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儒*

90、Chapter 86 请降

　　勒茍拉斯踏前两步，兰姬抬头紧盯着近在身前的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他颈项修长，两侧耳旁全遮不住身后那个不速之客。露出来的金发色调比勒茍拉斯略带着些银泽的更沉重些，光润灿然。

　　若不是哈迪尔，还会是谁？

　　“妳没事就好。”勒茍拉斯把手里的拎着的包袱急急递给她，“妳先拿去。”

　　兰姬低下头，望着勒茍拉斯塞在她手里的包袱，“勒茍拉斯……”

　　“先拿去。”

　　她木然接过来，突兀地感到勒茍拉斯的手微凉，指节有些发白，但那不是重点。兰姬盯着自己接过包袱的手，压低了声音，“勒茍拉斯，你出卖我。”

　　“下次让妳打一顿。”他匆匆说完，摸摸鼻子垂下了头，转身往旁边退了两步。

　　她没敢抬头，就这么低着，退到门里，右手把住门板，握得极紧。视线所及，只有原先匿在勒茍拉斯身后哈迪尔覆着尘土的鞋面，似乎像没有动过，又似乎看见足尖微微点动着。

　　一时四下静默，杳无人声。

　　带着些跼蹐，哈迪尔脚步轻轻抬起，恂恂上前，暗红的尘沙无声落地。兰姬倒抽一口凉气，突然间像是从梦里醒了过来，右手用力一推，便要关门。哈迪尔不再迟疑，伸手稳稳抓住门板，脚下轻飘飘地一晃，已到了门前。

　　“兰姬。”

　　他倒还有脸来唤她的名字？

　　兰姬咬着牙不吭一声，顺手把包袱扔在门旁，两手一齐用力阖上门板，脚下一转，到了门后。

　　其实若真要较力，十个兰姬也不是哈迪尔的对手，只是兰姬站在门后，他倒也不敢相强。哈迪尔这么一留力，兰姬使劲大了，一下就把门几乎阖上。说几乎，是因为还夹着哈迪尔右手四个指头。她心一横，就当没看见，两手齐推，连肩膀也用上了，使尽她所有气力去推门。哈迪尔也不喊疼，由着他们之间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夹着他的手指，只顾着低低喊她的名字。

　　兰姬嘴一扁，低声骂起勒茍拉斯，“勒茍拉斯这个大混蛋……”

　　大混蛋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哈迪尔已低声开口，“是我的错，是我求他帮忙的。只有他进过铁丘陵，没有他带着，我一个精灵进不了铁丘陵的重重铁栅。要是一个不好，惹怒了矮人，妳在铁丘陵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不管你使什么……心机，我都不要见你。”

　　“别这样，妳把门打开，兰姬，让我看看妳，好不好？让我看看妳。”

　　“不好。”兰姬低声拒绝，眼角瞥见他被夹住的手指，指尖已涨红、指节被夹住的地方反而一片惨白，指背已经微微渗出鲜血，而他还是吭也不吭，就当手指不是长在自己手上的，仍低声软求。

　　“兰姬……开门吧？好不好？求求妳。”

　　她竭力克制想大叫的冲动，压低声音冷冷地开口，“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想见妳……”

　　他的声音有些哑，大概疼得厉害吧？是他心里疼还是他指头疼？兰姬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替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难受，手劲慢慢松了一些，“你刚刚已经见到了。”

　　“没看仔细呢，”哈迪尔哪敢放过这个机会，足尖轻轻顶着门，待要发力，又怕门板向后把她撞伤了，一点一点慢慢地把脚挤进门里，“兰姬，让我好好看看妳。”

　　“没什么好看的。”

　　“让我看看妳，没好好看看妳，我放心不下。”被夹紧着手指终于松了松，血脉慢慢流动着，又刺又麻，忍不住把已经压低的声音再低三分，“我的手给妳这么夹着，疼得紧，妳倒忍心？”

　　“你倒会喊疼？”

　　“若是在敌人面前，哪怕把我十个手指全部齐根斩下，我吭也不会吭一声。但妳又不是敌人，兰姬，妳是……”

　　“陌路人。”才刚说完，兰姬便有些后悔。又瞥见哈迪尔血脉终于畅通的右手指节红殷殷地滴下了血，落在地上。心虚起来，松了手背过身子，感觉到门板轻轻抵着她的身子，满心不情愿地向前稍稍踏了一步。

　　勒茍拉斯敲门时，兰姬正要回自己屋里，早把医馆的灯火全熄了。这事儿哈迪尔却不知道，一时只觉屋里瞎灯黑火的，只有门缝中淡淡的微弱星光映进屋里，却被哈迪尔自己的身子遮没了大半。

　　大概是太过慌张，猝不及防，脚背撞中一个软软的什么东西，倒惊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省起那是兰姬刚刚扔在门边的包袱，暗骂自己不知道紧张个什么劲儿，僵着身子勉强挪动着，只觉得全身肌肉都与他造反，绷得难受。

　　“兰姬？”

　　兰姬没有出声，哈迪尔反手阖拢了门，渐渐适应室内幽暗的眼睛，勉强看见兰姬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慌乱的脚尖不安地前后点动着，靴筒跟露出的一小截长袜上头，是绣缀着深紫色蕾丝的裙摆，连接着墨黑的背心裙，紧紧束着她窄小的腰身，盈盈伶仃若不胜衣，就连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也显得皓白纤巧。忍不住情动，伸出手去拉她。

　　堪堪碰到手腕，兰姬陡然吃了一惊，手腕上一片湿腻，低头才觑见哈迪尔手里鲜血淋漓。他显然也忘了这事，连忙缩回右手，改用左手拉她。兰姬抿紧了嘴不说话，转身又要避开。哈迪尔急急转过去，左手拦在她腰后，低下头去看她的神情。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哈迪尔连自己准备好的说词全忘得精光，失声就问，“妳的脸……那道伤怎么还在？”

　　兰姬不禁有气，“嫌难看？谁叫你来看了？”

　　“妳在胡说什么？”哈迪尔一时也没留意到兰姬的潜台词，“我跟葛罗芬戴尔都认为卓玛的能力远远不如妳，她的巫术断不会在妳身上造成什么影响。谁知道那道伤居然还在？妳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的？有什么巫术的残留影响？”

　　“……没有。”

　　“现在别呕气，兰姬……”

　　“我说没有，没有任何影响。这伤痕是我自己留在脸上的……”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道伤明明是卓玛划的，她偏偏说是她自己留的，哈迪尔还当兰姬使起小性子在呕气，“妳在说什么？”

　　“我是药师，我很轻易就能让伤口愈合不良，我知道该怎么让这道伤痕留在我脸上……”

　　哈迪尔吃了一惊，两手牢牢握住她肩头，“妳说什么？”

　　兰姬使劲一挣，“你放开我！”一时也忘了压低声音，立时惊动了外头等候着的勒茍拉斯。

　　勒茍拉斯立时敲了敲门，“兰姬？”她仓促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勒茍拉斯也没再对着她问下去，“哈迪尔，她如果不愿见你，你就出来！”

　　“勒茍拉斯殿下，请你……”

　　“兰姬？要不要我进去把他拎出来？”

　　她踌躇难答，低下头去。哈迪尔哪容得她再避开，弯着身子凝视着她，一脸恳求的神色。兰姬扭着颈子，又把头垂得更低。哈迪尔心一横，身子向下矮去，索性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两手紧紧拉着她的裙子不放，仍抬头紧瞅着她。

　　“我没事……勒茍拉斯，我没事。”

　　“真的？”

　　“真的，”兰姬一面回答，一面从哈迪尔手里把自己被攥紧的裙子硬生生拉出来，“没有谁勉强我或是对我无礼，我没事。”朝哈迪尔瞪了一眼。他认得出那是瑶迪赛裁给她的，要是拉破了，后果严重。

　　“哈迪尔，如果兰姬再红着眼眶来找我，我会直接到罗斯洛里安去，把你老家给拆了。”

　　“如果兰姬有什么不妥，我送上门到幽暗密林听凭你处置就是。”

　　“那我回去了。兰姬，记得把银鸢放回来。”

　　“知道了……”她抿着嘴，忍不住又骂，“勒茍拉斯，你是大混蛋。”

　　“好吧，大混蛋就大混蛋。”隔着门仍听得出勒茍拉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们两个不混蛋的好好谈谈，大混蛋回去了。”

　　“……谢谢。”奇妙的混音。

　　两个同时开口的精灵互望了一眼，兰姬急急别过头去，哈迪尔见了她的反应，等不及勒茍拉斯脚步声远去，低声软求，“兰姬……”

　　“你来做什么？哦，见我。”她心里一口气无处宣泄，“你已经见到了，可以请了。”

　　“我还想抱抱妳，还有话没跟妳说呢……”缓缓抱住她柔软的黑丝绒裙身，也不管脸颊压在她腿上系着硬梆梆的匕首上轻轻擦着。

　　兰姬有些窘迫，“跪着做什么，你是请降还是宣誓？”

　　“都有。”

　　“……快起来。”

　　他没起身，只是轻轻抱着她，“妳第一次不肯让我抱妳，推着我。是我隔着门责问妳是否伤害了瑶迪赛那次……因为我不够信任妳，所以也失去了妳的信任。妳虽然没有再提起那件事，但我知道妳一直是在意的。”

　　“我……我那时不知道我是危险的……”

　　他摇摇头否定她的看法，颊边轻轻靠在她腿上，“是我不应该叱喝妳。如果妳的力量，真能在妳情绪失控时造成什么危险，那我更不该这样吓妳。是我犯了错，兰姬，但妳当时……那么轻易地就原宥我了。”他垂着眼睛，似乎陷入深沉的思虑中，“我一直怕我自己再度犯错……直到那天……”

　　想起那天的事，兰姬背脊一悚，全身紧绷起来，“别说了。”

　　“从来不知道搂住妳的温度居然这么难。”哈迪尔极缓极缓地站起来，“原谅我。”

　　兰姬眼眶有些酸涩，“原谅你什么？”

　　“原谅我没有好好珍惜妳、原谅我竟然就这么放妳离开我身边、原谅我逃避现实，不肯把面对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的……”他俯首轻轻吻在她左颊那道淡红色的伤痕上，“原谅我竟逼着妳这样对待妳自己。”

　　“我只是……我、我只是不想像她……”兰姬又想起哈迪尔对宁若戴尔那种特殊的脆弱，再也难以抑制她的眼泪，声音也有些哽咽了，用力推开哈迪尔，“我……你别说了……”心里一股劲儿只想逃离这些她不愿意接受的过去，转过身就想逃。

　　哈迪尔哪肯再放她走，一股气涌上来，“妳还要我怎么做？”拉住她的手臂问得又急又怒，连声音都哑了，“我解释了那么多……我写给妳的信，都白写了，是不是？以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摆在眼前就要发生的事情。这些事单凭我，我能怎么扭转它？”

　　“我……”

　　“充其量我们只能尽量努力……不是我，是我们。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要跟妳永远在一起，但妳一直在逃避！逃避现实、逃避我们就要面对的问题……”

　　“你凶我！你跑这么远一趟路来就是为了要骂我吗？”

　　她发起蛮来，哈迪尔倒也怔住了，不觉松了手，“妳在撒娇吗？”

　　“你……”被他一口说破，兰姬涨红了脸，口不择言，“你最讨厌了！”骂出来才发现自己这句话娇嗲得可以，越发难堪，转身就往后廊奔去。

　　哈迪尔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连忙忍住，“我哪有骂妳？”跟在她身后追过去。

　　屋里又暗，这连结在一起的两栋房舍他又不熟。先是在门槛上拌了一跤，饶是他身手灵便，奔得急的那股力道也把他身子向上抛了抛，连忙按住石壁向前纵去。甫一落地，脚下怪异的感觉又让他向前踉跄地跌出两步。

　　“什么怪房子？”石屋按照山势而建，铺着的石地板有高有低，相连的后廊全是斜坡。眼前又突然一暗，他想应该是兰姬关上了某一扇门，“兰姬？”摸索着按到一扇木门，隔着门，他也能感觉到兰姬就在门后。

　　哈迪尔伸了个懒腰，慢慢在那扇紧闭的门旁坐下，“把门打开，兰姬。”

　　“不要。”声音很近，肯定就在门后。

　　“我爱妳。”

　　“什么？”

　　“我爱妳。傻瓜，我爱妳。”

作者有话说

　　赶工神马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