东方着手，切断魔多给养的方案，并自愿与阿尼塔一起前往东方，鼓励那里善良的人们反抗索伦长年的勒索。我只在会期两天见过他这么一次……但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那时已经是深夜，他在爱隆阁下的永憩之庭里观星。我辞别夫人，要回自己借住之处，无意中打扰了他的独处，所以开口向他致歉。”卢米尔按住兰姬的肩膀，“罗密斯达奴慢慢把视线从天际收回来，对着我说，‘不管是哪颗星要黯淡下来，未来的事，必然会来。’说完，他就离开了。”
兰姬垂下头去，“这句话很难懂。”
他把画从架上慢慢取下来，“这幅画跟这句话，送给妳。”
“谢谢。”
“兰姬，未来的事，还没有来……但必然会来。”
她抬头望着卢米尔，慢慢点了点头。
“卢米尔，已经过去的事，即使刻意不提起，仍曾发生过。”
卢米尔把一张刚裁下来的纸夹在画架上，怔怔地看着连一丝线条也没有的空白。
“没错，我爱过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Chapter 68 东方的护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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