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西月 ...

  •   丝烟忙走上前去查看,老板娘出了几声,可声音仍粗犷难听。
      殷雪照道:“吃了解药,毒性只停留在第一步,待要一个时辰才会根除。”
      老板娘恶狠狠地瞪着殷雪照道:“请吧!”
      肖铎此时道:“老板娘,请你莫怪罪,我们丢了人心中着急。既然是误会,我会再送赔礼来。”
      “你这个小孩还知道些礼貌。”老板娘语气又有缓和,扶着丝烟的手往凳子上一坐,指挥丝烟给自己揉肩膀,接着道:“丢了姑娘着急也是情有可原,可这和咱东月楼可半分关系也没有。最近江湖传言乌七八糟,没想到都牵扯到东月楼来了,谁跟你们说咱东月楼买人来着,老娘不削死他!”
      “那人只留下一个纸条‘愿宁小行姑娘的美丽扬辉辉夜’,还说‘到东月楼去见’。”
      老板娘闻言大声骂道:“我知道是谁了!该死的赵恭衔!这一定是他搞出来的,不死何俟!”
      丝烟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拍拍老板娘的后背制止,将掉在地上的团扇递给她:“妈妈,快别说了,叫城主听到!”
      老板娘扇头一指颇有利剑出鞘之势,泼辣之极:“我怕他听到!天天胡作非为,半点事情也不为这人们做。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地整改,本以为能活得好些,尽做些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事!你们瞧见咱楼门口的对联了吗?对啦!就是他搞得,闹闹哄哄好些日子,最后刻了些对联在门口,屁也不是!”
      丝烟不断地轻拉老板娘的手臂,劝她别再说,老板娘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件一件的细数城主赵恭衔的不是,到最后瞅着二人,拧了拧身子道:“你们那闺女八成是落在了西月楼了,叫赵恭衔那厮掳去黄昏天做拍卖师了。不必担心她的性命。”

      二人自东月楼里出来,殷雪照抬头看天,肖铎跟着抬头,几只鸟儿从天空中划过。
      “你要做什么?”肖铎问。
      “从一进城我们就被盯上了。人家给搭了戏台,不上去唱两句怎么对得起这份高看。”
      殷雪照说的平静,肖铎听得一惊,问他:“是什么?”
      “茜茜对我知无不言,难保不会对辉夜城和盘托出。既如此也不必装了,光明正大地找。”
      肖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落在枝头的麻雀小得很,拢共没两个立起的铜钱高,里面有肖铎昨夜放进去的纸,刚刚用它巡查过整栋东月楼,的确没有任何类似“入口”的部分,也没有他要找的人。
      难道也在黄昏天里?

      每过辉夜城的一处,肖铎都会偷偷用麻雀检查一遍,得到却只有空空的结果,殷雪照神情严肃,肖铎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终二人在西月楼前停下,此楼也是四层制式,门前两道漆红木柱,鎏金对联入木三分“行人杳杳看西月,归马萧萧向北风。”
      “汉水楚云千万里,天涯此别恨无穷。是刘长卿的诗。”殷雪照念的十分嫌弃,“酸!这一路看了多少诗词。”
      不同东月楼的喧闹,西月楼冷清得如快天亮的月亮。楼内佳音不绝,似是箜篌和古筝的合奏。制式繁复的檀木桌边上坐着衣冠济楚的人们,个个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好似这曲是什么科举考试听完就要写赏析一样。
      再往前只见珠帘遮蔽,帘后有一半月形的朱木台,台上有两位佳人,一人抚古筝,一人弹箜篌,衣衫整齐,发束规整,一人着玄一人着白。黑裙少女面上戴着白色面纱,白裙少女面上带着黑色珠帘。身后巨大的白孔雀屏,惟妙惟肖,每一根羽毛都由珍珠穿成,红色的斑纹应是珊瑚。
      与东月楼遥相对望的西月楼竟是这种光景,知道的这里是风月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文人骚客的诗词集会。
      二人一走进去,一位面带轻纱的侍女来到两人身边轻声细语道:“两位客人,请问喝什么茶?”
      “金刀沏的普洱茶。”殷雪照说话间将一枚金簪插到了侍女的头上。
      侍女面不改色地福身行了一礼道:“时辰还早,请二位恩客在此稍作休息。好茶马上奉上。”
      二人在一角落里坐下,早已到此的客人都坐在朱台近处,一曲未完,谁也没发现房间内多了殷雪照和肖铎二人。
      不一会儿侍女端着一个大木盒去而复返。将木盒打开,取出茶壶茶杯为二人斟茶,又取出笔墨纸砚置于木桌中央,而后福身离开。
      砚中墨已磨好,两支毛笔搁在砚边,一沓纸张堆叠整齐。肖铎于此时候已控得麻雀在西月楼走了一层,又凑近殷雪照轻声问道:“你哪里来的金簪?怎知道得给她?”
      殷雪照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弹奏的两位女子回道:“路上顺得,不知道,但给她点好处没害处。
      瞧见肖铎面色一改,又补了一句“作为百试百灵的师哥,会两手也不足为怪吧。”
      你还好意思说教东方行露!
      肖铎腹诽,此时一曲终了,台上的两位姑娘起身致谢,而后众座上宾竟真像得了开考令一样,纷纷奋笔疾书起来。
      看着这满场秉笔直书的怪异场面,殷雪照慢悠悠地拿起笔,取出纸,蘸下墨,笔尖在纸上散步似地动。
      肖铎看过去,只见两个黑色小人站在上面,直到一笔一划的孔雀尾羽出来,才看懂这画的是眼前的场景。
      “你知道她们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殷雪照边画边开口,但却没想要肖铎的回答,立刻接道,“《烟红》,讲的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上京考试想求个一官半职,中途遇到一个痴心的青楼姑娘,给他钱财帮助他继续前行实现愿望,告诉他只要他还乡便将自己的所有身家拿出来从良同他一起生活。他又往前赶路,遇到一户大家闺秀,也给他钱财,愿意等他归来。于是书生便苦恼是同青楼姑娘在一起还是同千金小姐在一起。”
      台上二位姑娘静静等候,此时有两位侍女从两侧一齐向座位这走来,双手捧着一个四方托盘,每走到一桌边,便有人将拴着纸条的物件置于其中。
      这时殷雪照也画完了,看着其他人的动作有样学样随意一卷,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梅花玉簪,不消说定又是从哪里顺的了,拿起白纸旁的红线将其缚在一起。捧着托盘的侍女也走到桌边,殷雪照将缚着梅花玉簪的纸卷放于其中,在一众奇珍异宝之中那梅花玉簪显得分外平庸,寒酸的可怜。
      转了一圈之后,两位侍女走上台,各自奉到那两位姑娘面前。只见那二人各自从托盘之中指了一下,侍女们便退身离开。
      那二位姑娘又坐回座位,纤纤细手轻轻拨动,动人的乐声便随之流出。珠帘中的乐声本欢快活泼,似是于繁花似锦中锦衣而行,得意之音不绝于耳,可瞬间便如大梦惊醒般戛然而止。
      殷雪照于此处说道:“《烟红》止于此,后续名《如意》。只是是另外一个人写的续笔,那人觉得这书生想得太美。便写书生没有考中名次,青楼姑娘知道他受了千金恩惠不愿意嫁给他,大小姐知道书生同青楼姑娘有染便也不再同书生联系,书生越发贫困,在艰难中度过了余生。”
      肖铎哂笑呢喃:“如意……”
      乐声转为苦涩,仿佛迎头凄风苦雨,于黑暗中不断原地打转。指法越快,琴音越悲,一下一下仿佛击打心房。幸只两小节,不然瞧这满座宾客双股战战,几欲先走的模样,迟早门可罗雀。
      一刻之后,先前那捧着木箱的两个侍女又从台后两侧走来,宾客们又纷纷将纸卷投入其中,这次殷雪照干脆拿起两张纸各自一卷用红绳缚了至于其中。捧着木箱的侍女始终低着头,并没有对殷雪照的此种行为多做反应。接着那侍女又把木箱奉于那两位姑娘面前,她二人又齐指了一下,侍女们便拿着托盘退于两旁。
      先前的两位侍女捧着托盘再次上台,四人各分侍其左右,又有两名侍女将一玉盘置于二人中间。两位姑娘便挨个从中取出纸卷来读。一个个纸卷过去,大都是对刚才演奏的感想。
      忽然左边的姑娘取出一个绑着竹筒的纸卷,打开来照念道:“白香蒲姑娘,这竹筒中是我今日所做竹筒甜粽,若你不嫌,请尝尝。”
      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地读完之后两个姑娘心有灵犀地对视,另一个姑娘开口道:“我才是白香蒲。”
      朗读的姑娘接着道:“我是黑香芩,你送错人了。”
      底下有一男人赶忙站起来大声道:“对,对不起,我放了两个的,也写了两份。但我没有认错人,我只想同白香蒲姑娘说会儿话。”
      话音一落,众人虽不言语但颇不满意他的粗鲁举止,破坏了这场间的美意。白香蒲在托盘中寻找,轻易在其中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绑着竹筒的纸卷,打开来读道:“黑香芩姑娘,这竹筒是我今日所做竹筒甜粽,若你不嫌,请尝尝。希望你能同意我同白香蒲姑娘说说话。”
      白香蒲平稳地读完,而台下的男人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看来甚为窘迫又故作勇敢大方。
      两位姑娘看了他一会,之后同时将竹筒放在了置于两人中央的玉盘中。那男人见此喜不自禁,随之一位侍女来到他身边将其带走。这一举动引得场下众人议论纷纷,有一人忽站起来,连带着后面的椅子也发出难忍地磨地声:“这是什么评法?竹筒粽子,别可笑了,难道比的不是谁更有才华,谁出手更大方吗?”
      黑香芩和白香蒲并没有因此有一丝动容,黑香芩道:“评的是对乐曲的理解。”
      白香蒲接着道:“也是别出心裁的主意。”
      然后两人同声道:“更是我们的心情。”
      白香蒲:“他的竹筒粽子很温暖。”
      黑香芩:“所以我想尝尝。”
      两人又同声:“你还有什么异议吗?有的话,尽可以带着你的东西离场。”
      那人扫了下场内,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已有人同样以颇不满意的表情看着他,俨然他的行为与那做粽子的没有什么不同。
      “有,但我的东西送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说完那人拂袖而去,场内恢复寂静,黑香芩与白香蒲又接连从盒子中取出纸卷来朗读。殷雪照的纸卷上什么都没有,按理来说,她们若是取到便会无字可读,可直至最后,她们都拿一个读一个,并没有任何停顿。待白香蒲将最后一个纸卷放回托盘之上,黑香芩从托盘上取出一个绑着梅花玉簪的纸卷托在手中朝众人展示了一下便置于玉盘之上,白香蒲取出一个两个纸卷绑缚一体的同样托在手中朝众人展示了一下置于玉盘之上。最后二人同时拿起一个绑缚着一个烧焦的毛笔的纸卷,交叉的手共同托举着,展示之后一起放在了玉盘之上,一齐说道:“感谢各位贵客的到来,有缘我们来日再见。”
      说完各自从台子的两边退场,台下的人们也逐渐退去,只剩下殷雪照和肖铎,还有另一个稳坐在座椅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用脸来表达自己对食物的评价。
      殷雪照朝那人看去,那人立刻察觉殷雪照的视线,朝殷雪照挥挥手。
      此时三个侍女走了过来,各自朝三人走来,侍女甫一接近,那人立刻跟着离开。
      然而之前的那位侍女出现在台旁,殷雪照道:“是他的手笔,和我无关。”

      退场,退的是黑香芩和白香蒲的场。
      侍女领着殷雪照上楼,来到一房间前,只见那房前饰着宝蓝色的丝绸。侍女摆了摆袖口,又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抬手扣了三下门后打开,引其穿过一道屏风,两道帷幔,助眠的熏香袅袅而升,偶尔的穿堂风将烟雾的形状打乱。
      一处软塌临近着窗户,塌上铺着红色的软褥,塌头放着一个小柜子,柜子两开四个抽屉,柜子上放着一两本斜歪的书本,旁边还有一碟没吃几口的点心。
      侍女朝塌上的美人行礼:“何芰姑娘。”
      只见那何芰姑娘斜倚在榻上,嘴里叼着烟杆,薰衣草染成衣衫不整,露出的肩上风光像是清湖中的一叶扁舟,两道锁骨像是水下两条打闹的银鱼。
      见人来才朝这边动了动身子,露出两条白皙细长的腿来。半眯的一双桃花眼在吞吐的烟雾中越发迷离,丝丝烟雾一圈又一圈,像是无尽轮回一般,在实际之中虚无缥缈着。
      何芰慵懒地坐起身来,一双腿慢慢地交叠,而后手肘拄着大腿,手上的烟杆正对着一边的侍女。不用何芰再说什么,侍女已经了然,在一边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面装着细细的烟丝,又从上取下一双木制的红漆筷子,小心地夹取一些烟叶,放在了何芰烟杆的烟头里。
      “唉,这里就只有些放的久了的烟丝,没有新烟丝了。”何芰刚抽完烟的嗓子还有些沙哑,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烟丝越久,味道越好,恭喜姑娘了。”
      殷雪照按照茜茜的提示回答,何芰抬头看他,看了好一会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好熟悉,我却又从没见过你。”
      听到殷雪照说自己的名字,何芰又笑了出来,像冬日的阳光,透露着虚弱的温暖:“殷雪照。名字也很熟悉呢,可今天的确是第一回见没错了。你让我想起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像我这般体弱多病恐怕早就是白骨一具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现在在哪里。”何芰修长的挑着烟丝的手指停了下来,一边的侍女已经取来了火石,两三下将烟丝引着。何芰吸了两口,吐出一个个烟圈,长长的烟杆在手里轻轻晃着,点点火星明灭在拇指大小的地方。
      “身体不好就不要抽烟。”烟圈在空中弥散,经过殷雪照时又苦又冲的气味熏得他直皱眉。
      “不好意思,但我实在是难受的紧,刚睡醒就没来由地心悸。这不是烟草,是药草,你不必担心受害。这个办法也是恩人教给我的,那时候我的心绞痛的厉害,可汤药又不能立即见效,恩人便将熏了药的手帕放在我的口鼻,我才稍稍好受一些。至此每当我忽来心痛,便用此办法。”
      这出乎殷雪照意料,他又认真闻了几下,这才从中那苦涩中闻出一点点熟悉的药味。
      何芰朝殷雪照倾了倾身子,认真地打量他,遗憾道:“又到傍晚了,我该梳洗了。你真的好面熟,如果有机会,再来找我说话吧。”
      何芰姑娘慵懒地起身,从榻边的小柜子中用那只没有拿烟的涂着丹蔻的手指在上了些年岁的抽屉中摸索了几下,找出来一封书签递给了侍女,复又倚在榻边,懒洋洋地就着暮光抽起烟来了。
      待得出门后,侍女将这书签与一枚铜钱一并递给殷雪照,转身便要离开,踯躅一会还是转身来小声说道:“戌时,一定要记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西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