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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鼓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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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方一出,一抢而空,纵使书院再三说明,也架不住人们想尽办法买来屯在家中以防不时之需。但是和狂病比起来,这点小事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书院之中也一改往日沉重氛围,先生们见了皆喜气洋洋地问好。
邓琦却一连几日愁眉不展,引得黄子家不断追问,但他就是闭嘴不提,甚至将人赶出房去。又一次,黄子家打着趔趄下了台阶,身后一声关门响,再也控制不住大声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以后你都不要再找我商量了!”
屋内传来邓琦的声音:“对你不住,但什么事都没有,只想自己待着。”
黄子家本生气要走,听到邓琦的声音复又转过头来:“这还叫没有事情?不管是什么,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你自己光郁闷有什么用啊!”
这次邓琦不回话了,黄子家等了半天不见搭话,重重叹了一声,走出院来。大老远地看见肖铎抱着一摞书往这边走来,黄子家快走两步接上他:“你抱这些书做什么?”
“这是计先生的朋友送来的书,我帮他带回房里。”
黄子家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快速翻开来看了两页扔下又拿起另一本来翻看,如此三回,最终不可置信地合上道:“药方,药方,还是药方?计览山他要这么多药方做什么?”
“计先生一直怀疑药方,因此一直在寻找更好的药方。”
“已经有一个很好的法子了,还找什么找?计览山真是怪人,平常做事要三催四请,怎的这次抓着不放。一个两个都怪得很,我看都得叫元策看看去。”黄子家抱着的手臂又甩开,端下几本书来朝院内走去。
肖铎跟上他,问道:“什么一个两个?计先生是一片好心的。”
“他要做我自然不拦着,要我帮忙我也不会推脱,我就嘴上说说,你可别告诉计览山啊,他可小心眼了。”
二人走到邓琦屋前,肖铎随着黄子家驻足,黄子家朝房间努努嘴:“就是他喽,一天到晚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为什么。”
黄子家说完便走了,肖铎抱着书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有些惆怅,是时候告别了。
自与殷雪照分别,肖铎于长京仍按赵恭衔计划所行事,金萤草变成药方遍布长京不久,赵恭衔便会来此做最后决战。
肖铎不禁想,不知雪照救出阿钟和阿铮没有,他们是不是安全……,只一会,这种担心便烟消云散,信赖殷雪照的心使他盲目地往前走。许多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再次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肖铎回到房间,打开包裹检查行李,本卷好的白纸上隐约透露出墨迹,是赵恭衔传来的讯息。
“十月初二,狐假虎威。”
纸上只八个楷书大字,是赵恭衔与肖铎约好的暗号,意思是叫他操控所有纸戏,给长京下一场大动乱。
赵恭衔已经到长京了。肖铎心里一跳,那雪照那边如何了?再一想,若是雪照在辉夜城大闹一番,赵恭衔怎会来到长京。肖铎挥手,纸上的墨迹便像在伸展躯体,工整的墨迹瞬间龙飞凤舞,楷体变作了草书。
书院之中更如炸开了的锅,众人皆围在主院屋外心急如焚地等待安主院和众位主事的结论,有人想从门缝中听得一星半点的声音,可屋外的声音比得屋内更加热烈,屋内反而显得寂静。另有一众人围在黄子家身边试图得到一些讯息,只因屋内议事之人中有两人都是他的好友,可黄子家焦头烂额,偏偏邓琦闭门不出,肖铎不见踪影,独留他一个人在这边。面上不显,心中却朝天大呼救命,并给邓琦肖铎各记了一笔。
终于,门打开,安主院拄着拐杖领着一众主事出来,交叠的双手按了又按,长叹一声道:“通知孟家少主,可杀。”
孟仪昌拖着受伤的身体出来处理发疯的病人,手下人几次劝谏,他都充耳不闻,接连喝退。长京此时如同一锅乱粥,本稍稍安心的人们又恐慌不已。一时之间街道上充满了尖叫与哀嚎,不是孟家人便是病人。
孟仪昌已经记不得这是砍倒的第几个人,刀上的残脂断肉都来不及甩开,眼前狂舞的众人令他心烦意乱,待再将面前的疯子砍倒,一道黑色的身影露出来,在一众癫狂的肢体只见分外清醒理智,坚定不移地朝孟仪昌走来,周围人仍在发疯却在毫厘之间避开了他,黑色的斗篷之下缓慢地伸出一柄刀,孟仪昌打起精神,用力甩开刀上残渣,拦住想替他上前的下属道:“你们接着拦住周围的人。他由我来杀。”
是黑斗篷,他还没死。
孟仪昌再次持刀杀上前,全然不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每一招都出的更快、更狠、更不留余地,可是黑斗篷却更轻、更软、更灵活机敏,往往孟仪昌的刀一起势黑斗篷就已经架刀抵挡并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是他变快了,还是我变慢了?孟仪昌心中不禁想道,精神怀疑的一刹那,身体也开始怀疑是否能坚持下去从而隐隐作痛。
“你到底是谁?”,
在孟仪昌停下的一刻,黑斗篷也停了下来。
在诡异地对视之中,双方都静了下来。孟仪昌留神着黑斗篷的动作,一道破空之声却从身后响起,孟仪昌反手出招,将一枚尖刺打落,又有一柄折扇直捣而来,如此接了十余招那人后退,孟仪昌也退于墙壁之下,三人呈三角站立。
眼瞧着狂病之人也不约而同地将他避开,孟仪昌已知他二人是一伙的,孟仪昌本躬身迎战的脊背缓慢伸直,看着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红衣男子,冷道:“赵恭衔。”
赵恭衔歪歪头,伸手将面具取下一半只露出半张脸来,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孟仪昌冷笑:“你的狐臭,我一闻就要吐。”
赵恭衔抬起胳膊,闻闻这儿,闻闻那儿,好一会子才疑惑地问:“哪里啊,我怎么闻不到,我明明天天洗澡,很注意衣装打扮,怎么会有味道。”
眼见赵恭衔滑稽的动作,孟仪昌没半点放松,赵恭衔停止动作,将狐狸面具戴正,像说俏皮话一般:“好久不见,向您和华夫人问候,送的佛像她可还喜欢?”
孟仪昌能感觉到,话一落地不少高手也随之现身,现出了一直隐藏的气息。
“辉夜城货品频频出事,这个自然也被劫了。”说话的档口,孟仪昌暗数,至少有五个人,自己带来的家卫已然不知踪影。
“这我是知的,多亏妆花游麟神通广大将佛像找回,这是辉夜城失窃的货物中唯一一件能物归原主的,我真好生佩服感谢。心中也颇多歉意,特意前来致歉,贼人我已抓到,他供认不讳,只是……”赵恭衔面色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孟仪昌才接着道,“只是唯有这件,他不承认偷过,我思来想去应是犯案者另有其人。我还听说孟少主将偷佛像的贼人已经抓到,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能知其一二?”
“你消息这么灵通,必然知道丹羽立彤将人救走。”
孟仪昌已然生怒,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的滋味必不好受,何况那人还特意来你面前嘻嘻哈哈地。但他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情和丹羽立彤是否有关联,那对兄弟似乎是偶然间路过,但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但你却于此时来到长京,想来是要趁机纳金,多说无益,动手吧。”孟仪昌大喝一声,甩刀上前,赵恭衔一展折扇,挡了两下之后另有一人接住孟仪昌的刀锋,拦在两人中间。
赵恭衔退开几步,大笑道:“孟少主,你虽身负伤又劳心力,但我自知打你不过,就此拜别了。”
说完来到黑斗篷身边,合起折扇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一连几天喧闹的院外今日忽然静了下来,邓钟的情况始终不见好,冯铮决意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出去为邓钟寻来大夫。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吓得冯铮立刻躲回屏风之后。
接着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接着一连串的喊声:“孟少主!孟少主!你在里面吗?”
等了一会不见应声,门外的人哐地一下砸向门扇,咬牙切齿道:“这里也没有!他到底去哪里了?不是说身受重伤吗?”
另有一女温声回他:“还来得及,再去找吧,发火也没有用啊。从进来到现在一个家卫也没看见,估计是孟少主带着他们出去了。”
“哈!那样我们还能再去哪里找?长京这么大,一路上发疯的人挨山塞海,你我是如何到这儿的,现下再要回去书院吗?”
这人说完,另一个人便沉默不语,屋内屏风之后的冯铮却睁大双眼,书院!鹿霭书院!听孟仪昌提过,拿来的药就是鹿霭书院的先生们给的。思及此,冯铮再不等待,冲出屏风将门打开,一把将二人带进屋。
那男子甫一站定,便大声怒问:“你是何人?竟敢对书院先生不敬!”
冯铮却噗通一声跪下道:“求求两位大夫,救救我二哥!”
这一下倒叫他二人呆愣原地,那男子扭头去看女子的神情,只见那女子上前将他拉起道:“你二哥在哪?”
冯铮大喜过望,将二人引到床边,那女子立刻为其号脉,询问病情,那男子却面色生疑,眼睛不断在三人身上逡巡,最终忍不住小声叫她:“安先生,这不是……”
来人正是安泫,安主院一声令下,书院中的各位先生便各司所职,虽只绵薄之力仍不放弃救助世人。安泫出声打住他:“我知道,所以更要救。”
那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劝道:“此处是孟家,若是叫华夫人知道,她会迁怒先生的。”
安泫甚无所谓,起身将他与冯铮赶出去道:“若怕她迁怒,我也不必叫安泫了,你不懂医术,别妨碍我。”
这下子那男子没了话语,书院上下皆知安泫甚为不喜华镜,于华镜有关宴会一概不去,各位知她不满华镜肆意杀人,便心照不宣地为安泫的少礼向华镜找借口,因此一直以来也就相安无事。说来也怪,安泫虽与华镜不合,但却颇为赞赏孟仪昌,这次也是听闻孟仪昌为华镜所伤,二话不说便为其写方称药,今日更是主动来寻,因而也带着药箱。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安泫属意于他,可十余年来二人一贯光明磊落的做派,这种想法也便烟消云散了,毕竟要是能成早就成了。