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Chapter 79 紫罗兰 ...
-
欧洛芬太别扭，哈迪尔跟卢米尔都不是很愿意当面斥责他。三兄弟若是有什么讨论，常常演变成两个大的闭口不谈，用安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小的，谈话完全无法继续。演变到后来，欧洛芬往往是讨论完毕之后才被告知的那一个。
偶有这样的情形，欧洛芬在心照不宣的情形下偷听完他们讨论，随后便装出一副他自然而然什么都知情的样子，就当作已经全告诉他了，仿佛他夜观天象得知了一切。
但这次有微妙的不同。
天刚亮，哈迪尔虽然还有些不舒服，毕竟从下午一直睡到深夜，谈完话又休息了一阵子，便起个大早。两个弟弟担心他，这点他还是知道的。悄悄摸进厨房里忙了好一会，等他听见卢米尔跟欧洛芬下楼，便扬声招呼弟弟们吃早饭。
欧洛芬衣着整齐，显然要出门。
“这么早去哪？”
“一会要出去。”
一句回答了等于没回答的话，哈迪尔没回话，只简单把面包跟汤递过去。
“你的沉痾重症还没有好？”卢米尔失笑，“瞧你发的面包。”
“偶有失手。”哈迪尔淡淡地回答，“这给你。”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接兰姬？”
哈迪尔正要说话，正要坐下的欧洛芬突然推开椅子迅速站起来，一扭头就往门外走。
“欧洛芬？”
“我出门！”
◇
卢米尔垂下眼帘想了想，欧洛芬明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却仍摆出这样的态度，仿佛刻意不想听见他们讨论关于兰姬的事情。这个反应不能不说有点古怪。想不出头绪，摇了摇头，抬起眼，刚好哈迪尔也对着他摇摇头，表示不解。
“他讨厌兰姬？在昨晚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关于兰姬的事。”
“为了丝尔雯的事生气了？”
“不可能……他不会站在丝尔雯那边。”
“欧洛芬会站在丝尔雯那边。”哈迪尔摇头否定，“不管怎么说，一会我得去跟人家道歉。昨天的误会也太巧了，语气也没克制住……还真没见过她发这么大脾气。”
卢米尔点头如捣蒜，“她昨天冲出去的时候骂你心肠比半兽人还黑、粗鄙比食人妖更甚，好像还有什么野狼、座狼的没听清楚。”接过哈迪尔的大白眼，卢米尔忍着笑，“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去把兰姬接回来？”
“哪有那么快？”
“你不怕她落入萨鲁曼的手中？”
哈迪尔停下了手，“你以为六天前……我们看到直趋最高隘口的那个‘兰姬’真的是兰姬？”
“对了，”被这么一提，卢米尔也反应过来，“要护送兰姬，犯不着这么明目张胆地打着瑟兰督伊王的徽号。但那件白斗篷样式很罕见，秋园应该也找不出第三件来。”
“但是找得出第二件。兰姬的白斗篷是照葛罗芬戴尔那件的样式照做的，像了个九成九。看在阿尼塔跟罗密斯达奴的面子上，勒茍拉斯非常尊重兰姬，他自己是不会贸然跟她共乘的，赛尔贝斯也不会这么做。剩下身份够跟她共乘的，只剩葛罗芬戴尔──可是兰姬绝对不会跟他共乘。那件白斗篷一直垂到马腹底下，太长了，也像是葛罗芬戴尔自己那件斗篷。”
“斗篷里是卓玛？”
“应该是。一则必须制住她，二则，她的双手都被我废了，无法控缰。”
“那兰姬到底在哪？”
“她一定在铁丘陵。”哈迪尔有些食不知味，放下了汤匙，“小女孩伤心了，就想躲回家里。但她大概没有想到过……以前一切全靠阿尼塔替她折冲交涉，失去了阿尼塔，她在铁丘陵，一切都得靠自己来。”
“你还不快去接她？”
“现在去，她一定不肯理我。别小看她的倔性子……万一搞砸了，你哥哥就得搬到铁丘陵去试着当矮人了。况且，让兰姬待在铁丘陵一段时间，对她来说是好事。她总要学着自己处理事情。”
“她可以吗？”卢米尔皱起眉头，“她连她自己要不要出门、要去哪里都没办法自己决定，什么事都问我。”
“别小看她。兰姬很勇敢，只是没吃过苦头。”
“她在铁丘陵那样的处境不算苦头？何况，你让她吃够多苦头了。”
“不是那种苦头。”哈迪尔白了他一眼，“她不见得真的非常怕黑，她屋子一楼那间工作室却点着长明灯，连生火也不太会……我问过她，她在铁丘陵的住所，连走廊那样的地方，都一直点着长明不灭的棉籽油灯。她习惯了。”
“……在铁丘陵那种地方，棉籽油也算高价吧？”
“像这种小地方，阿尼塔一直宠着她的。矮人觉得她古怪，不肯搭理她，阿尼塔就出面替她安排好一切，弄得她连跟生人说两句话都怕。其实她若是算长相特异，阿尼塔跟她相比，充其量就是多了一把胡子，他可也是外族，还不是待得好好的？阿尼塔真的很宠她……你笑什么？”
“你最不宠她。”
哈迪尔叹了口气，“我对她是不是真的太严苛了？”
“你一向都很严格。我跟欧洛芬是早就习惯了的……不过，兰姬是女孩子。”卢米尔两眼紧盯着哥哥丝毫不放松，“你要记得这一点。”
“是的，卢米尔大人。”哈迪尔刻意拖长了尾音，“我一会就上双生树去告假，尽我所能快点赶到幽暗密林去，绝不会耽误这件大事，请卢米尔大人不用担心。”
卢米尔送了他一对白眼，“去幽暗密林做什么？”
“……九成九是去挨揍。”
◇
始终跟随着凯兰崔尔的那些诺多精灵，一起来到罗斯洛里安的时候，多半都选择跟凯勒鹏夫妇一样住在高架树屋上，算是追求那个年代方兴未艾的时尚，丝尔雯也不例外。她原来还有一个姐姐也住在一起，后来远嫁到米斯隆德，很少回来，她们在双生树西侧的那间树屋，就只有她独自住着。
哈迪尔慢慢沿着围绕着树身筑起的回旋梯上楼，心里约略盘算着道歉的措辞。抬起脚小心地避开其中一阶朽坏的梯面，不着边际地想，这阶朽掉的梯面已经坏了快半年，竟然没有谁腾出手来替丝尔雯修一修。
上到最顶一阶，丝尔雯住所门口的纱帐早已放了下来，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屋子里。哈迪尔侧耳听了片刻，屋里没有任何走动的声音。
“我是哈迪尔，妳在吗？丝尔雯？”
他站了一会，没有回应。又喊了两声，仍然没有任何声音。本还考虑直接穿过她的屋子从旁边的悬空小渡廊直接到双生树主殿去。往常他常常从丝尔雯的屋子抄捷径到凯兰崔尔的书房，但眼下她既不在，更何况昨天才跟她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也就打消主意，回过身慢慢下树。
才转过第一个圈子，丝尔雯就迎面而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丝尔雯直觉问出口，才觉得这句话纯粹是废话，这座回旋梯只通往她的屋子，难道哈迪尔还专程从她的屋子经过？不由得皱了皱眉，为自己的失言生闷气。
“当然是找妳……来跟妳道歉。”哈迪尔俯身施礼，“昨天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
一句话也没回答，丝尔雯提着裙子便往上走，哈迪尔也跟着倒退，一面还望着她的脸，“昨天我这么大声跟妳说话，真的非常没有风度，请妳原谅。”
“我听见了。”
“还有妳的碗……给我粗心打破了。我去托阿斯加做一套带着矢车菊图案的碗？”见丝尔雯闷不吭声地毫无反应，哈迪尔接着问下去，“还是忘忧草？”
丝尔雯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望着阶梯，“……你让开。”
哈迪尔也有些动气，耐着性子，“还是妳喜欢茉莉？”丝尔雯理也不理，提着裙子便往上走，他只好跟着她的脚步不断退后，“复瓣三色菫？铃兰？还……丝尔雯，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站停脚步，“我们认识多久？”
“一千零二十多年吧？”
“一千零三十三年……而你不记得紫罗兰。”
“……我很少记挂着这种事。是紫罗兰，对不起，我忘了。”
“所以你让开。”她迈步继续往上走，哈迪尔一时答不出什么，只好跟着退。
脚下一软，哈迪尔这才想起那块朽掉的梯面，足尖一点，再轻轻一弹，接连跃过两阶。丝尔雯提着裙子就要跨过那块朽掉的木板。哈迪尔顺势伸出手去拉，她一时也不假思索地按照旧日习惯，把手放在他手掌中。
轻轻一提，丝尔雯借力迈了一大步，踏上梯板，直起身来，哈迪尔便近在眼前。
“……就说手好了。”丝尔雯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哈迪尔的眼睛，“她的手是什么样的？”
“什么？”
“我是问‘她’的手。”
“……手指很长，手掌也不小，但是握起来挺单薄。很白。”
“嗯，眼睛呢？”
哈迪尔迟疑了片刻，“绿色的，挺大。”
“嗯。”
丝尔雯抽回了手，哈迪尔顺势退到树身一侧，由着她从身边经过。
“她很优秀吧？”
“……也不是特别优秀。”
“她是不是很漂亮？”
“很可爱，但也不是特别漂亮。”
她上到梯顶，伸手扶着梯顶的雕花，“跟夫人比？跟我比？”
“都不及。”
丝尔雯应了一声，背对着哈迪尔默默地站了很久，手指胡乱梳理着纱帐一旁垂下来的流苏，又点了点头，“就像歌谣里说的，这事没道理可讲，是不是？”
“对不起……真的。”
“……哈迪尔大人，你一个月别来见我好吗？”
哈迪尔轻轻点头，“好。”他慢慢转过身，“妳……好好休息。”
他又站了片刻，才又沿着回旋梯慢慢向下走回去，丝尔雯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地响起。
“就紫罗兰图案的，一套碗，好吗？”
他点头，“我记住了。”
◇
哈迪尔刚下到地面，迎面一个走过来的精灵，突然迅速竖起怀里抱着的木板遮住脸孔，一块已经漆成青蓝色的长形木板，长宽正好与他身后这座回旋梯相合。
他假装没认出那是他自己的弟弟欧洛芬，垂着头，自顾自从旁边走过去，某种似曾相识的香气飘进他的鼻子里。眼角瞥见欧洛芬左手拎着的篮子里，有十几个那种女孩子缝来当香囊的小纱袋，隔着薄薄的纱袋，仍能望见里头放着某种已经晒干的花草，透着娇艳的青紫色。
这么多年来，哈迪尔跟他的战士们身上穿的、手里用的，身边一应事物全凭凯兰崔尔那些侍女们纤手打造。以丝尔雯为首的那些侍女到伊姆拉崔或更远的米斯隆德，也总依赖他们的护送。是他去跟丝尔雯商量，才有今年每个战士一套崭新的厚实冬衣，一如在他们的护卫与安排之下，让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才能安心地走出卡拉斯加拉顿树墙出来散心。
他怎么会不知道紫罗兰？
明明知道，却临时想不起来，脑子里浮现了完全不相干的矢车菊。因为他没放在心上。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欧洛芬不但牢牢记住，恐怕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但没记住的反而被牵挂在心头，始终记挂的从未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哈迪尔叹了口气，转过树根旁的雕像，向双生树走过去。感情这种事，恐怕就真的是像丝尔雯说的那样。
没道理可讲。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Chapter 79 紫罗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